又半個多月後。

    時間來到了乾熙元年的十一月底。

    按照大明典製“中外政務有成式者啟皇太子施行，大事悉奏請”。

    意思是朝廷政務之中，凡是有固定處理方式的內容，都要報請太子施行，重要的政務才奏請大明皇帝親自處理。

    此辦法乃是為了培養太子的執政能力，同時也是培養太子與皇帝的合作意識。

    這個製度正是明太祖朱元璋製定的，洪武朝太子朱標就曾協助朱元璋處理過大量的政務。

    雖說兩人經常為一些事吵架，有時朱元璋還氣得掄起椅子要打朱標，可見兩人有分歧、有矛盾，但這至少說明朱元璋讓太子朱標參與處理政務，並且可以發表意見。

    永樂朝時，時任太子的朱高煦也同樣被準許參與處理政務，甚至在永樂中後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大明王朝常務副皇帝。

    如今朱高煦成為了大明乾熙皇帝，太子朱瞻域自然要肩負起身為儲君的責任——處理一部分奏章。

    這一日，早朝結束後，朱高煦擺駕文華殿，開始查閱太子朱瞻域這段時間批示的奏章，好指點後者治政之道。

    朱瞻域請朱高煦坐下，隨後他拿著一疊奏章很自然的坐在了旁邊。

    同時，當值的值錄郎於謙在大殿右側的屏風後麵認真做著記錄，將朱高煦與朱瞻域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記了下來。

    朱高煦指點了朱瞻域一會兒政務後，忽然看見雙城衛指揮使卜萬的奏本。

    他打開奏本仔細一看，發現了野人女真再次作亂的事情，於是問道“太子可知朝廷為何一定要郡縣努爾幹？”

    乾熙元年十月初二，雙城衛指揮使卜萬上奏，野人女直又一位頭目哈比力率領麾下部眾作亂，韓王朱鬆已統兵殺之，因擔心有他變化，特奏請朝廷遣人援助韓王，以鎮壓土著亂民。

    朱瞻域批示，命卜萬派出五百或一千戰兵，挑選幹將率領，趕赴韓王國。

    “兒臣認為，此舉是為了斷絕草原人從山林之中補充丁口，東山再起的可能。”

    朱瞻域恭聲道。

    朱高煦點頭道“不錯。”

    他與韓王朱鬆相識已久，知對方心性，於是將奏疏遞給朱瞻域，吩咐道“朕口述，你代筆，回複卜萬一封密信。”

    “兒臣得令。”

    朱瞻域連忙接過奏疏道。

    “自今韓王遣人餽爾禮物，宜悉受之。蓋其為人樸實，識爾握兵邊境，彼所畏也。禮饋見卻則生猜疑，不若開心撫納庶得其情。”

    韓王三護衛加上卜萬手握重兵在側，這一強製措施確保了韓王國對努爾幹野人女直活動範圍的控製，但並不能消除那些亂民頭領對韓王的敵意。

    因為韓王朱鬆建立韓王國，侵占了當地野人女直部落世代居住的地方，算是名副其實的鳩占鵲巢。

    為了確保韓王對當地的統治，朱高煦對野人女直部落持排斥態度，深怕那些地方頭領修養一段時間之後，舉兵卷土重來，就像曆史上的建州女真一樣。

    因此，他決心要鏟除那些屢教不改，屢次作亂的野人土著。

    “朕特命你節製周邊衛所，可調三千精兵，助韓王鬆掃蕩野人，犁其庭，掃其穴，絕其苗裔，斷其種族，一舉蕩平當地所有不服！”

    當朱瞻域把最後一個字寫完後，隻感到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領兵殺到努爾幹，陪同韓王朱鬆、指揮使卜萬一起衝鋒陷陣。

    朱高煦沉吟片刻道“以後再遇到反複橫跳的土著亂民，就照此例，絕不可心軟，須知‘蠻夷畏威而不畏德’之理。”

    “是。”朱瞻域用力點頭道。

    就在這時，殿外康平入內稟告道“啟稟陛下，墨巧司任司正求見，他說有喜事稟告。”

    “傳他進來說話。”

    朱高煦大手一揮道。

    朱瞻域很懂事的站起身，走到桌案旁邊，靜靜侍立在側。

    不一會兒，朱高煦就見到了七十多歲的任自垣。

    年過古稀的任自垣看起來像五十多歲的老者，說不上鶴發童顏，卻也是養生有道。

    “臣墨巧司司正任自垣拜見陛下、太子殿下，吾皇萬歲萬萬歲、殿下千歲千千歲。”

    朱高煦立即擺手道“任卿快快免禮，賜座。”

    康平眼疾手快，立即搬了一個坐凳放在了任自垣的身後。

    “啟稟陛下，凹版印刷研製成功了！”

    任自垣躬身一禮後，沒有急著坐下，而是激動的稟告道。

    “可帶來樣品？”

    朱高煦很想站起來，衝到任自垣麵前，可他還是沉住了氣，不緊不慢的問道。

    任自垣從左邊袖袋裏掏出一張金鈔，恭敬的捧在雙手之中。

    康平走上去接過金鈔，轉呈給了朱高煦。

    朱高煦仔細打量著手中的金鈔，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側身遞給了太子朱瞻域道“這就是朕之前跟你提過的凹版印刷。”

    凹版印刷是一種直接的印刷方法，它將凹版凹坑中所含的油墨直接壓印到承印物上，所印畫麵的濃淡層次是由凹坑的大小及深淺決定的。

    如果凹坑較深，則含的油墨較多，壓印後承印物上留下的墨層就較厚。相反如果凹坑較淺，則含的油墨量就較少，壓印後承印物上留下的墨層就較薄。

    “假鈔問題是無法根除的，就像這官場上的貪官汙吏一樣，都知道是死罪，可一樣有人會貪。所以，洪武末年推行新幣製時發行的金鈔，其防偽的主要手段是水印與油墨。”

    造紙的時候，在撈網上預先織出花紋，造出的紙就會有不明顯的暗紋，這種暗紋隻要對著光就能看見，便是水印。

    而這種水印技術，在曆史上的唐朝時就已經出現了。

    至於油墨防偽，利用的是特製油墨在陽光下斜照有紅色光澤的特性。

    朱高煦望著朱瞻域手中的那張精美無比的金鈔，感慨道“從洪武末年至今已過去了二十多年，朕估摸著，民間怕是已經有高手摸索出了仿造金鈔的手段，如今凹版印刷成功問世，那些人辛辛苦苦探索出來的仿造技術，將再次失去用武之地。”

    朱瞻域摸著手中凹凸有致的金鈔，看了一眼任自垣，問道“任司正，這凹版印刷，可有什麽缺點？”

    任自垣恭聲道“回稟太子殿下，此凹版印刷前期的製版技術極其複雜，而且耗時長，製版成本太高。”

    朱瞻域微笑道“父皇，任司正說的不足，兒臣認為恰恰是好事。”

    朱高煦明知故問道“為何？”

    “因為如此一來，民間若有人想要偽造凹版金鈔的話，必須要養一個宗師級的雕刻師。而這種雕刻師若為朝廷效力的話，朝廷不僅會給官職、俸祿，還會有其他賞賜，封妻蔭子亦不在話下。”

    朱瞻域解釋道“兒臣記得，永樂七年時，墨巧司大匠高四郎因製成特製變色油墨，被皇爺爺禦封為男爵，特準其蔭一子入國子監。既然有高四郎的例子在前，誰還會冒著誅九族的危險去造偽鈔？為朝廷效力不是更好？”

    “確是此理。”朱高煦讚許道“分析的不錯。”

    “陛下，臣等在實驗時發現，用凹版印刷時使用的特製油墨，必須添加一種特殊的材料，否則無法達到預期的結果。”

    任自垣又補充道“可是這種材料的揮發物有毒性，對工匠身體損害較大，臣請陛下對負責凹版印刷的工匠們施行輪班製，若是能再給他們的工時銀漲一漲，那就更好了。”

    “太子，你怎麽看？”

    朱高煦是故意把這個施恩的機會讓給太子朱瞻域。

    “父皇，兒臣認為合力研發出凹版印刷的工匠們功勞巨大，除了準許任司正所請之外，還應當擢升這些工匠的品級，再賜予豐厚的獎勵，如田宅、錢財等。”

    朱瞻域稍作思考，緩緩說道。

    朱高煦道“任卿聽旨，此事就按太子說的辦，你回去擬一份有功工匠的名單，將他們在研發凹版印刷過程中所貢獻的功勞一並附在後麵呈給太子批示。”

    “微臣領旨！”

    任自垣躬身道。

    “另外，傳朕旨意，墨巧司司正任自垣勞苦功高，特賜子爵，賞三千銀圓。”

    朱高煦高聲道。

    “老臣叩謝陛下隆恩！”

    任自垣激動無比，恭恭敬敬跪下，給端坐在禦桌之後的朱高煦磕了一個頭道。

    “免禮。”

    朱高煦先抬手示意任自垣平身，然後向殿門外當值的內侍喊道“來人，送任司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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