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武英殿。

    “順寧王脫歡不但殺害了賢義王太平，更是設下鴻門宴，殺了安樂王把禿孛羅。可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朱高煦負手而立，站在巨大的《皇明永樂二十年輿圖之前，看著地圖上大漠所在的位置，感慨而言道。

    太子朱瞻域、恭順伯吳克忠、兵部尚書齊泰侍立在一旁。

    剛才朱高煦與恭順伯吳克忠、太子朱瞻域商議著改革兵製的事，然後兵部尚書齊泰前來求見，帶來了瓦剌生變的消息。

    永樂初年，朱棣多次派使臣去瓦剌，向瓦剌貴族首領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等宣讀諭旨，並賜馬哈木等人文綺等物。

    永樂十年冬，馬哈木等派遣暖答失等人隨亦剌思前往大明貢馬，仍然請求大明朝廷冊封。

    永樂十一年夏，朱棣下詔冊封馬哈木為順寧王、太平為賢義王、把禿孛羅為安樂王，並且分別賜予印信，暖答失等和往常一樣被賜宴和賞賜物品。

    永樂十八年，馬哈木率領瓦剌部戰兵與阿魯台部大戰，馬哈木敗走，不久後病亡。

    馬哈木死後，脫歡承襲父位，並於永樂二十年獲得朱棣冊封為順寧王。

    當時，整個瓦剌部在與韃靼部阿魯台爭霸的鬥爭中處於不利地位。

    永樂二十一年至二十三年之交，瓦剌兩次為阿魯台所敗，但是脫歡清楚，朱棣不會容忍阿魯台稱霸大漠的局麵出現，因而竭誠向大明表示友好。

    朱棣第三次北征，真正得益者是瓦剌脫歡。

    永樂二十五年夏，脫歡利用大明的攻勢，出兵漠東，大敗阿魯台，掠其人口馬駝羊殆盡，自此威望大增。

    乾熙元年，脫歡第一次同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等人一起向大明朝廷稱臣和選派使者駐紮北京城。

    但脫歡怕太平和其所統轄的土爾扈特部落真正歸順大明朝廷，於是在乾熙二年四月將賢義王太平殺害，賢義王太平統領的土爾扈特部落隨即人馬潰散。

    原本朱棣、朱高煦父子倆的謀劃是讓瓦剌順義王、賢義王、安樂王三部維持著三足鼎立，相互製衡的局麵，為的是避免出現一家獨大的情形。

    然而，隨著賢義王太平之死，平衡被打破，順寧王脫歡設下鴻門宴，誘殺了安樂王把禿孛羅。

    自此開始，瓦剌變成了綽羅斯部脫歡一家獨大。

    “太子，你可知脫歡今年多少歲數？”

    朱高煦轉過身看向朱瞻域問道。

    “四十有三。”

    朱瞻域不假思索的答道。

    朱高煦接著道：“阿魯台多大年紀？”

    “六十有五。”

    朱瞻域繼續快速答道。

    朱高煦再次問道：“脫歡長子也先今年多大？”

    朱瞻域道：“十九。”

    “很好！”

    朱高煦滿意的點頭道。

    站在旁邊的齊泰微微有些驚訝，他對太子朱瞻域的回答頗感意外。

    他在永樂年間兩次與隨同朱棣出塞，當時見識過朱瞻域的馬上功夫，知道這位太子殿下也是個好勇鬥狠之人。

    卻沒想到朱瞻域竟然對瓦剌、韃靼的實際統治者了解如此之深。

    然而，一旁的恭順伯吳克忠卻撫須含笑不語，他顯然是知道太子朱瞻域“誌”在何處。

    “兒臣一直牢記皇爺爺教誨，寧可忘記自己的歲數，也不敢忘記敵人的年紀。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朱瞻域恭聲道。

    朱高煦先是“嗯”了一聲，隨後問道：“你覺得也先此人如何？”

    “兒臣去年見過也先一次。”

    朱瞻域尋思道：“此人威武壯實，身高與兒臣不相上下，目光深邃，很有城府，看起來並不容易對付。”

    乾熙元年，瓦剌諸部來朝進貢，他奉旨宴請脫歡等瓦剌三王，當時也先屬於隨行人員，參加了宴會。

    朱高煦追問道：“此人嗜好、秉性如何？”

    “嗜好秉性？”

    朱瞻域略微有點詫異的愣道。

    朱高煦打趣道：“你口口聲聲說‘知己知彼’，莫非不知也先有何嗜好麽？”

    “兒臣愚鈍，不曾探知此人嗜好習性。”

    朱瞻域連忙躬身道：“請父皇責罰。”

    “朕繼位後不久，便從錦衣衛調了一批刺探情報的好手交由你掌管。”

    朱高煦輕輕皺眉道：“這京師距離大漠並不算遠，你除了用這些人尋找過高陽侯的後裔之外，就沒想過派他們去查一查我大明在北方的敵人？”

    “太子為六部俗務操勞，替陛下分憂，境外的事情不免偶爾顧及不上。”

    恭順伯吳克忠連忙開口為他的女婿打圓場道。

    “六部事務豈是俗務？”

    朱高煦瞪了一眼吳克忠，反問道：“再說，瓦剌是境外麽？”

    “哎呀，臣真是湖塗了，臣失言，臣該罰。”

    恭順伯吳克忠急忙作揖行禮請罪道。

    朱高煦無視了吳克忠的“表演”，盯著對方問道：“恭順伯，亦集乃是不是離漠西瓦剌很近？”

    “是。”

    吳克忠恭聲道。

    “朕已經任命你為陝蒲一軍戎政提督，統兵駐守亦集乃，由你主持整編亦集乃周邊衛所，衛所兵轉為民兵之後，需要耕田放牧。”

    朱高煦吩咐道：“你替朕從亦集乃尋一處離瓦剌最近的莊田，朕要把這處莊田賜給太子，這樣太子派人去亦集乃更名正言順。”

    “臣領旨。”

    吳克忠躬身道：“臣回去後便著手辦理此事。”

    朱高煦看向朱瞻域，問道：“太子，你知道朕的用心麽？”

    “父皇希望兒臣能在軍事上有所建樹。”

    朱瞻域神情嚴肅道。

    “朕還有一道旨意給你。”

    朱高煦轉身走到旁邊的圈椅前坐下，雙臂搭在椅子圈形的扶手上，下令道：“即日起，至臘月之前，將由你替朕巡視京營三軍。”

    “兒臣遵旨。”

    朱瞻域立即躬身領命道。

    “按慣例，今年秋季皇家圍獵，本該由朕主持。不過改革兵製乃是大事，容不得馬虎，因此今年圍獵，就交給你去辦了。”

    朱高煦再次吩咐道：“此事，你需提前與你那些在皇家學宮進學的堂叔、堂弟、堂侄們知會一聲，免得到時候出亂子。”

    “兒臣領旨。”

    朱瞻域再次行禮道。

    朱高煦頓了頓，目光從朱瞻域、齊泰、吳克忠臉上掃過，問道：“脫歡先後殺了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下一步必然是要兼並各部，一統瓦剌。你們覺得，朝廷該如何應對瓦剌高層如今發生的變化？”

    “兒臣認為，可以命太平之子捏烈忽襲爵為賢義王，繼續用土爾扈特部鉗製脫歡的綽羅斯部。”

    朱瞻域一直對征伐瓦剌、韃靼念念不忘，很早就推演過大漠上的各種變化，自然包括如何應對某部落一家獨大的情況，故此回答起來十分幹脆。

    “太子殿下所言之策，深合上皇製衡瓦剌、平衡大漠之道，臣附議。”

    吳克忠躬身一禮附和道。

    朱高煦記得，曆史上明宣宗就是這樣做的。

    然而，順寧王脫歡卻對明宣宗的做法大為不滿，隨即派兵征服了土爾扈特部落，並讓土爾扈特部落作為他的附屬部落，隨綽羅斯部落東征西殺。

    由於“自仁宗不勤遠略，宣宗承之”，明宣宗無意出兵，對順寧王脫歡吞並土爾扈特部的行為聽之任之。

    於是脫歡抓住機會，著手開始統一大漠。

    宣德六年，他重創韃靼部阿魯台，乃迎立脫脫不花為汗，自立為丞相，掌握實權，於三年後殺阿魯台，四年後又滅阿台汗，遂統一大漠。

    “齊卿什麽意見？”

    朱高煦把目光投向了兵部尚書齊泰，緩緩問道。

    “陛下，脫歡是朝廷冊封的番蠻之王，太平、把禿孛羅同樣是朝廷冊封的番蠻之王，皆為大明臣屬。”

    齊泰施禮道：“臣覺得，朝廷大可以以脫歡擅殺二王為由，出兵討伐脫歡的綽羅斯部，以示懲罰。”

    “齊卿所言甚是，脫歡殺二王，置朝廷威嚴於何地？蠻夷畏威不畏德，朝廷當發兵討之！”

    朱高煦鄭重道。

    “父皇英明，兒臣無異議。”

    朱瞻域心中大喜，臉上卻平靜如常道。

    朱高煦的眼光剛掃過來，恭順伯吳克忠就連忙開口道：“臣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