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是真的動了肝火，索性沒有動刀兵，但打得那叫拳拳到肉，一個個皮開肉綻，鼻青臉腫的。
    黑胡子半邊胡子都給扯零落了，大花背身上的鬼紋身，腫得像唱戲的小醜。
    “說說吧，什麽事就過不去了？非得分個生死？軍中規矩，你都膽敢違令，就是奔著拖對方一塊兒死去的唄？”
    北落師門，是可以交付後背給隊友的地方，若真像黑胡子和大花背這種，有化不開的仇怨的，還不如在校場決鬥呢，在這裏解決個人糾紛，也好過上了戰場被背後捅刀子。
    兩人梗著脖子紅著臉，誰也不先開口，這口氣是沒咽下去啊。
    “喲嗬，這誰先說誰就輸了是吧，你們多大啊？擱這兒扮家家呢！”原林吼聲一震，石窟都簌簌發抖，外麵幾個聽牆角的跑得比雞還快。
    “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黑胡子連看都不想看大花背一眼。
    “說吧，說開，如果你們兩個真的仇恨化不開，要麽就得走一個或兩個都走，要麽就還是決鬥，我不幹涉你們，但是你們敢決鬥，連說原因的勇氣都沒有嗎！”
    於是兩個昂然壯漢，開始講述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不可饒恕的仇恨。
    黑胡子和大花背雖然都是謫兵營打拚出來的，但時間不一樣，分配的隊也不一樣，兩人先前並不熟悉。
    直到被選入北落師門之後，由於體型相近，習性相近，還有謫兵營的共同經曆，兩人才相見恨晚，慢慢熟悉起來的。
    隨著時間推移，兩人又都競選了隊長之職，又愛挑戰原林，關係是越來越好，但兩人都敏感的沒有提及自己的家世和進入謫兵營的原因。
    直到上月，大花背被派去聖城訓練新兵，黑胡子不及格去表演軍體操，一分開就是大半月。
    大花背他們回來進修時，和黑胡子說起在外帶兵的經曆，兩人抵足而眠。
    或許是在戰場上見多了生死，大花背看開了，慢慢的和黑胡子這個兄弟說起了自己的家世。
    這一說就壞了！
    大花背姓王，叫王翰儒，他的父親王鼎國是前軍緝司右校緝查衛偏將，專門負責緝查軍中違法亂紀的事情。
    而黑胡子姓李，叫李承桓，是王廷禁軍殿前左衙司大統領李郃國的幼子。
    大建元年，有人舉報李郃國意圖不軌，率領禁軍殿前司值守衛隊打算謀反，被當場拿下，其後又在李府搜出兵器若幹。
    證據確鑿，李府被株族，後被求情，十歲以下幼童及三族外婦女被流放。
    當時搜查李府及負責抄斬的就是王鼎國！而舉報李郃國密謀造反的，也是這個王鼎國。
    這是滅門之仇啊！
    難怪黑胡子聽到消息確認之後要和大花背決鬥。
    這事兒原林是清楚的，當時調查背景時，知道李郃國因為謀反而被滿門抄斬的事情，而理由是，他曾經是厲王時期前任楚州王的擁躉，假裝忠心投靠八賢王，實則密謀悄然殺王複仇。..
    倒沒有清晰記錄是王鼎國執行的，而舉報者是王鼎國原林也不知道，不清楚黑胡子是怎麽查出來的。
    而大花背怎麽也被刺字流放了呢？
    原來，就在大建二年，王鼎國也入罪了，比較可笑的是，他的罪名裏就有捏造罪名，構陷同僚，排除異己，懷有不臣之心！
    但這不是他們全家被抄斬和流放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是他勾結西蠻，當時以軍緝之名前往邊疆調查一名戍邊大將殺民冒功的事情。
    但被戍邊將領發現他借查證之名，行鹽鐵與西蠻換馬匹之實，而且搜出了密信，要借西蠻的手冤枉戍邊大將，被戍邊驍勇營的都統盧照沙人贓並獲，當場斬殺。
    那盧照沙是盧鎬的第三子，驍勇善戰，最後做到偏將，戰死沙場，已有十餘年了。
    盧鎬作為州軍忠良砥柱，教子有方，盧照沙或許會被蒙騙，但肯定不會誣陷。
    其後再由許多受過王鼎國構陷的下級官員舉報揭發，相繼發現了王鼎國的諸多罪證，發現他是個大奸臣，而且可能是西蠻安插到大窊的奸細。
    這也是大花背從來不談自己家世的原因。
    但朝廷最後也沒給李郃國一家平反，因為這家人已經死光了，後世無人喊冤，都已經忘記了，所以不重要。
    而在王鼎國諸多罪證之中，似乎也沒提到他舉報李郃國並親自帶隊抄家斬首的事情，所以原林也不知道此事。
    所以李郃國到底是想殺了八賢王替前任楚州王報仇呢，還是被王鼎國誣陷慘遭滅門呢？目前沒有情報支撐，黑胡子自然是覺得家族好冤。
    而原林從最基礎的邏輯分析，也覺得後者可能性更大。
    為什麽。
    雖然李郃國是前任楚州王留下的老部將，但是他擔任的是什麽職位，禁軍殿前司左衙大統領，這是直接負責楚州王的貼身護衛。
    若沒摸清他的底細，八賢王敢用？這不是那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所以李郃國突然襲擊八賢王這件事，中間肯定有什麽貓膩，不知道王鼎國是怎麽做到的，總之當事人都死了，這事現在就是一樁無頭公案。
    現在是黑胡子心裏有疙瘩，解不開了，我拿你當兄弟，結果你爸爸滅了我全家！
    原林試著化解他們，於是問大花背：“大建元年，你多大？”
    大花背挺直腰杆，大聲回應：“我八歲！”
    原林又看向黑胡子：“冤有頭債有主，王家和你們李家都是一樣，抄家株族流放，十歲以上，一個不留，就算他爸爸有對不起你家的地方，當年他八歲，你覺得他怎麽害你家了？”
    黑胡子兩眼通紅，惡狠狠道：“那是報應！”
    你這樣說就把天聊死了啊！
    原林正想換一種方式化解，忽然一個激靈！
    這事不對！
    怎麽也是大建元年，是巧合嗎？
    原林想起另一件事情。
    因為大花背的家世背景不好，奸臣之後嘛，原林在是否啟用他這件事上，是反複考量過的。
    因為選人先是看那些問答題做得怎樣，當時大花背的答卷雖然回答得很直接，但從他的答案上來看，他三觀很正，不像是一個奸臣家能熏陶出來的。
    當然，也可能是小時候請的西席老師三觀很正。
    原林又考察了大花背在軍中的做派，平時習性，覺得此人堪用。
    但是他父親那一樁樁罪名，堪稱罪孽深重，不知道這大花背是怎麽看待他父親的。
    而且黑胡子這滔天的恨意，顯然積累已深，他僥幸逃過一劫，為了族人也該更珍惜生命吧，這兩個家夥都在謫兵營賣命來上位，是性格使然還是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