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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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澤背著書包,穿過狹窄的通道回到自己位於地下室的家。這裏陰暗潮濕逼仄且不通風,走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怪味。

    屋內沒有開燈,羅澤一邊脫鞋,一邊把燈打開。

    啪嗒。

    電燈開關按下。

    一道身影顯現出來。

    隻見寂靜的家中竟然坐著個人,那人以背對著的姿勢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聽到有人進來半點動靜都沒有,仿佛一道鬼影。

    如果是別人冷不丁開燈看到這樣詭異的畫麵,至少會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但羅澤卻沒有絲毫反應的放下書包。

    餐桌上放著兩碗已經涼了的清水煮掛麵,裏邊什麽配料都沒有,就放了一點泡開的脫水蔬菜。

    他坐下,拿起筷子低頭開始吃這碗簡陋的麵條。

    坐在他對麵的女人也拿起筷子慢吞吞開吃。

    這位沉默寡言臉上纏滿繃帶的女人,是他的媽媽。同時她也是位全身百分之六十皮膚燒傷患者,重度抑鬱症病人。

    他的媽媽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也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大概有五年?還是六年?反正在羅澤的記憶裏,他媽媽一直是不出門不理人的,他也習慣了,不再嚐試跟她交流。

    母子倆相對而坐,在昏暗的燈光下一起進行著沉默的晚餐。

    羅澤吃到一半,忽然發現自己的麵條底下臥著一顆水煮蛋。

    他看著這顆蛋足足愣了十秒鍾,心裏湧上一股酸楚,他沉默的用筷子將雞蛋夾成兩半,另一半夾給他媽媽,悶聲道“媽,你也吃。”

    女人沒說話也沒反應,過了會,動作很木然的低頭把那半顆蛋吃了。

    進食時手腕上的疤痕隱現,就像是幾條趴附著的紅色蜈蚣。

    他媽媽自殺過,而且就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羅澤心裏不好受。

    他的母親曾經是一名擁有正式編製的小學銀牌教師,負責給小學生免費連線,一對一解答問題,假如沒有那場化工廠大爆炸的話,再熬幾年,說不定有成為金牌教師的可能,為全原國的小學生授課。

    六年前,他的父母在國外旅遊的時候,乘坐的大巴在高速路上不幸遭到化工廠大爆炸的波及。

    父親當場死亡,母親雖然從那地獄般的災難中僥幸活下來,但是全身大麵積皮膚被燒傷,永久性毀容。

    因為治病費用昂貴,母親後來又患上了重度抑鬱,無法出去工作,所以他們家的積蓄逐漸耗空,隻能從窗明幾淨的大房子搬到了這處黑暗不通風的地下室。

    羅澤迫不及待地想改善他們的處境。

    他想著如果搬到通風有陽光的地方,他媽媽的心理狀態應該會好一點的,如果他再請專業的心理治療師為他媽媽治療開導的話,他媽媽說不定會開口說話。

    他相信隻要有錢,一切一定都會變好的。

    他每天很努力的學習,而且接受了一個隱秘的人體實驗。

    他很感激這人體實驗,因為它不僅讓他得到一筆錢,而且讓他獲得不可思議的視力,未來說不定可以從事相關行業。不過今天生物課看了那段影像後,他有一點害怕。

    羅澤洗完碗,看著發黴的牆壁有點發呆。

    他忽然又想起了今天中午發生的事。

    他們班的李亦琪真的好厲害,那個來插他的隊的人,他隻敢小聲提醒,但李亦琪就敢硬杠,而且那個人不聽勸,他直接把人拖出來,那個人敢打架,他直接把人揍趴下。

    李亦琪長得高,人緣好,同學都喜歡他,聽說他家裏還很有錢,住在香湖灣……

    好像什麽好事都堆在他身上。

    為什麽有的人這麽幸運,有的人這麽不幸呢?

    太不公平了。

    對那樣的人他很羨慕,也很…嫉妒。

    羅澤知道這樣不對,但他無法抑製自己的陰暗麵,他晃了晃頭,決定去洗澡,把那種陰暗的想法洗去。

    水嘩啦啦從花灑中流下。

    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燙了,羅澤撓了撓後背,覺得後背刺癢刺癢的。等不癢了後他繼續洗,洗著洗著又感覺自己的眼睛好像進了水似的,有點異樣感。

    他揉了揉眼睛。

    異樣感並沒有緩解,還越來越難受了。

    他決定照照鏡子,看是不是跑進去了什麽東西。

    他最近眼睛老是不舒服,但又不疼,這種異樣感隨著時間越來越明顯。

    羅澤走到鏡子麵前,身體前傾,湊著慘白的燈光看自己的眼睛。他發現自己的眼皮像青蛙似的是有點鼓,摸了摸眼皮,不疼。他更近的貼近鏡子,扒開了自己眼皮。

    心髒刹那間漏跳一拍。

    鏡子裏的畫麵嚇得羅澤向後連腿兩步,差點一屁股坐進馬桶裏。

    他剛剛看到,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還藏著一顆更小的眼球!那隻小眼球跟大眼球的瞳孔定睛詭異的看向一處——正是鏡子中驚慌失措的自己。

    羅澤麵色慘白,脊背竄上一股寒意。

    “不可能,我看錯了,我眼花了,沒錯,就是這樣……”

    他閉眼定了定神,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之後,發著抖再次睜開眼睛。這次他看清了,眼皮底下不是一顆眼球,而是兩顆,一顆大一顆好像未成熟的葡萄似的,三顆眼球齊齊同時望向他。

    噗通。

    羅澤腿軟的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花灑有點漏水,淅淅瀝瀝地往下滴。

    羅澤像哮喘病人似的急喘兩下氣,用手撐著地,呆滯無神地爬起來,把花灑摘下來擱在旁邊,水終於不漏了。

    他負擔不起太多燃氣費和水費的。

    四月的天氣正是最舒服的時候。

    今天藍水中學全校師生一起春遊,去近郊參觀那裏最大的農植大廈。為了這次春遊,藍水中學大手筆地包下二十來輛大巴車,一個班級坐一輛。

    貼著高一四班名字的大巴車早早就坐滿了人。

    這個點平常教室裏還沒什麽人到,但現在,班裏的人差不多來齊了。

    每人都帶著書包,但是裏麵裝的不是書,而是各種零食飲料,女生們在車上開始分享各自帶的零食,嘰嘰喳喳的聊天。一年一次的春遊讓大家都很興奮,沉浸在集體出遊的快樂中。

    “哎,你今天怎麽戴著副泳鏡啊?”

    有男同學經過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羅澤。

    盡管羅澤沒什麽存在感,但這副奇怪的造型還是為他帶來不少關注,已經有不少人問羅澤過了。

    “哦,我眼睛不舒服,不能吹風。”羅澤小聲說著,一邊局促的把自己劉海又往前撥了下,扭頭看窗外風景。

    那同學覺得羅澤奇奇怪怪的。

    不能吹風所以戴副遊泳眼鏡?這戴著不難受嗎?但他也沒太放在心上,主要是覺得附近有股奇怪的腥臭味,問過之後他就往後走,不想坐在這周圍。

    羅澤旁邊的位置一直沒人坐。

    為了掩飾尷尬,他把自己的書包放在旁邊座位上。

    七點半李亦琪上了車。

    今天他是最晚一個到的,而且來時滿臉疲倦,眼睛底下掛著兩個黑眼圈。

    昨天下午他想辦法問班主任要到了貧困補助名名單,以及近兩個月的請假名單,經過綜合考察,最終篩選出了七個可疑目標。

    昨天晚上他去監聽其中的幾個人去了,最苦逼的是監聽完還要回家完成家庭作業,所以他幾乎沒怎麽睡。

    “這裏!”

    郭六看到李亦琪來了眼睛一亮,在後排抬起手喊他。他老早就幫李亦琪占好座位了。

    李亦琪往前走,在經過羅澤時發現他的旁邊竟然沒人。

    天助我也。

    李亦琪心想。

    他收回視線走到大巴車後麵,對郭六交代了一句“六子,我今天身體不舒服,想坐前麵,對不住了。”

    “啊?”

    郭六有點意外,但看李亦琪今天臉色確實不太好的樣子,連忙道,“沒事沒事,實在不舒服今天要不別去了,跟老班請個假?”

    “不用,我在車上睡會就好了。”

    李亦琪往回走,走到了羅澤身邊。

    “這裏有人嗎?”

    羅澤一愣。

    “沒、沒有。”

    他沒想到李亦琪會願意坐他旁邊,意外又局促地連忙把自己書包收掉。

    羅澤就見到亦琪真的坐在了他旁邊,他看他坐下之後就往後靠,鴨舌帽往臉上一壓,遮住光線,一幅打算睡覺的樣子。

    坐在李亦琪後麵的班長主動湊上來跟李亦琪說“李亦琪,你想睡覺的話座椅可以放下,位置不是很擠,沒關係的。”

    “那謝了。”

    李亦琪沒客氣,把座椅往後放了一點下來。

    班長這種貼心的舉動讓羅澤又忍不住酸了一下。

    人跟人真是不能比。

    寧市很大,從藍水中學到近郊至少要開一個鍾頭的車,李亦琪打算睡一會,他快困死了。

    閉上眼睛時李亦琪迷糊的想著他的任務。

    他昨天監聽的幾個人裏麵沒有羅澤,因為羅澤是同班同學,觀察起來比較方便,所以他決定排到後麵。

    但是今天看到羅澤戴著遊泳眼鏡的異常舉動,李亦琪覺得其他人可以暫時不用管了。

    直接確認吧。

    李亦琪之所以這麽自信能完成目標,還因為他有獨特的確認方法——他是盜強嵌合生命,能通過皮膚接觸分析對方的基因。

    他相信那個ka06號實驗體和普通的人類基因有很大不同,他隻要碰一下就知道了。

    但是該找什麽借口觸碰這是個問題。

    要不然說‘你好,咱倆握個手認識一下吧?’

    那是不是太奇怪了?

    想著想著李亦琪迷迷糊糊睡著了。

    羅澤注意到李亦琪睡了後周圍同學的交談聲音都小了很多,像是不想吵醒他的樣子,這個發現讓他更酸了。

    真是不公平,有的人好像天生擁有一切。

    不過李亦琪願意坐在他旁邊,又讓他有點感動,他也放輕動靜,免得把人吵醒。

    李亦琪睡醒已經是四十分鍾之後了。

    他看了眼窗外,發現大巴搖搖晃晃的已經快開到近郊了。

    這一覺過去讓李亦琪的精神重新回來了,入睡前被斷掉的思緒重新被接上,麻木的腦子也變得靈光。

    他真是傻了,何必想這麽多?隨便找個理由就好,就算對方覺得奇怪,也想不到他能分析基因那方麵去。

    “來,我給你看看手相。”

    李亦琪摘掉一隻手套,跟羅澤說。

    羅澤本來一直在看窗外的風景,聞言回頭驚愕地問“看手相?”

    “對。”

    應罷他不由分說直接抓過羅澤的一隻手。

    【觸摸生物,蜻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