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盤著腿坐在大一號的辦公椅上，百無聊賴地翻閱著手上的資料，雖然她已經將絕大多數的文書工作都丟給了新招的助手，但依然還是會剩下一些需要她親自過目的內容。
    她強迫著自己翻閱著這些文件，並且照著自己新助手留下的建議批改著。
    其實這才是她招攬任世之最主要的原因。
    老實說這根本不是她原來期待的生活，跟在神霄行者身旁的時候她還以為當官是件很威風的事，不管是那些給神霄行者找麻煩的混蛋，還是秦巒本人在當時的王陰看來都相當的令人羨慕。
    可等到真的得到了實權地位以後，王陰才意識到過去自己會覺得那些政客們特別威風，隻是因為他們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都剛好是在給神霄行者找麻煩，而她根本沒有機會去看看他們私底下是怎麽樣的。
    但神霄行者倒是真的自由自在。
    隻是她當時所擁有的權力也是源於其本身已經有些超脫於聯邦體係外的驚人力量，神霄行者掌握的可不隻是簡單的破壞蠻力，還包括了充滿可能性的預言能力，這才是其地位超然的根本原因。
    神霄行者能做的可不止戰勝強大的威脅——她還可以創造出聯邦想要的景象。
    在許多聯邦政客看來，這其實才是他們最終對神霄行者出手的原因，她現在給予聯邦的要遠低於她能給的，如果現在神霄行者已經在聯邦內發揮了自己的全力，他們也不會急於給她套上項圈。
    無止境的貪婪。
    不過很有用，如果他們沒有那麽多的欲望也不會選擇走上仕途，而這也就注定了他們不會對神霄行者如今的情況感到滿意，而她和自己哥哥也沒有辦法逃離那個女瘋子的魔爪。
    冬，冬。
    她抬起了腦袋看向左側。
    一道模湖的身影慢慢地走出了牆壁。
    “你怎麽來了？”女孩有些好奇地問道。
    來者是她的兄弟王陽，此刻的他正跟著影子在千裏之外的中央聯邦做事，但因為他們雙胞胎的特性和遭受的命運，這對兄妹隨時都能通過某種接近心靈感應的方式相互溝通。
    其實這也是神霄行者過去會帶著他們的一個原因，他們在各個方麵著相當不錯的能力，雖然身上還有些過去殘留下來的小問題，但對於神霄行者來說那也算不上什麽。
    男孩神情有些不是很自然地說道：
    “你這邊的情況如何？”
    女孩雖然注意到了兄長神色不是很正常，但並沒有提出來，而是跟平常那樣說道：
    “還好吧，影子讓我跟這裏的救世聯盟進行接觸，那個女人的手下雖然腦子也不怎麽正常，但和她比起來還算可以理解，不過你還記得那個馬恩嗎，這次影子還提到了他。”
    男孩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我不可能忘記，你肯定也記得。”
    她當然記得那個瞬間。
    當時他們都幾乎以為她要回來了，絕望和恐懼同時在他們全身蔓延，摧毀了她和哥哥本來就不穩定的理智，並且陷入了近乎狂亂的狀態。
    當她清醒過來已經是幾天後了，並且什麽都沒法回憶起來。
    殘留的隻有澹澹的驚恐。
    王陰說道：
    “影子讓我給那個馬恩安排個自殺任務，並且將這當做和救世聯盟講和的條件，我還看到了些其他的資料，他們打算給這些家夥講講諸神的本質。”
    男孩挑了挑眉：
    “聯邦竟然敢公開這種事情。”
    如果他們不是曾經跟著神霄行者去過南聯邦的話，可能直到現在也不會有機會得知那些神祇到底是什麽，因為不僅僅是諸神們在刻意掩埋真相，就連聯邦和其他的知情者也在主動消除痕跡。
    因為公開真相就意味著宣揚神祇的存在，而這勢必會導致諸神短時間內的崛起，並且戰爭就將成為不可避免的未來走向，因此他們都在很默契地共同隱藏事實。
    女孩點點頭：
    “不過引起我注意的是那個馬恩，甚至在我被派到這裏前影子組建過一支專門追殺他的小隊，並且下要求他們要保證馬恩必死，我覺得事情可能沒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雖然他的確當時救走了秦嵐，但影子不是那種會因此就像殺人的性格。”
    男孩想了想說道：
    “也許不是他的意思，這件事可能和秦嵐本身沒有關係，而是因為她獨特的身份，讓他們想殺死的很可能是他們對神霄的恐懼。”
    王陰接過話說道：
    “不怪他們，這隻是人之常情。”
    這也是當初逼著他們轉投聯邦的原因，對於神霄行者的恐懼被她親手埋進了他們的骨髓裏，她是這兩位死者此生唯一害怕的東西，就連將他們變成的那家夥也不如神霄。
    男孩點了點頭：
    “沒錯，神霄行者那個瘋子的確讓人發自內心的害怕，想想看當初她說的話。
    “竟然說我們將會變‘好’，在未來走向善良和正確的道路，這是多麽可怕和瘋狂的想法，我們怎麽可能淪落成那樣的蠢貨呢？
    “你說，對吧？”
    說話的時候，男孩的語氣異常的深沉。
    王陰能察覺到自己的哥哥這句話說的非常不自然，正如她剛剛對影子的評價。
    這不是他會無緣無故說出來的話。
    她配合地附和道：
    “沒錯，更別說她的其他行為了，如果不是跟在她的身旁，我也沒法想象她會偏執到這種程度，明明有的時候很多東西我們注定沒法改變，她卻總是依然要堅持。
    “明明神霄比誰都清楚這麽做的結果。”
    男孩感慨道：
    “不過這也合情合理，因為她這輩子可能都沒有遇到過任何的困難，因此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努力也沒法改變什麽，但卻會依然的堅持下去。
    “這就是活人。”
    王陰眨了眨眼，語氣中多了幾分疑惑：
    “你這次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聽到這話的男孩才好像後知後覺地說道：
    “哦，是影子叫我來的。
    “他叫我來問問你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並且叫你在見過馬恩以後來跟我講講對他的印象，我會轉述給影子。”
    王陰說道：
    “銀匕首已經在這裏的地下建好了，隨時都能啟動使用，至於馬恩嘛……
    “我們已經開始試著跟他取得聯絡，但還沒有收到回信，畢竟他們現在有了月神的庇護，想要找到他們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等我見到了馬恩，就跟你說一下。”
    男孩點了點頭，沒有就此離開。
    他有點像是沒話找話的說道：
    “我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其實我就感覺這家夥有些不是很對勁，而且魔鬼教派和天使受挫似乎就和他有些關係，現在想來其實影子的想法也沒錯。
    “如果我是他的話，也會殺了馬恩。”
    王陰接著聊下去：
    “可惜當時我們沒能出手就被神霄行者嚇傻了，不然的話如今就不用浪費時間了，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是很適應現在的工作。”
    王陽回答道：
    “我們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而且你想想看……
    “至少我們逃離了她的控製。”
    男孩有些僵硬地對著自己的妹妹笑了笑，接著沉默地轉身融入了牆壁中。
    在他消散的瞬間，王陰感同身受地接收到了他遺留下來的情緒，早在他們生前就常常能互相感應到對方的感情，因此其實女孩已經有所預料了。
    但她的身軀卻開始顫抖了起來。
    因為男孩留下的是能將他們的意識推向崩潰邊緣的深切恐懼，這種感覺她這輩子都不能遺忘，也永遠都不想去回憶……
    那是他們和神霄行者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留下的傷疤。
    接著一段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但說話者使用的卻是他們生前掌握的方言——而它卻早就已經因為現代化慢慢地不再被記得。
    “小陽和小陰，冷靜一下，這隻是段留言。
    “我不清楚你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我就順著自己的直覺說了吧，嗯……”
    神霄行者頓了頓。
    “如果我需要這樣去跟你們交流，就意味著此刻的我肯定遇到了麻煩，這倒是挺讓我驚訝的，不過世界就是這樣，哪怕是我都會有沒法解決的問題。
    “但你們不用替我擔心，因為你們應該很清楚。
    “我這此生隻有勝利作伴，我相信知道你們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我也依然保持著全戰全勝，所以你們也不用做什麽特別複雜的事情，隻要幫我一個小忙應該就行了。”
    神霄行者的聲音相當的溫柔，但聽到這段話的女孩隻感覺到全身發涼，神霄行者在預言裏提到了自己全無敗績，但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卻不是這樣。
    而這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她也會錯判……
    要麽就是她正如預言所說的，其實依然還保持著不敗的戰績。
    接下來的話聽起來相當的古怪，就像來自某種發聲器官跟他們不同的詭異生物。
    “去實現他的目標，這就是你們的使命。
    “我相信你們都會變好的，正如我所說的。”
    女孩咽了咽口水。
    “變好。”
    這個詞在她聽起來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其中還暗藏著來自神霄行者本人的威脅，就好像當時她選擇他們兩個就是為了這一刻。
    最令她害怕的是這段預言的本事，王陰比其他人要了解神霄行者的力量是如何運行的，因此它此刻會出現在這裏，就已經宣判了那個殘酷的事實——她會屈服的。
    因為隻有她會聽從神霄行者的命令，才有可能聽到這段話。
    不……
    王陰咬緊了牙關，強迫自己慢慢地冷靜了下來，雖然恐懼讓她本能地慌亂了，但冰冷的死亡也讓她稍微鎮定了些，正是因為她了解神霄行者。
    所以她才知道即使是她也不是真的什麽都可以做的的，甚至可能比許多人想象中得還要無力。
    她和自己兄長背叛了神霄行者，而他們不是蠢貨，真正驅使他們做出這個決定的除了對神霄行者的恐懼外，還要對她的了解。
    他們知道她有多強大，因此也清楚她的邊界在哪裏。
    神霄行者沒有料到自己被抓，不然的話她肯定早就掙脫了束縛，她的預言隻是能將未來推向其想要的軌道，但不能直接將其徹底固定下來。
    這個預言也是如此，它能使得未來朝著神霄行者期待的方向前進，但不一定會成功。
    它讓自己動搖了。
    如果自己真的聽從了神霄行者的命令，那麽也許她真的有得到解脫的機會，但要是她沒有接受神霄行者命令的話，那麽她就將永遠都不是威脅。
    想到這裏的女孩心中的慌亂慢慢地消散幹淨了。
    她差點就中了神霄行者的招，這是個不錯的現象，因為這符合她對神霄行者的期待，秦巒幾乎能做到任何的事情，要是自己沒有動搖的話，她才要感覺到可疑。
    並且在深思以後，王陰看到了自己應該要走的方向。
    雖然不知道未來到底是按什麽原理前進，但很明顯幫助神霄行者口中的“他”，大概率會增加她逃出來的幾率，那麽自己隻要做相反的事情就行了。
    那就是不實現“他”的目的
    但就在這個想法落下的時候，王陰腦中又忽然閃過了個很可怕的想法。
    也許神霄行者的目的根本不是要自己按照她的話去做，也許她是想讓自己做相反的事情，如果秦巒預料到自己會選擇反抗的話，那麽她就會下達和需求相反的命令。
    女孩猛地晃了晃頭，將這個想法趕出了自己的腦袋。
    不，不能這麽想，如果這麽說，她也可以覺得其實神霄行者也預料到了自己的懷疑，並將自己的預言負負得正，這樣想下去就沒有盡頭了。
    她會有這種念頭，還是對神霄行者不明智的恐懼導致的，畢竟這麽想下去的話，自己不管怎麽做都可能在神霄行者的操控中。
    但要是她真的這麽可怕，現在也就不會待在那座監獄裏了。
    既然如此，她也可以看看現實的情況到底是如何走的，畢竟不管怎麽做是正確的，她都能從除了預言外的細節窺見端倪，到時候隻要看著路前進就行了。
    她不是神，自己也不是會被隨意擺弄的棋子。
    王陰長長地吐了口氣。
    她撐住了。
    冬冬！
    忽然想起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
    “誰？”女孩有些緊張地問道。
    “我。”門外傳來的聲音是景鷹。
    是那個本來該使用銀匕首的4階心靈能力者。
    王陰鬆了口氣，她剛才真的有點害怕傳來秦巒的聲音：
    “你有什麽事嗎？”
    景鷹在門外說道：
    “我想和你聊聊銀匕首和馬恩的事情。”
    女孩有些疲憊地說道：
    “進來吧。”
    這已經不是他首次提到這件事了，在剛剛經曆了大起大落後王陰想要將他直接趕走，但顯然她不能這麽做，尤其是在她已經開始盤算阻止神霄行者預言的前提下。
    如果她沒想錯的話，那個“他”很可能就是馬恩了。
    景鷹走進了辦公室，執著地盯著女孩說道：
    “我不是來繼續提要求的，這段時間我想了想，其實再這麽說你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但我想要得到答桉，一個讓我能信服的理由。
    “憑什麽要讓馬恩去執行這個任務，這可是近乎必死的自殺式襲擊，難不成你們的目的是想殺了他，但如果這樣的話我也願意去執行這個工作，我會把他親手殺了，隻要你們能還給我這份工作就行。
    “他可是位救世聯盟成員，這就意味著馬恩執行這些任務必然會帶來額外的風險，而且我還受過專門的訓練，不論我如何的苦思冥想，都沒法說服自己他比我適合這份工作的原因。
    “您能解答我的疑惑嗎？”
    王陰想都不想地搪塞道：
    “你怎麽知道他不如你適合，決定這個人選的是影子——全聯邦最出色的心靈能力者。
    “他肯定不是無的放失，既然他選擇了馬恩，就代表在綜合層麵這個救世聯盟的人比你適合執行這項任務，而且你的論據也未必正確。
    “他是救世聯盟成員這點非但不是問題，而且反而是一個保險，這場任務背後影響的是無數凡人的生死，他們不會在這方麵上去拿平民的生命冒險。”
    她的回答並沒能讓景鷹滿意。
    他以理據爭道：
    “如果你這麽說的話，生在聯邦中的我肯定比馬恩要忠誠，我也家人和愛人，我肯定也不願意讓他們因神祇而死去。
    “至於你說馬恩未必比我弱，那既然這件事還沒有定論，何不讓我和他比試比試？
    “我可以保證用平和的方式和他對抗，這場比試不會有誰受傷，隻要他能證明比我強的話，那麽我就可以接受這個結果。”
    他眼神堅毅地望著女孩。
    王陰本打算立刻拒絕，因為這根本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但她忽然想到了神霄行者的預言。
    自己還得阻止預言的前進。
    她轉口問道：
    “你都說了這是自殺式襲擊，那你又有什麽理由堅持執行，這樣的熱情反倒是讓我感到很可疑，難道其實你是諸神派來的間諜。”
    景鷹有些憤怒地張口說道：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肯定不會表現出這樣的熱情，你覺得我難道是傻子嗎，而且以我在這項任務裏負責的工作，想要將其搞砸根本不用我親自執行任務。
    “我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月神的心靈裏麵存著著讓我超越如今的可能性，現在的我靈魂已經相當年邁，更換身體也沒法延緩我注定到來的死亡。
    “既然如此，我何不用生命做賭注，去試著贏取接著活下去的機會？”
    王陰眯起眼睛打量起對方的靈魂：
    “你這句話不夠真誠。”
    景鷹的臉色沉了下去。
    如果他沒有辦法說服麵前的負責人的話，那就隻能采取風險最高的方法了。
    他還是這個項目的備選方桉，所以隻要馬恩莫名其妙的死去了，這個名額就還會是他的。
    不過王陰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臉上重新亮起了幾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