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這幼稚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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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無可挑剔的大典,為了這件事,一個實力如此強大的帝國準備了數年之久,又怎麽可能會出什麽紕漏。
這場典禮大氣磅礴又精致細膩,不管是從場麵上還是細節上,都稱得上完美。
但是其中有一件事,讓人覺得有些值得深思。
象征著掌教身份地位的繡金紅袍,還有蓮花寶印這兩件東西,按理說是由上一代掌教傳給新任掌教才對。
但這次,辛先生繼承掌教之位,是天子為他披上了繡金紅袍,遞給他蓮花寶印。
大玉帝位繼承的規矩二百多年都沒有變過,是由掌教真人為新君加冕九龍金冠。
現在,似乎顛倒過來,看著像是大玉天子為新一代掌教真人加冕的意思。
細心的人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在大玉,皇權確定了至高無上。
由上陽宮為天子加冕是慣例,要想把這個慣例廢掉,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所以由辛先生先繼承掌教真人之位,然後再繼承天子位。
如此一來,辛先生將成為大玉立國以來,第一個不是由掌教真人完成加冕典禮的天子。
當今天子這一局是大謀,為大玉將來千秋萬世而做的大謀。
過去的二十年來,天子的每一天都在為這個大謀而嘔心瀝血,到了今時今日,上陽宮被削弱已成定居,天子再也無需在乎,是不是由上陽加冕才能稱之為正統繼承。
看到這一幕的人,每個人心裏都有些百感交集。
無論如何,是作為對手還是作為臣子,他們對天子都不得不生出敬畏之心。
二百多年的大玉,隻有當今天子做到了這一點。
二十年來的奮鬥,他先將權臣打壓的抬不起頭來,再將上陽宮從雲端打落凡塵。
這樣一位帝王,如果再給他二十年時間,他可能讓皇權達到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
連掌教真人都是天子選擇的,皇權淩駕於任何人之上,真正得到了實現。
天子非但親自主持了新任掌教真人的繼位儀式,也用更隆重的方式主持了老掌教的退位儀式。
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當著無數百姓的麵,天子朝著老掌教俯身行禮。
恍惚中,人們看到的不是一位帝王向他曾經的支柱告別,而是一位弟子在向他的恩師告別。
當年沒有掌教真人打破陳規,堅定的站在天子身邊,現在的大玉指不定是個什麽殘破景象。
在很多時候,天子都把掌教真人當父親一樣看待,當父親一樣尊重。
可是,這不代表天子就不會削弱上陽宮。
無情且正確,曆來都是他做事的準則。
林葉坐在上賓台上,看著天子送走了老掌教,迎來了新掌教,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
他似乎看到了在不久的將來,這個被天子迎接來的新掌教,將會送別天子。
就像是今天天子送別老掌教一樣,辛先生會送別天子。
天子將這個新老更迭的速度加快了,這就證明天子的身體確實已經撐不住多久了。
許多人都在懷疑老掌教的身子是不是出了問題,但卻忽略了天子的身體。
所以,天子在騙人這種事上,也一樣天下無敵。
如果不是他按部就班的到了透露自己要讓位的想法,還是沒有人去懷疑他的身體是不是不大好。
可到了這一步之後,天子似乎已經不在乎人們猜測不猜測了。
林葉的視線從天子身上挪開的時候,他在上陽宮的人群之中看到了陳微微。
已經身穿一身紅袍,看起來是禮教神官級別。
此時此刻,林葉有些恍惚。
陳微微也成功了,也實現了他的夢想。
當年在雲州城裏的時候,那個自卑又自傲的少年,連做美夢都是小心翼翼的吧。
那個時候的陳微微,連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他會成為奉玉觀的禮教神官。
想都不敢想,他會出現在掌教真人的即位大典上,還是站在人群高處中的一個。
林葉看到了陳微微臉上的喜悅,那是一種純粹的驕傲感。
在完成了新老交替之後,作為新一代掌教真人,自然也要對上陽宮的人事做出調整。
身穿繡金紅袍的辛言缺走上高台,站在那俯瞰著下邊的萬千百姓。
今日上陽宮奉玉觀對歌陵百姓開放,這高台下邊的廣場上聚集至少四五萬人。
而在奉玉觀外邊,大街上也一樣人滿為患,附近都被擠的水泄不通。
辛言缺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大聲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為了繼承上陽宮曆代掌教真人的遺誌,為了讓上陽宮更為純粹,他作為新任掌教宣布,自此之後,凡上陽弟子不可入仕為官。
第二件事,辛言缺說,他經過數次向天子請示,終得天子同意,由兵部收回派駐在上陽宮各地的護教黑騎,自此之後,上陽宮也不再設護教隊伍。
第三件事則是上陽宮的人事任命,這事比起前兩件事來說,似乎就沒那麽大的影響了。
第一件事,相當狠,直接斷了有些人曲線為官的路,先成為上陽弟子,再去做官,這樣的操作在過去兩百多年中比比皆是。
不僅如此,還斷了上陽宮與朝廷官員之間的所有聯絡,自此之後,上陽宮就是一個純粹的江湖宗門。
第二件事,去護教黑騎,這就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訴天下人,上陽宮不再那麽特殊了。
至於人事任命,是新老交替之際的必然。
辛言缺當眾宣布出這些人事任命的時候,又一次讓在場的眾人吃了一驚。
因為,聶無羈並沒有按照人們的推測,成為奉玉觀觀主。
因為自此之後,上陽宮奉玉觀觀主之位又掌教真人兼任,不再單獨設立觀主之位。
尚清訖和陸駿集兩位大禮教神官,依然是大禮教身份,為了顯示他們地位特殊,兩人分別加了一個頭銜。
尚清訖被任命為奉玉觀執禮長老,陸駿集被任命為奉玉觀執教長老。
聶無羈被任命為大禮教神官,但身上並無長老身份。
最讓人吃驚的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無法理解的是陳微微也被任命為上陽宮大禮教神官。
當辛言缺宣布這件事的時候,林葉楞了一下,因為他剛才看到了陳微微身上那件禮教神官的錦袍。
顯然,在這之前此事根本就沒有定下來,這是辛先生臨時起意。
林葉再次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天子,天子的臉色也明顯變了變,顯然連他都不知情。
辛言缺給出的理由是上陽北宗在冬泊所做的事,正是每一個上陽宮弟子該一生堅持的事,那就是濟世救人。
因為有上陽北宗弟子奔波勞累,所以冬泊至少有百萬以上的窮苦百姓得以活命。
讓百萬以上的人活下來,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功德。
在辛言缺宣布的時候,陳微微也嚇著了,臉色都變得格外複雜,甚至因為過於震驚,嘴唇的顏色都變得有些發紫。
林葉看著站在高台上慷慨陳詞的辛先生,隱隱約約的,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麽。
辛先生還是那個當年能逃離上陽宮逃離歌陵城的辛先生,他還是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在抗爭著命運對他的安排。
他反抗不了天子,反抗不了掌教,因為他要做掌教也要做天子。
但他不想就這麽任人擺布,所以陳微微走運了,成了那個辛先生為了抗議自己命運被安排而選擇的反擊手段。
這是辛先生在百姓們麵前宣布的事,所以天子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此事不行。
但林葉看得出來,天子那複雜臉色中的怒意和失望。
作為皇室成員,且是大玉的長公主,謝雲溪坐的位置距離天子更近。
所以她看的也更清楚,當天子聽到辛先生宣布陳微微為大禮教神官的時候,天子的手攥緊了座椅扶手。
也是在這一刻,萬貴妃的手輕輕的放在了天子的手背上。
“小孩子總是會賭氣,也不是什麽大事。”
萬貴妃在天子耳邊輕聲說道“一個大禮教神官,而且還沒有任何幫手,不會影響上陽宮的局麵,大不了一會兒陛下囑咐一聲,讓掌教給陳微微分派個閑散的事兒。”
天子低聲說道“朕氣的不是他先斬後奏,朕氣的是他竟然還如此幼稚,用這種事來告訴朕,他沒那麽聽話”
萬貴妃道“可陛下想想,歸根結底,他那脾氣還不是和陛下很像?”
天子道“朕不願意任人擺布,但朕不會如此幼稚,如果他不是朕的弟弟,那他剛才做的事已經足夠讓他人頭落地。”
是啊,同樣是不願意任人擺布,和天子這二十年來所做的事相比,辛先生這賭氣似的做法,真的太幼稚了。
“陛下,不都是壞事。”
萬貴妃繼續勸道“他身邊也沒幾個年輕人陪著,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現在多了聶無羈和陳微微,也是他左膀右臂。”
她感覺的出來,天子的手變得很冷,所以她在害怕。
這些年來,每當天子動怒的時候,身子都會發冷,這正是他身體越來越差的表現。
天子總是會深呼吸來緩解自己的情緒,是萬貴妃請求天子這樣做的。
這個世上,沒有誰比萬貴妃更害怕失去天子。
“陛下陛下,調整一下,身子要緊。”
萬貴妃幾乎是貼著天子的耳朵說出這句話,天子知道她是在擔心,也是在害怕。
於是天子再次深呼吸,一次一次的,長長的緩緩的。
萬貴妃握著天子的手,也在將自己的修為之力化作溫和的暖流注入進天子體內。
慢慢的,天子的手不在那麽冰冷,萬貴妃心裏這才鬆了口氣。
這一幕,都被謝雲溪看到了。
哪怕她沒有看到,以她的聰明才智她也早就猜到了天子身體不好的事。
她隻是沒有想到,天子的身體已經差到了這個地步。
所以當她再看向那有些沾沾自喜的辛先生的時候,她眼神裏多了幾分譏諷和輕蔑。
謝雲溪又看向林葉,她在林葉的臉上看到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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