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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染香在房裏養好了傷之後,就回來和青竹一起伺候言昭華了。

    上回青雀居裏發生了那件大事,如今青雀居裏的氣氛已經安分許多了,有些之前心裏有過動搖的下人們如今也安定了,被杖責的五個人,全都是太太的人,可大小姐處置起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除了聽說太太在主院裏發了一通脾氣,對大小姐卻未敢有任何處罰,這個舉動讓青雀居眾人瞬間就明白了,大小姐就算從前軟弱,可一旦被逼急了,哪怕是太太也製不住,更何況,就從倫理上說,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未必就比繼室夫人差吧,這幾年大小姐的有意避讓,倒讓大家忽略了這個事實——太太她是繼室啊,身上並無品級,連‘夫人’的稱號都不能享有呢。

    如此這般一番心裏掙紮後,大家也就不再三心二意了,反正他們是在青雀居做事,橫豎能決定他們去留的是大小姐,沒有逆天的大利,實在犯不著偏向太太去做那危險的交易嘛。

    染香端著托盤走進房,對言昭華說道:“小姐,二公子不在學堂。”

    一早起來,言昭華就讓染香去給言瑞謙送乳鴿枸杞湯去,染香這是回來複命了。

    言昭華在寫字,聽了染香的話說道:“還是不收嗎?”

    染香立刻將東西放在一旁跪下請罪:“奴婢該死。二公子說他現在不餓。”

    言昭華依舊沒抬頭,隻是擺擺手讓染香起來,然後說道:“放火上煨著,過會兒再送。”

    染香和青竹對視一眼,並不敢多言,隻應了一聲‘是’就下去了。

    言昭華今日穿著清雅素淡的白玉蘭散花襖裙,外罩水煙色緞繡氅衣,梳著尋常的元寶髻,隻用一根白玉蘭的纖細玉簪裝點,全身上下沒什麽飾品,顛覆了往常環佩叮當的形象。雖然同在閨閣中,不過上一世少女時的言昭華更多的時候都打扮的比較豔麗,因為言昭寧生的豔麗,所以她的打扮都是那種大紅大火的顏色,看著醒目又熱情,謝氏也喜歡讓言昭華穿那樣的衣裳,當時的言昭華並不知道自己不適合那樣豔麗的打扮,她生的纖細柔婉,五官靈動精致,一雙杏兒般的剪瞳仿若會說話般,有種令人不可褻瀆的純美,穿著豔麗,反而將其本身的空靈純澈特點給掩藏了,雖依舊漂亮,但終究少了靈氣,不如言昭寧那般火熱自然。

    這樣的情況也是後來言昭華才意識到的,可是那時候就是想改都來不及了,人們對她的印象早已定格,再也沒有機會翻轉了。

    言瑞謙是謝薇難產生下來的孩子,據說當時母子都危險,言修倒是果斷,要棄小保大,謝薇卻是不肯,怎麽也不願用孩子的命換自己的,一番掙紮過後,孩子終於出來了,而謝薇也氣力用盡,下麵血流不止,沒兩天就去世了,留下了言昭華和言瑞謙這兩個孩子,言昭華還好,言瑞謙從此以後就被貼上了害死生母的標簽,不僅言修對他沒有感情,就連謝家也對言瑞謙頗有微詞,以至於兩家對這個孩子並不關照,言昭華小時候不懂事,也和旁人一起,對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說了很多傷人心的話,譏諷嘲笑亦時常發生,也是到了大了,她看清了謝氏的為人之後,才漸漸的了解了一些弟弟的處境,為自己所作所為後悔不已。

    她重活在十二歲,之前對弟弟的刻薄印象早已在言瑞謙的心中形成,想要扭轉實在不易,言昭華去學堂找過他,但言瑞謙卻避之不見,她就隻能給他送東西,可是無論她送什麽,最後言瑞謙要麽不收,勉強趁他不在送進去,他發現之後,也會很果斷的給她送回來,堅決不收她的任何東西。

    青雀居的事件過後,謝氏倒是稍微的安分一些了,不過那一回的出手,言昭華把她和謝氏之間的平靜算是徹底打破了,府裏人如今都知道,太太和大小姐已經撕破了臉皮,都繃著神經,等著下麵再發生事情。

    但很奇怪的是,從那之後,居然什麽事都沒發生……

    眼看著就到了定國公夫人柳氏的五十歲生辰日了,謝氏這些天都在替言昭寧選衣裳首飾,倒是像從前一般,給言昭華送來一些,但都被言昭華擱在一旁,連看都不看一眼。

    言昭華這幾日都在繡房裏待著,因為送給定國公夫人的圍屏雖然繡好,但還有些需要修飾的小瑕疵,這些天言昭華就在繡房裏搗鼓這些,因為紅渠和其他五個奴婢都被打了送出府,其中一個就是管理繡房的丫鬟,那丫鬟離開後,言昭華又不肯再收人進來青雀居伺候,所以,就從衣物房裏調了彩霞過來伺候。

    青竹善字,染香善琴,對女工都沒什麽研究,從前繡房裏的丫鬟倒是個善於刺繡的,如今換過來的彩霞隻算知道一點皮毛罷了,言昭華倒是繡工很不錯,事實上,言昭華的整個少女時代都是在刺繡中渡過的,三歲的時候,連針都拿不住,謝氏就給她請了個江南貢緞院裏退下來的嬤嬤回來,每天就教她捏針刺繡,謝氏給出的理由就是,她是長寧候府嫡出大小姐,要學會一手漂亮的女工,才能給長寧候府爭臉麵,而言昭寧不是嫡長女,倒是可以晚幾年再學,言昭華那時候年紀小,身邊有些母親留下來的人雖和她說過謝氏惡毒,說她有意耽擱她學其他有用的知識,但言昭華卻不曾相信過,可事實上確實如此,世家小姐之所以能成為世人所景仰的一群人,並不是和一般閨閣千金一樣,懂得個刺繡就成的,你學識不通,就算是會繡龍繡鳳,也隻是個出身良好的繡娘罷了,而在言昭華日夜不分的刺繡時,言昭寧三四歲時,謝氏就給她偷偷的請了女席,以教養嬤嬤的身份留在她身邊教她讀書寫字,而言昭華雖比言昭寧大兩歲,卻是直到八歲才開始文學啟蒙,她的教養嬤嬤就是那江南貢緞院退下來的嬤嬤,一生隻會刺繡,其他大字都不識一個,直到她上了學堂之後,刺繡的時間變得少了,那嬤嬤才請辭回鄉的。

    隻恨當年言昭華看不懂謝氏的陰險用心,不過也正因如此,她才學得了這一手精湛的刺繡技藝,以十二歲的年紀,繡出這般大篇幅的繡藝來,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小姐繡的可真好,就跟店裏麵賣的那些沒什麽兩樣了。”彩霞今天是第一天來伺候,忍不住要跟言昭華套近乎,言昭華心情似乎不錯,聽彩霞這麽說了,也勾唇回了她一句:

    “哪裏就有店裏的繡的好,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病了一場,拿針的手都不利索了。”

    彩霞見言昭華願意搭理她,心裏高興,便回道:“小姐太謙虛,這幾幅圍屏當真是奴婢見過繡的最好的了。”

    對於這樣的話,言昭華哪裏會不懂是恭維呢,沒有回她,隻是收了一處的線頭,剛收完,染香從繡房外走入,來到言昭華的耳邊說了一句:

    “小姐,您送去的字帖,二公子收了。”

    言昭華眼前一亮,停針抬頭,看著染香,愣了半晌,說道:“果真?他可有說什麽?”

    對一旁侍奉的彩霞比了比手裏的針,這便是要歇息和染香說話的意思,彩霞趕忙屈伸過來,動作有些不熟練的將言昭華手裏的針收入了針線籃子裏,言昭華起身,和染香走出了繡房,邊走邊小聲說道:

    “快和我說說,那字帖二公子可滿意?你和他說了嗎?不是給他的,是讓他過些日子帶去謝家的。”

    染香點頭,說道:“說了說了,二公子雖未明確答複,可奴婢瞧他的樣子,定是明白了大小姐的良苦用心的。隻不過,奴婢不懂的是,送給定國公的東西,不是應該都是些兵器兵書什麽的嗎?據說定國公最不喜朝中那些文臣,如今您還讓二公子送字帖給他,會不會讓國公嫌棄?”

    言昭華挑眉一笑,兩徑旁的枝椏仿佛都被他的笑容給帶活絡了,看著春意盎然的樣子,看呆了染香,言昭華沒有回答染香的話,隻是將手攏入寬袖之中,踩著鵝卵石的台階,走上了回廊。

    人人都覺得定國公是武將,不喜文臣,可甚少有人知道定國公愛書法,尤其是狂草,他從小跟著老定國公在戰場上長大,已故老國公是儒將,從小對國公文武皆授,可後來老國公戰死沙場,年紀輕輕的國公很小就嚐到了國仇家恨,這才奮然習武,暫時放棄了文路,後來建功立業,將敵人趕出了蕭國境內,並替老國公報了仇,重新拾起了書本,可這時的他已經是武將之首,真正的喜好說出來未免讓人覺得婆媽,索性他也就不說了,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言瑞謙不得大家喜愛,一來是因為謝薇生他時難產,二來也和他本身的性格不討喜有關係,再加上謝氏從中挑撥,言瑞謙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言昭華知道弟弟本性純良,不想讓他再落得上一世的下場,想盡力幫他,可最後究竟能幫成什麽樣,言昭華就不敢保證了,畢竟連她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今後一定會過的比上一世好。

    夜晚言昭華睡下後沒多久,外麵就傳來混亂的腳步聲,沒一會兒青竹和染香就披著外衣,掌著蠟燭走進來,言昭華也從床上坐了起來,月光下的她一雙點漆般的瞳眸中似乎帶著透析一切的妖異,隻聽青竹急急說道:

    “小姐,不好了,繡房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