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天地裏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這是很難得的事情。

    青檸坐在藥鋪窗台前，沒有穿鞋，踩了一地的灰，表情呆呆的望著窗外，看著朦朧雨水。

    她找了兩天的陳十三,幾乎把整個城鎮都逛完了，毫無線索，沒有一點消息。

    且現在城鎮也不太安全了，修士們都說夜晚會出現一位黑衣人，持著刀，開始收割修士。

    黑衣人很怪,每天晚上隻會殺十個人,且會問一個問題。

    “你活著的理由是什麽？”

    修士們的回答自然是五花八門的。

    黑衣人也從來沒有根據，有些會殺,有些不會，甚至有些回答相同的修士，其中也有人死，有人活。

    但唯一沒有例外的，就是黑衣人一晚上隻會殺十個人，夠了就停手，哪怕隻需要輕輕一揮刀，就能再次收割下一顆人頭。

    修士們覺得這黑衣人可能是小天地的殺意所化，畢竟三成的死亡率，400位修士就需要死去10人，而現在還遠遠沒有達到這個數字。

    所以小天地強行化出殺意，來達到這個數字。

    黑衣人就是執行者。

    他們猜的不算對，但也確實不算錯。

    兩天之內，陳十三殺了二十位修士，其實心情波動並不算大，畢竟他的感情本來就比常人少一些。

    但說沒有的話，也是不可能的。

    老魔則對他讚賞有加。

    “很好,就是這樣,一刀一個，將效率再加大些，咱們早點完成目標，早些尋求飛升法，你也好獲得機緣，出去小天地，重得自由。”

    陳十三沒有回話，蹲在陰影處的圍牆上，單手撐著腦袋。

    老魔和他並排而蹲，見陳十三沒有回話，沉默一會兒，又道：“其實你大可不用如此沉悶，就算你不動手，之後的小天地也會將三成的死亡數完成，必死10人，甚至不止。”

    “你隻是將這個過程提前了。”

    陳十三微微撇了它一眼，還是沒有回話。

    老魔再次說道：“你既然是小天地選定的人物，就有必要去做這些事情，之後我也會與你一起去殺人，咱們早日湊夠,等我得到飛升法後，自然就分道揚鑣了。”

    “當然，你要是想加入妖魔殿的話，我也樂意提供渠道，甚至可以當你的擔保者。”

    老魔又笑著說了這句話。

    陳十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眼神一直低著，忽然問了一個其他的問題。

    “張登祥你認識嗎？”

    老魔眼神微閃一下，笑道：“夜勤人一方的統領嘛，我當然知道。”

    “我問的是認識，不是知道。”陳十三銳利的點出了這一句。

    老魔細長嘴角裂開，一時之間沒有回話，盯著陳十三在笑，“你要是能完成任務，我就告訴你認不認識。”

    “我知道了。”陳十三點頭，卻不是回答老魔，而是在自言自語。

    他從哪天遇見張登祥，就已經猜出了一些事情。

    老魔眼神眯起，笑容不變，稱讚一聲，“你真的很聰明，若是再心狠些，資質再高點，就是最好的修道苗子了。”

    “你知道嗎？”陳十三麵無表情的說道：“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在山腳下開一座電子廠。”

    老魔微愣一下，然後搖起了頭，以難得的唏噓語氣，感歎道。

    “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殺豬匠，這樣就有吃不完的豬肉了，也不會天天挨餓，可我後來才知道……”

    老魔的眼神變得深沉起來，語氣幽遠，說道。

    “原來殺豬匠家裏是沒有豬的。”

    “嗬。”陳十三難得沒繃住，點頭道：“你講冷笑話確實有一手的。”

    “嗬嗬。”老魔也笑了一下，“再後麵就因為天賦異稟加入了夜勤人，我一個人無牽無掛的，生活其實也還好，不愁吃喝，直到我發現了夜勤人修行的秘密，也再待不下去了，必須得走。”

    陳十三很敏銳的發現了老魔話語間的不對，追問道：“有人不讓你待了？”

    “窺見屠場的豬，一般也會被殺了吧，我隻是天賦異稟，不是金丹，不是元嬰，更不是仙人，死了就死了，養豬場裏少一頭壯碩的豬，也算不上多大的損失。”

    老魔這麽回答著，漆黑麵容上有些落寞神色，然後看向陳十三，問道。

    “你又是怎麽加入夜勤人的？”

    “殺人。”陳十三實話實話。

    老魔搖頭，“不是你殺的，且你加入夜勤人的原因，估計沒有這麽的單純，後邊應該有人在運作，可能比你想的要大，就連小天地的開啟都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我才能成功。”

    陳十三一愣，隨後緊皺眉頭，“如果什麽都被算完了，那你不是必輸無疑了嗎？”

    老魔點頭，“話是這樣沒錯，但這裏是道仙的小天地，整個嘉興王朝如今還在的仙人都不過一手之數，還都在閉大關，以延續壽元，你認為能誰算計道仙小天地裏邊的我？”

    “這是我家，你怎麽表現的比我還牛啊。”陳十三忍不住問道一句。

    老魔搖頭，“在還沒有真正開啟之前，誰的家都不是，我會將殺人的速度提高，防止修士們反應過來，團結起來。”

    而當老魔這麽說後，陳十三今晚遇見的，便是集合起來的夜勤人團體。

    由四境的李仁和孫樓帶頭，剛好和陳十三撞上。

    李仁雙拳抬起，極為警惕的看著陳十三，叫道：“來者何人？”

    孫樓在一旁言語，“這應該就是修士口中的小天地殺意化身了！”

    他們身後十餘位夜勤人紛紛警惕起來，全神貫注的看著陳十三，隨時準備動手。

    陳十三持著刀，沉默了一下，轉身很快就走了。

    他確實下不去這個手。

    老魔今晚沒有跟著陳十三，自己獵殺修士去了，作為妖魔，這本來就是他的老本行。

    它的業務能力比陳十三強太多了，僅是一晚上就殺了三十位修士，殺得小天地之中的修士緊急聯合起來，聚成團體。

    但是沒用。

    老魔接下來的一晚又殺了二十五人，是殺了三十位聚攏修士之間的二十五人，剩下的五位三境修士跑了，老魔懶得去追。

    “你今晚殺了多少人？老魔向陳十三問道。

    “咱們一共合砍6個人頭。”陳十三回複。

    老魔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再問道：“這一個你是怎麽殺的？”

    “他來殺我，我一刀解決了。”陳十三這麽回答。

    “好。”老魔這麽回答，也不再多說什麽，蹲在了陰影處的房梁上，等待明晚的到來。

    陳十三站在地麵上，看著明亮起來的天空，心髒似擂鼓一樣不停的跳動。

    他感受到了小天地的震動。

    在雲層高處，再遠處數萬裏，像是浸入了水裏，遼闊死寂的水麵上放著一個古樸沉重青銅座椅。

    坐在青銅座椅上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手。

    整個水麵開始波動，密密麻麻的波紋蕩開，顫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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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影瞳孔緊閉，卻在不停的震動，像是想要竭力張開，導致其中有絲絲縷縷的神光乍現，僅是一點溢出，便充滿了死寂與恐怖的氣息。

    這一切卻很快停住，水麵驟然一靜，人影微動的手臂停下，瞳孔中的神光消失不見，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

    不過身影之上還是散發著死寂的恐怖氣息，像是遠古時期的大恐怖到達了如今，令人不寒而栗。

    而在身影的頭上，是一個碩大的猩紅血月高懸，像是漆黑水麵世界上的鮮紅燈籠，點亮其下的一切，顯得突兀且駭然。

    血月在不斷圓滿，像是即將破繭的蛹，越漸鮮豔。

    ————

    老魔開始殺戮的第三天，手上累計了70條修士的命，加上陳十三的，已經很接近10的三成之數。

    不過如今殘存的修士也聰明起來了，夜晚不再獨自出門，各自躲在房屋裏，甚至連聲音都不想發出，但是沒用。

    小天地開始發威了，血影經過了強化，甚至會出現在修士屋中，開始殺戮。

    這倒是稍微省去了陳十三和老魔的力氣。

    而修士們也開始發現了，每晚的月光似乎更紅了，是鮮豔的，詭異的紅色。

    這像是向修士們宣告了，某些大事情即將來臨，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修士們開始緊張起來，聚齊在一起，商量對策，做好準備，想要應對小天地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巨變。

    陳十三穿著黑袍，站在房簷高處，吹著風，衣衫獵獵作響。

    他已經殺了二十多位修士了，若是常人的話，可能已經飽受道德的煎熬了。

    好在陳十三道德不高，受的煎熬要少一些，況且他也和這些修士說過對不起的。

    他們應該會好受一些……吧？

    陳十三並不確定，看著鮮紅的月色，腳步一晃，落在了地麵上。

    老魔堅信隻要殺夠10個修士，小天地就會產生變化，雖然陳十三不知道老魔是從哪裏得來的數據和信心，不過當下既然已經快要完成了，他也不多問什麽。

    街道上沒有修士行動了，都被老魔殺怕了，躲在各自房屋裏邊，等待這段時間過去。

    所以陳十三一人走在街道上，朝著【商人】的位置快步趕去。

    【商人】瞧見了他，笑了一下，雙手放在了桌上，問道：“你有什麽想買的嗎？”

    陳十三至今為止也隻有不到一千的紅靈本源，好東西都買不了，眼神再一次看到了後邊不斷搬動金幣的老鼠，問道。

    “你這老鼠賣嗎？”

    【商人】眼神沉了一下，點頭，“賣，但是你還沒達到條件，之後再來吧。”

    “什麽條件？”陳十三好奇詢問。

    【商人】手指在桌麵輕輕敲動，微微搖頭，“不久後你就知道了。”

    見現在沒有機會了，陳十三也不糾結這個問題了，掏出龜刀，問出了他此次前來的真正目的。

    “可以打賒賬嗎？”

    這下是人窮龜刀現了。

    【商人】打量了明晃晃的龜刀一眼，然後注視著陳十三，搖頭回道。

    “不能打賒賬。”

    “那能打劫嗎？”陳十三再問，麵色正經，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商人】仍是搖頭，回道：“你打不過我，我是小天地化身，你不是我的對手。”

    “好。”陳十三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回複，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怎麽才能湊齊這麽多紅靈本源？”

    “去搶。”【商人】徑直答道，答案也和陳十三之前做的事情一樣。

    “另外……”商人眼神眯起，繼續說道：“現在你可以看月亮了。”

    陳十三一愣。

    鮮紅的月色開始變成暗紅色，街道地麵蕩起了波瀾，更像是水麵，隨風蕩漾。

    整個城鎮很快消失，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現在隻有暗紅的血色與死寂的水麵。

    陳十三低頭

    水麵倒映著暗紅的月，像是一顆巨大的燈籠高掛在天穹。

    不。

    不像燈籠。

    紅月中間起了一豎，像是表麵突兀出現的溝壑，使得其看上去更像是……

    眼球！

    陳十三與湖水中的紅月注視，從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漆黑的、暗淡的、長著八隻手的自己。

    他的表情有些許呆滯，但很快反應了過來，不再注視腳下水麵，而是向前看去。

    【商人】已經消失不見，麵前是一覽無餘的寬廣地麵，隨著血色的脈絡延展。

    陳十三向前走了一步。

    水波蕩漾。

    他麵前出現了一行小字，帶著月色的猩紅，水麵的死寂。

    【殺光他們。】

    陳十三怔了一下，血月打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的瞳孔開始反射出猩紅光芒，是這麽的駭人

    龜刀從袖袍中滑出，半截落在死寂的水裏，像是魚兒進了大海，發出了喜悅的顫鳴。

    陳十三沒有動靜，他站在原地，看著水麵不斷升高，以至於快要把他淹沒。

    猩紅的字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不斷閃動。

    【殺光他……殺了你自己，你要殺人，你要去死……】

    各種信息不停閃動，湧入他的腦海，紊亂思緒。

    而當死寂的水麵到達腰間時，陳十三看到了眼前有匆忙奔跑的身影。

    是老魔，它朝著陳十三焦急的喊道。

    “快跑！”

    水麵中央處，古樸青銅座椅上的身影終於睜開了眼。

    帶著無窮的死寂宏光！

    而他的麵龐上的眼隻有一隻。

    還有一隻，是小天地上高懸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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