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似假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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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社交不是單純與人開玩笑,身為以誠待人者的我們定會用最真實的一麵、以毫無戲弄的言語來麵對網友;但網路社交卻又並非皆為真實,隻因屏幕裏構成的景象如幻如夢,一切看起來似假似真,唯有變幻莫測的電子形象和文字等令人眼花繚亂的虛擬數據,在現代高科技熒幕間如不滅的火光般跳動。誠然,我們無法預知屏幕背後的人所言是否為真,我們能做的是秉持不昧良心的原則做真實的自我,這樣已然足夠。
但於我口中提至案麵的問題,卻至今未有人予我滿意答複:當幼年時接納到家庭的愛過於匱乏,從而選擇將自己的大部分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並且渴望從他人身上汲取原生之處缺失的關愛時,是否會被居心叵測的人使用動人心扉的暖言加以利用?而借他人信任之機接近的不軌之徒,會感知良心深處的惴惴不安與違背人性本善的痛楚嗎?
答案是,我不知道,她亦然如此。
站在舊友情義之麵,這一切即使皆然為彌天大謊,我也不知曉我能否做到果斷切割,隻因曾經的我們相互鼓勵攙扶,你也於我身陷泥沼時贈予令我銘記至今的關懷和照護。我至今不敢承認你是刻意接近,直至信念轟然崩塌,支離破碎地散落一地,我依舊堅信你隻是與我鬧玩笑。
我還記得那個寒冷到讓人心裏涼冰冰的冬天,我呆呆地躺在死氣沉沉的醫院的白花花的電子病床上,一隻手機械又不間斷地拍打著我的雙腿,一隻手無力地垂搭在病床的電子欄杆上,我無可奈何地聞著滿屋子西瓜味消毒水的味道,憤恨不打一處來地望著天花板上的電子光燈和電子天花板,目光始終難以聚焦,難過到想怒吼出來。
我心裏十分清楚,雖然會多多少少有醫學奇跡般的人通過治療恢複到比正常人稍微差一些,但勉強可以自由行走的程度,但徹底恢複到能用自己的雙腿跑跳的那種簡直少得可憐,因此癱瘓在當代醫學界仍然算是難題之一,更何況我的夢想還是成為一名需要上戰場殺敵衛國的戰兵,如果沒有無懈可擊的腿法步法等支持我,那我這個夢想可能一輩子就隻能沉淪。
我萬般無奈地伸手摸過一旁白色機器人手中的手機,用意念隨便翻了兩下後啪地點進一個已經許久沒有打開過、但之前卻無比熟悉的社交軟件。我猜時隔這麽久會改版改到麵目全非,果不其然,點開軟件的主頁麵,我突然感覺十分生疏,甚至有些按鈕都找不到應該在哪,聚精會神倒騰了好一會才稍微有些重新熟悉。
我看了一眼我的朋友列表,大部分人還在。
沒錯,我在青少年時期,也就是我16、17歲的時候,是一個網絡社交小能手,網絡上有一大群喜歡看我發表家庭學校經曆的朋友,也有很多喜歡看我構造特戰部隊故事的聽眾,他們都會像現在的網絡友人一樣給予我數不盡的鼓勵和支持,我是他們心中優秀的文手,是個堅強勇敢、樂觀麵對生活的陽光大男孩,盡管家庭對我並不友善、學校裏也會遇到一些困難,我依然沒有放棄前進——但自從我考上士官學校、後來又加入特種部隊,我就不怎麽再上社交軟件進行交友,因為我當下主要的任務是成為我小時候夢想中的那樣,拿起鋼槍守衛好我們腳下的土地。
可我的夢現在已經徹底醒了。
我的腿有可能再也動不了,我就這樣成了一個重度殘障的廢人,我所有熟悉的戰友都已經全部殉國,說好打完仗要結婚過一輩子的女朋友也莫名其妙變成了人見人罵的叛徒,我一直在思索我沒有對境外開槍做得是對還是錯,但我直至至今還沒有得出令自己認可的答案。
或許我本就是錯的,也許我從一開始就做了錯誤的選擇。我當時應該做到絕對果斷,哪怕自己卸下這身軍裝被丟進監獄裏度過下半生,甚至直接被軍隊宣判死刑,我也絕對不能讓那個借著邊境線外不能射擊的暴徒為所欲為,不能讓尖刀班的所有兄弟都被他挨個點名。
但我終究是猶豫了。我在猶豫什麽?我是在為大局、為國家免遭更多攻擊考慮嗎?抑或是說隻是絕對性遵守原則,不想被別人扒下身上的迷彩服?
……不論如何,我是個充滿罪過之身。
我想通過發表自身的遭遇說出“我現在都快痛苦到想自我了斷,我是個懦弱無比的罪人”這句話,隻是想將積壓在自己心裏的情緒發泄出去,但當大家重新把目光匯聚到我身上的時候,並且得知我現在已然成為一名真正的、經曆過血與火洗禮的、保家衛國的戰士,我發覺那份敬重和崇拜比以往我編造特種部隊故事、當一名虛幻構造十八線小文手的時候來得多得多,並且更加熾熱真誠。
但隻因我是傷殘軍人就如此對待嗎?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覺得我配得上大家的關心,常人都說狙擊手臨場的判斷是絕對重要、甚至能扭轉整個戰局,而我現在就是個渾身背負罪孽的人,我因為我的懦弱和完全遵守規則,而害了我的兄弟們和我的師父,我是錯誤的,我是有罪的。
一切歸於我親手斷送,我不會停止憎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