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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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試圖依靠自身之力讓身處的位置由臥位爽朗地轉為端坐位,於如同司令官般地大腦收到雙足足底因觸地而自然通過神經通路傳遞回去的訊息之時,同時將所需完成的命令再度沿通路下達,直至相應的運動器官按部就班地完成指令才可罷休。

    如若你說:你過分執著。

    我將答:

    我知曉對於神經交叉口已被橫向切斷的病人來說,依舊死性不改地嚐試用這種方式去移動身體,幻想自身的肢體能於下一秒聽從由大腦發出的指令,大抵就如讓已經死去的人重新完好無損地回到世上般,根本沒有任何做到的概率,且顯得類似因傷感而導致整個人皆不清醒,理智尚存的人皆會有荒謬絕倫之感誕生。

    但這並非毫無理智地執著,也不是刻意性地要與上帝的安排對抗,更沒有不知曉自身疾病的情況以及進瘋人院的必要。

    隻因我認為用大腦控製手腳去做腦中渴望做的事是必然的,也是人類出生至現今不知不覺中習以為常的,是人類達成“隻要不妨礙他人便理應將自由的權利把控於自己手中、無拘無束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或不可缺的一項功能,而這能力對我來說是與生俱來的。”

    換句話而言:在下半身還未不屬於我之前,它本就聽命於我,也理應聽命於我。而自從那輛黑色轎車朝我坐的車飛奔而來後,它則淪為看似掛在我自己的身上,卻如累贅般毫無保留的意義的廢物,以至於我時常會萌生將這份沉重的包囊卸下的念頭,感覺世間一切皆永無歸期。

    沒錯,它從那一刻起便不屬於我,以主角的姿態傲視群雄般昂首闊步,以壓倒主角的配角的角度參與方才拉開帷幕的人生喜劇,直至最後以普通軍人的身份走過滿是群眾的片場……求得榮華後於數不盡的掌聲和鮮花中歸故裏,亦或是默默無聞地繼續奔馳於英雄的軌道上,諸如此類,多到無法用言語說盡,皆落一場空。

    沒錯,自從它不屬於我的那一刻起:

    我的正常生活、我的人際交往、我的學業、我未來要成為英雄,成為祖國最強最優秀的戰兵保家衛國的夢想,就如防彈玻璃最終仍舊因不可控因素被炸開那樣,已經支離破碎地散落一地,並且碎得足夠稀稀拉拉,東缺一塊西也少一塊,就連專業的修整工看這情況皆會搖頭,留下的答案便是可能永生無法黏合。

    我不否認確實有些許百分之九十、百分之八十五這樣高恢複程度的例子,但那也僅限於並未完整損害到神經內部,且在前兩年內便能看見較大起色的病友,而並非整個截癱人士群體。

    畢竟就以玻璃這樣的例子而言,被毀滅成碎片之後,又能有幾塊玻璃在碎掉後恢複原樣的呢?

    許多受傷情況較重且受傷水平麵位置較高的、可能需要終身依賴他人照料的、甚至哪怕別人隻是因為臨時有事而疏忽照顧對方十幾分鍾,皆有可能發生令人傷感的危險之事的病患,承受的痛苦甚至還要更上幾個台階。

    我並未將他們的痛苦悉數信手拈來與我比較,也絕不會將他們的傷口用來和自己媲美,隻因在我曾經嚎叫著說“你的痛苦算個屁,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慘了!”,再度被人丟到僅朋友可見的地方,也就是友限,罵得淋漓至盡時,我的師父左夜靖速速衝來與我講述這樣一個道理:

    “和處於困境之人比慘是很不尊重對方的行為。

    我能夠理解你的痛苦所在,但即使再多不幸的事發生在你的身上,你也不可蔑視別人的痛處,因為別人的難過也是難過,每個人的難過皆有資格得到體諒與尊重。

    當別人將自己不幸的經曆吐露而出之時,你應該做的並不是“用自己的痛楚和對方的苦難打仗,然後刻意打勝仗以此表示不屑”,那樣不僅會讓你的安慰顯得更像鄙視,還會讓對方感到有被冒犯,更加傷感失落,甚至大發雷霆。

    我們要做的也並非同情,因為同情是強者對弱者的施舍,是以居高臨下的目光去審視對方。我們要做的是與對方“共情”,需要認真傾聽對方的聲音,打造一個安全溫暖的環境任由其發泄情緒,一點一滴引導對方走出困苦。

    我會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一些人,尤其是那些遇到很大困難的、正在死亡邊緣猶豫不決的孩子,也許他們會記住我的善意然後堅定地走下去。當然,如果當下對我的行為沒有看法甚至有些排斥,我也堅信在他們在堅持到撥開陰霾見陽光的那天,即使表麵沒有將道謝的詞說出口,內心一定是溫暖的。

    1655,就像你現在很感謝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