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巡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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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艦隊抵達鶯歌海,鄭經在船頭上就看到了一片片整齊的鹽田和隨處可見的風車。在鹽港碼頭上,楊富率領著一個鎮的士兵為鄭經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楊富不但負責著鶯歌海鹽場的安全,還負責著整個南半部瓊州府的陸上安全,尤其是相距不遠的崖州紡織廠,更是陸軍嚴防死守之地。

    鄭經登上陸地首先檢閱了駐防鶯歌的陸軍部隊,瓊州府的陸軍大多數都是新組建的新兵, 比起承天府的軍隊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就算是楊富拿出瓊州府最好的軍隊,還是少了承天府軍隊的那股子殺氣。鄭經知道這是因為瓊州府的軍隊這幾年一直都是駐防軍隊,根本就沒有撈到仗打。

    沒有仗打的軍隊,哪裏有什麽殺氣,隻要訓練過硬,在戰場上錘煉幾次,殺氣自然就出來了。

    勉勵了楊富一番, 鄭經在楊富和鹽場廠長的陪同下視察了鶯歌海鹽場的運行情況。

    鹽場廠長認真地給鄭經邊走邊介紹鹽場的運行,首先介紹的是鹽場的提水池, 提水池的作用是沉澱泥沙,通過風車動力帶動的抽水設備將海水提到提水池中沉澱。

    在沉澱的過程中用抄網打撈漂浮在水麵上的雜質,這一步並不能完全去除海水中的輕質雜質,下一步就是將提水池中的海水放進各個蒸發池中。

    海水從提水池中進入蒸發池中的過程中要經過三道過濾程序,才能流入蒸發池。進入蒸發池中的海水基本上就是鹽水混合物,當然用現代化工還能繼續分離出更多的雜質。

    進入蒸發池中的海水通過日曬蒸發之後,就會變成飽和鹽水溶液,這些飽和鹽水溶液會順著導流槽流入結晶池中進行結晶。

    當海鹽結晶完成之後,最上麵的一層鹵水就隻能當做廢液再次排入大海,通過海水的稀釋之後,並不會對生態有什麽影響。

    看著這些寶貴的鹵水溶液就這麽白白地排到海裏,鄭經心疼得要命,別看他是農學生,可是也經常做化學實驗, 自然知道鹵水巨大的經濟價值。

    然而知道又有什麽用,以現在鄭氏的化學水平, 還隻停留在製造火藥的層麵,想要提煉分離鹵水中物質,估計再過百年都沒戲。

    廠長介紹完流程之後,帶著崇敬的心情向鄭經說道:“這鹽場的設計以及生產方式都是王上一手操辦,臣從開始建設鹽場就一直跟在王上身邊看著鹽場一天天的建設起來。

    這麽天才的想法,也隻有王上這樣的聖明君主才能想得出來,臣就是再活一百年都想不到如此先進的生產方式。

    單單我們這一家鹽場就已經足夠滿足整個鄭氏的優質食鹽供應,同時還能大量向各地傾銷,這些生產步驟看似簡單,若是無人指點,就算是想破頭都想不到。”

    鄭經微笑道:“這不算什麽,鹽本來就應該是最便宜的物資,曆代朝廷將鹽鐵官營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斂財。

    通過強加在食鹽上的賦稅掠奪民財,這樣的壟斷使得本來沒有多少成本的食鹽價格一直居高不下,而百姓從事體力勞動,又離不開食鹽,這就讓官府通過食鹽對百姓進行二次盤剝。

    我鄭氏雖然也是官營食鹽,但是我們並不指望鹽稅來進行財政開支,因此我們的食鹽價格可以壓的很低。

    百姓在市場上買鹽, 瓊州府與承天府的價格都差不多,一斤不會超過五文錢。”

    “王上說的是, 如今我鶯歌海鹽場一年能夠生產精鹽兩萬萬斤, 其中大半都是銷往北鄭、吳軍,以及南洋各地,我們對外銷售的精鹽,出廠價就是至少十文錢,比我們在自家地盤上的零售價格還低五文錢。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外地的私鹽根本就不可能在我鄭氏的地盤上存活,我們的零售成本比他們的生產成本還高,他們還怎麽能競爭的過我們。

    反倒是不少私鹽販子從我們的市場上購買精鹽,向大陸秘密傾銷,不過這種小打小鬧的銷售成本高昂,並不占什麽優勢。

    要說還是吳軍這樣的大戶,每年的采購都在千萬斤以上,鹽場發給鴻基基地的精鹽一斤按照四文發售,鴻基基地發給吳軍按照十文發售。

    同樣我們發給崖州批發基地的精鹽也是四文一斤,崖州批發基地發給南洋各個客商的價格一般定在十文到十五之間,最低不會低於十文。

    而我們對鄭氏轄地的精鹽銷售都是采用直銷模式,也就是各地拿到食鹽銷售許可的商人,憑借食鹽銷售許可在我鹽場繳納押金提貨在各自的銷售範圍內銷售。

    每銷售一斤鹽可以提一文錢的毛利,鹽商的售價必須統一按照五文錢進行銷售,一旦發現有人加價銷售,立即取消食鹽專賣資格。”

    鄭經略一盤算,便算出來,單是鶯歌海鹽場一年生產的食鹽出場價格就能給鄭氏帶來八十萬兩的毛利。

    這還不算鴻基基地與崖州批發基地的食鹽溢出效益,這兩個基地的利潤加起來不必鹽場的利潤少。

    而生產食鹽除了建設鹽場,製造風車動力以及維護的這些成本之外,剩下的隻是人工成本。前兩樣都是都是一次性投入成本,隻有機械動力的維護需要一些持續的投入。

    想到人工成本的投入,鄭經隨口問道:“鹽場現在有多少工人在工作?”

    “回王上!目前鹽場有五百多工人工作,一年的人工成本大概在兩萬兩左右,這還是包括了工人的夥食費。”

    鄭經點點頭說道:“鹽場還要繼續擴大規模,同時也要進行技術儲備,將來我們肯定要大規模進入大陸市場。

    從瓊州府向大陸運鹽成本太高了,必須要在各個地方建設鹽場,在沒有便利的水運條件下,就近生產才是降低百姓食鹽價格的最好辦法。

    我們進入大陸之後,給百姓的第一個好處就是讓百姓吃上更加便宜的精鹽,在大陸地區像我們這樣優質的精鹽能夠賣到幾十文。

    就算是摻了沙子的鹽都能賣到十幾文到二十文,隻要我們將便宜的精鹽大量的投入市場,將會徹底的衝垮滿清的鹽稅體係,這將給滿清的財政造成致命的傷害。”

    鹽場場長突然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一下子重了很多,他沒想到一個鹽場的生產規模甚至能夠影響到一個政權的興衰。

    延平王說的沒錯,一旦鄭氏的優質低價鹽進入大陸市場,很快就能讓大陸原本的官鹽市場崩塌。老百姓又不是傻子,放著質量又好,價錢又低的精鹽不買,去買質量不好,還死貴的官鹽。

    就算是買私鹽犯法,可是架不住人多啊!這種衝擊任何官府都無法阻擋,除非滿清能夠擋住鄭氏不讓鄭氏登陸大陸的土地。

    從鹽場離開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洪磊忽然說道:“王上!真是學究天人,把商業手段運用的爐火純青。

    這樣的手段恐怕隻有古之陶朱公能與王上媲美,這樣的手段應該有一個專業學問吧?”

    鄭經笑了,十七世紀的土鱉是沒見過後世的商業戰爭,這食鹽傾銷在商業戰爭麵前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是一門專業的學問,這門學問就叫經濟學,也就是經世濟用之學,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所有的問題最終都是經濟問題。”

    洪磊若有所思,鄭經的觀點再一次顛覆了他的三觀,完全的顛覆了他所受到的教育,在經學的教育下,士大夫不管多愛錢,都是恥於言利的。

    經學認為錢是壞人心智的東西,並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曆代的商人都不受待見,隻能依附權貴存在。

    形容錢的詞語也沒有什麽好詞,比如逐利之輩、滿身銅臭等,然而延平王卻公然的大談錢財,大談商業的作用,甚至還能用商業發動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