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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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六日,陰,清晨,魏啟帶領著百官以及眾多護衛組成了浩浩蕩蕩、綿延數裏的隊伍趕往天山舉行祭天儀式。

    遠處天山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京城的一切在漸行漸遠中模糊消失,以浮塵的形式定格在北邊的方向。

    仰望天山,峰上雲霧繚繞,山徑蜿蜒曲折,隊伍緩緩的向上移動著。

    兩個時辰後,及至山巔,風悠悠空穀來襲,雨淅淅瀝瀝而下,俯瞰雲海波濤洶湧。

    水色瀲灩情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雨越下越大,但還未到吉時,遠方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在北魏,祭天是非常重要的活動,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祭祀前三日,魏啟開始齋戒,書寫好祭祀文書,製作好祭品等等準備。

    天時地利,他想要靠這次祭天為自己正名,隻要利用好便可以穩固皇位。

    大旱,蝗災,瘟疫,寒潮,雨澇等等關於新皇的謠言會隨著此次祭天過後的風調雨順不攻自破,到那時天下安定!

    在眾多侍衛的簇擁下,百官兩側站,君王中間立,在魏啟的左手邊是左相鄭世仁,在其右手邊是禦史大夫,次之乃是右相。

    從站位便可以得知地位高低,與受寵程度。

    李奉常彎著身子湊到魏啟的身旁恭敬道“陛下,吉時已到!”

    “嗯!”魏啟輕哼一聲,不怒自威,儀態從容的緩緩前行,一步一步的登上祭壇,接過文書微微抬起,百官紛紛伏地行三跪九叩之禮。

    片刻後,魏啟渾厚的聲音響徹祭壇之上。

    “天帝在上,照臨下土,集地之靈,降甘風雨……”

    蘇府屋簷下秦亦望著院外久久不語,陳舊的瓦片,零散的陳設,與陰雨天相結合竟別有一番意境。

    密密的雨點驅散了往日的喧鬧、嘈雜、沉悶,輕靈的雨珠洗滌著內心,人們通常認為,雨天代表著悲傷失落,秦亦慢慢彎起嘴角,但是今日的雨天代表著一切即將結束,往事如雨水消散於天地間。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炸響,秦亦離開屋簷,走到院內的老樹下,撿起被風吹落到地上的葉子。

    視線之中出現一亭亭玉立的女子攜傘款款而來,為他擋在了身前,豆大的雨珠打在傘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撥動了那顆沉寂的心弦。

    牆壁外傳來孩童在雨水中嬉戲打鬧的歡笑聲,秦亦起身湊到了蘇婉兒的身前,將她攬入懷中。

    “一直不喜歡陰天,灰蒙蒙的天空總是給我一種壓抑,透露出一種迷惘的感覺,但是現在的我變了,變得喜歡雨天了,因為雨天不用出門,能賴在你的身邊一整天,或許再也離不開了吧!我…想娶你!”

    秦亦的身高似乎是長了一些,如今比蘇婉兒高上一公分多點,鼻翼上落下一顆水珠,沁涼,然後又是一顆、兩顆……

    水珠從一開始的清涼變得溫熱,從雨水變成了淚水,滴落在蘇婉兒的手上寂靜無聲。

    “你哭了?”蘇婉兒仰頭水靈靈的眼睛中閃爍著漣漪。

    “才沒有!”秦亦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側著頭假裝是被風吹了眼睛。

    唔!這時秦亦瞳孔中蘇婉兒的身影逐漸靠近,環住他的脖頸,身體前傾,一抹柔軟印在他的唇上,手中的傘早已不見了蹤影。

    雨水打在兩人身上,屋簷、假山、流水、老樹,樹下緊緊相擁的兩人,似乎將天地定格,時間減緩了流速,似乎想要徹底的凝記這一畫麵。

    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搖曳,成為生命中最美的點綴,看天,看雨,看夏意正濃。

    城中一輛馬車正在向著皇城前進,城牆上的守衛不在是那日的慵懶不堪,一個個凶神惡煞,甚是威風。

    皇城守衛冷冰冰的攔下馬車,喝道“來者何人?”

    “瞎了你們的眼竟然敢攔本王!”下一刻,馬車內傳來一道稚嫩卻頗具威勢的聲音,魏陳拉開簾子一角,露出少年的臉旁。

    守衛腦瓜子嗡的一下,連忙抱拳躬身行禮“末將拜見陳王殿下!”

    “哼!”魏陳冷哼一聲,守衛立刻揚手示意“放行!”

    皇宮內,魏啟帶走了大半的禁軍,如今看守青木宮的隻有寥寥幾人。

    這時,魏陳高呼一聲將青木宮周圍的禁軍吸引開來,魏延趁機從後牆處翻進宮內。

    青木宮內,景王望著窗外的景色,細細的品著茶,他對這場雨頗為喜愛,相信大雨過後,幹涸的大地就能徹底複蘇。

    到時候百姓的生活就能恢複正常,等到魏啟的政權穩定,那麽就能回南方與妻兒重逢了吧。

    殿門被推開,魏延踉踉蹌蹌的衝了進來,將失神的景王拉回到現實。

    “兒臣拜見父王!”魏延跪地行禮,臉上充滿著欣喜。

    “延兒,你怎會在這裏?”景王眉心微皺,眼中閃過一抹不解之色。

    魏延迅速的將事情敘述一遍,景王的眉心這才舒展開來。

    “你不該來啊!若是被發現恐怕要留在這宮裏等到時候跟隨父王一同回去!”

    “未曾收到父王的一封來信,兒臣甚是擔憂,隻有見到父王才能放下心來!”

    魏延一字一頓的認真說道。

    “見也見到了,等一會兒你便抓緊離去吧!注意不要被人看到!”景王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兒子擔心自己,給他倒了杯茶讓其暖暖身子。

    “你母妃可好?”景王問。

    “嗯!母妃很好,父王不必掛念!”魏延急忙道。

    “那便好!”隨著景王的聲音落下,大殿陷入一陣沉默。

    就在魏延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殿外傳來一陣叫喊廝殺聲。

    魏陳在護衛的保護下急忙退進青木宮,然後將門鎖死,匆匆的進入殿內。

    景王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就聽魏陳連忙開口道“皇兄,魏文…反了!”

    刹那間,景王的臉色劇變,一臉震驚的站起身來,因為是被軟禁,所以並不清楚魏文回京的事情。

    百鳥殿,大門被轟的一下踹開,魏文嘴角掛著笑意,不急不緩的在一眾軍士的簇擁下進入了殿內。

    見到了臥床休息的魏高祖,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魏文褪去了沾滿血汙的戰鎧,向其報告道“啟王作亂,孩兒救駕來遲!”

    魏文這話聽上去是來救高祖的,實際意思是如今皇宮已被我占領,希望父王知趣一些,不要做些傻事。

    魏高祖渾濁的眼睛中閃過深深的悔意,如若不是最初自己的態度,或許一切都不會變成今日的模樣,兒子之間相互廝殺,這是他的罪孽啊。

    作為北魏開國皇帝,自然不傻,其也是老油條,便說"啟王作亂,殺太子,欲弑父,德不配位…"

    魏文嘴角微揚,見他還挺配合自己的,忍不住笑出聲來“放心吧,我會替父王親手斬了此等逆子!”

    為了今天魏延足足準備了近兩年的時間,北方的流言便是他命人大肆宣傳的,流言對魏啟的影響越大,到時候造反引起的阻力便越小。

    離開百鳥殿,魏文走在後花園內,雨打風吹都不怕,衣衫雖然完全濕了,但是卻並不在意。

    孫賀帶著一隊親兵來到魏文麵前匯報道“吾等已經控製住了整個皇宮!”

    “哦?”魏文點了點頭,然後下令道“城牆上做好安排,換作我們的人!”

    “殿下,魏啟已死,何必再此大費周章?”孫賀拱手道。

    “你親眼見到他死了?”魏文嗤笑一聲,負著手走在前麵。

    “沒…沒有!”孫賀緊緊的握著拳,不知道為何魏文對自己的態度變化如此大。

    “哼!那廢什麽話!”魏文停下腳步,猛然轉身眼神銳利無比。

    “殿下息怒!”孫賀低著頭眼中閃過一抹陰翳之色,要不是你還有點用,現在都成一個死人了。

    同樣的,魏文也是這麽想的,如果不是現在太缺人手,現在就是你的死期。

    天山,或許魏啟怎麽也不會想到皇宮已經換主了吧。

    畢竟左相、禦史大夫都是自己的親信,常太尉也不再京城,就算其在京城沒有兵權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但是卻忘了一點,登基時間太短,朝堂還不是他說了算,右相、奉常等重要的職位,要麽是中立,要麽是不與他一派。

    保持中立的人並不是一直中立,他們或許隻是在等人到後,迅速倒戈罷了。

    兩年時間,魏文暗中培養了許多人在朝廷,同時陸陸續續的往京城送了許多衛兵,不過將他們偽裝成了商人,百姓之類的,命人將他們的信息隱瞞下來,就算是魏啟查看文書時,也尋不出蛛絲馬跡。

    估計魏啟也不會想到京城內突然多出這麽多人,而魏文等的就是這日的一呼百應。

    此時的魏啟麵色難看,就在剛才鄭世仁被一道雷劈死了,挨著他的人也受到了波及,如今正躺在地上咳血,顯然快要撐不住了。

    魏啟並不是為鄭世仁的死憂愁,他怕的是今日之事傳出去,會再次產生流言,影響政治穩定。

    祭天儀式算是廢掉了,現在要抓緊想辦法在流言傳開之前將事情處理好,絕對不能再對自己產生影響!

    “鄭世仁一生欺壓百姓,乃一代奸臣,朕特選祭天之日,借上天之意,將其滅殺,以安我天下百姓!”魏啟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冷聲對身旁記錄的官員道。

    官員奮筆疾書,在記下他的話的同時,還要為其美言幾句,大抵意思就是魏啟殺奸臣祭天為百姓祈福。

    “起駕,回宮!”

    外郭城牆之上,守城的衛兵已經換成魏文的人,守城將領遙望著魏啟帶領著隊伍從遠方緩緩走來。

    不一會兒,隊伍通過護城河,來到城門底下。

    原定的計劃是將魏啟放進城內,然後來個甕中捉鱉,於是將領大手一揮,示意為其開門。

    魏啟帶領著隊伍進入城內,突然城牆上的守衛紛紛舉起弓箭對準了他。

    “保護陛下!”

    禁軍連忙將魏啟圍在中央,舉著弓箭警惕的望著牆頭,準備與其對射!

    “文王的人?”思索片刻,魏啟揉了揉太陽穴,抬手命眾人不必太過緊張。

    “哼!”守將冷哼一聲,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魏啟壓下了心中的怒火,不慌不忙的笑道“不出意外,應該是有段時間沒有接收到命令了吧!”

    將領聞言臉色微變,狐疑不定的打量著魏啟的表情變化,似乎想要從上麵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不過注定要讓他失望,魏啟麵色如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心性多疑,魏啟真的會一點準備都沒有嗎?當然不可能,那日水牢的陰陽師被救給他提了個醒,所以還是有些準備的。

    而且別忘記他可是早就懷疑文王有造反之心,隻不過苦於沒有證據弄死他罷了。

    暗地裏,皇城的守軍被他悄無聲息的增加了數倍的兵力就是害怕某日皇宮被占領,到時候皇城圍著皇宮,占領了皇宮那就是自尋死路。

    多疑的他料到今日祭天文王會搞事,但是卻沒想到搞得這麽大,直接造反。

    這不禁讓魏啟疑惑其哪來的魄力,要知道魏文一直呆在雍州,這京都可是自己的地盤,實在是想不出怎麽敢的啊!

    此時,魏文收到消息外郭城的守將們已經被徹底的更換成為自己人,然而還沒高興兩分鍾,皇城卻遇到了一股強大的軍衛,將他們的人打散,強行占領了城牆。

    現在的情況是外郭城和皇宮被魏文占領,但是皇城的守軍卻依舊是魏啟的人,事情發展至此變得有意思起來,魏文出不去,魏啟進不來。

    皇城一牆之隔讓魏文無法與外麵聯絡,皇城的守軍切斷了所有的出口,魏啟進入外郭城後也無法離開,無法與外界聯絡。

    這屬於相互製約,皇城守軍沒有命令不得輕舉妄動,外郭城守軍也不敢擅自行動,皇宮內這些人又殺不出去。

    一時間竟是陷入了僵局。

    砰的一聲,魏文砸碎了手中的杯子,想不明白哪裏出了紕漏,導致魏啟會提前有所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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