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皇帝熾烈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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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矢石星流,不斷劃破蒼穹的碎石就在趙桓頭頂激射而過。這種危難背景,使得趙桓的殺意仿佛凝結成實質,染紅了整天蒼穹。

    城下將士全部驚恐的向前奔跑,越過耀眼的長劍,唯恐被盛怒的皇帝處死。

    雙腿發軟的郭仲荀跌倒在地,以雙手撐著上身,瘋狂蹬著雙腿,支撐著身體不斷後退,以遠離正大步走來的皇城司親從官。

    但全身籠罩在精良重鎧中的親從官仿佛無情死神,隻留下一雙雙殺意縱橫的眼眸。

    兩名親從官輕易抓住了全身癱軟的郭仲荀,將其雙臂反鎖押在了一眾出城將士身前。吳革高舉長刀,力劈而下。下一刻首級橫飛,大量鮮血噴濺而起,高達數尺。熱血澆灌了附近無數將士的麵龐。

    出戰的將士隻感覺此刻胸中心髒劇烈跳動,全身肌肉緊繃,血脈賁張。

    堂堂馬帥,禁軍最位高權重的三帥之一,就這樣果斷的被直接處死了!

    全軍再也沒有任何人敢心存僥幸,隻能破釜沉舟,奮勇殺敵。

    趙桓轉身望向劉鞈,問道“朕聞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禁軍經曆了這麽多混亂,是否還繼續出戰?”

    劉鞈語氣決絕,說道“必須繼續出戰。官家如此殺戮,已經將禁軍活路堵死。禁軍舉目四望,全是死路,看不到一點生機。所以必須為禁軍指明一條生路!”

    進退等死,不可不從死中求生!很顯然,劉鞈所說的活路就是擊敗金軍,或者至不濟也要與金軍不分勝負。這才是趙桓期望禁軍死中求生的方向。

    趙桓說道“既然卿如此認為,那一切便按卿決斷部署!朕親自去擂鼓,為將士助威。”

    劉鞈同樣意氣奮發,大吼道“砲弩上弦!”

    “這裏已經沒有矢石了!”

    “這裏也沒有矢石了。”

    “此處還有。”

    “此處也有,到這裏來取!”

    城牆上各處砲座、床弩再次上弦,這是今日最後的矢石,隻有約七成的砲、弩成功補上了彈藥。

    射完這一次,若不能擊退金軍,那就隻能看著金軍耀武揚威,不斷轟擊守軍,打擊守軍士氣,從容填平蔡河,準備攻城了。

    到時守城就陷入了最被動的局麵,隻能以血肉之軀死守城池,消極應對金軍強大攻勢。

    劉鞈神情肅穆,親自高舉令旗,遙望遠方士氣如虹的金軍,深吸一口氣,猛然下揮令旗,大吼道“全軍齊射!”

    天空再度為之一暗,大量砲石、弩槍,與遮天蔽日的箭雨覆蓋了金軍陣地。

    這飽含著守軍憤怒,期望與戰意的一次齊射,瞬間造成了上百人的殺傷,金軍陣中淒厲慘叫聲四起,殘肢斷臂橫飛,冰冷的地麵上到處是汙穢的器髒肝腸與濺射鮮血。

    砲石咂裂了金軍的屍骸,弩槍貫穿了金軍的身體,尚未死去的金軍士兵被弩槍釘死再了地麵上,一邊吐著鮮血,一邊抓著弩槍痛苦掙紮。

    此時城內激亢的鼓聲響起,趙桓不避矢石,親自擂鼓助戰!

    “萬歲!”

    “萬歲!”

    “萬歲!”

    城牆上放完最後一發矢石的軍兵山呼之聲,震天動地。

    殿前副都指揮使王宗灌膽氣要遠遠超出郭仲荀無數,在守禦外城時,便曾數次領兵出擊,殺傷金兵數千人。

    王宗灌從內城走出,站到全軍麵前便扔下頭上兜鍪,舉刀大吼道“虜賊再犯京闕,所至之處,惟務殺戮生靈,劫掠財物,驅虜婦女,天下之所痛心!”

    “情同休戚,當此時,正當豪傑奮發,上報君父,下保室家。”

    “諸將士,天子桴鼓親操,為我等激勵軍心。而我等何敢負天下之望?隨我陷陣殺敵,驅逐胡虜!”

    已經被逼到絕路的禁軍,再無法後退,決絕的大吼道“殺!”

    “殺!”

    “殺!”

    近千人高舉著刀槍斧棒衝向了河岸,沉重密集的腳步踏過保康門橋,上百名禁軍直衝對岸金軍軍陣。

    宋軍《武經總要》是宋軍極為完備的陸軍操典。關於步兵列陣,不但有每行每列的詳細文字規定。甚至直接作圖,畫出了步兵每個陣型中士兵的位置。以圖文形式編寫好了步兵習四變圖。

    出城禁軍的部署都是按圖索驥。除了直接衝擊對岸的一隊人,其他人紛紛在河岸站定。

    統率百人的都頭紛紛大喊道“列六花陣!”

    所謂六花陣並不是大唐軍神李靖開創的那個赫赫有名軍陣,而是《武經總要》中步兵習四變圖中第三陣,軍中呼為六花陣。

    這是最能發揮宋軍箭陣威力的一個陣法。凡一人列陣,廣縱各兩步,人間容人,能夠令士卒出入來往。所以近千士卒排開陣型,占地麵積非常廣闊。入眼所見,蔡河北岸盡是一片朱紅色大軍。

    在軍陣的最前排,是間距更為廣闊的十名弓手。弓箭手身後,是十名與弓手交錯而立的旗手。

    在後麵兩排是整齊的弩手,每排二十人。最後兩排則複為每排二十名弓手。

    六花陣的排列十分嚴整,士卒隻要根據手中弓弩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宋朝君臣總結“蓋虜之所長者鐵騎,官軍之所不敵;中國之所長者勁弩,虜兵之所甚畏也”。

    在東京城內,金軍鐵騎無法馳騁。而宋軍也無法望風奔潰,足以堂堂正正的展開陣勢。

    宋軍霎時間箭如飛蝗,繁如雨注,箭陣遮天,流矢庇地。

    金軍還未從混亂中恢複過來,又遭受箭雨打擊,死傷愈發慘重。僅陣亡在蔡河前的軍隊就多達上千人。

    不要覺得弓箭不能破甲。冷兵器發展了數千年,有無數血淚教訓,這些軍事專家與軍中將校會不明白弓箭破甲的意義?

    中原弓箭使用曆史高達兩萬八千年,僅箭矢種類便大抵與漢字數量相當。而破甲箭,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大類。

    尤其宋代,披甲率大幅提高,弓弩破甲就成了首要之務。

    宋代兵書《翠微先生北征錄》明確強調“矢不破堅,與無矢同;矢不破甲,反資敵用。”

    這個時代的破甲箭“箭簇至六、七寸,形如鑿,入輒不可出。”

    宋代一尺3168厘米,六七寸也就意味著僅是箭頭就長達二十多厘米,比直尺都長。

    而且破甲箭一般都是錐型,三棱破甲錐是比較常見的破甲箭。二十多厘米的破甲錐,幾乎堪比後世三棱軍刺,射穿鎧甲當然不在話下。

    不僅是東方鎧甲防不住,西方鎧甲同樣防不住。關於弓箭破甲,西方的記錄是“蒙古重箭破甲”,東方記載則是“重箭中者立斃”。

    所以當宋軍箭雨覆蓋金軍陣地,金軍立即遭受重創。尤其箭雨中還有神臂弓(名為弓,實際上是弩)射出的弩箭,這種宋軍第一利器,曾經讓金國四太子金兀術吃盡了苦頭,發出“宋用軍器大妙者不過神臂弓,次者重斧,外無所懼”的感慨。

    神臂弓射程高達三百四十餘步,在三百四十步的距離還能射入堅硬的榆木疙瘩數寸。

    隔著蔡河河道在近距離內射擊金軍,哪怕金軍身披重甲也直接被洞穿,釘死在了地麵上。

    隻要宋軍肯認認真真作戰,能否大敗金軍尚不好說,充分發揮手中利器,給金軍造成殺傷是絕對不在話下的。

    今日宋軍全軍肅然,不得不死戰。金軍猝不及防,被打的一片混亂,陣型在箭雨下遲遲無法重整。

    王宗灌領兵越過保康門橋,大吼一聲“殺賊!”

    宋軍將士無路可退,隻能跟著王宗灌一擁而上。

    作為殿前副都指揮使,王宗灌還是有一身過人武藝的。雖然被迫身先士卒,但也手刃兩名金軍。

    躲在在王宗灌身後的一眾宋朝禁軍們驚詫的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家殿帥居然如此神武。短兵相接,竟然殺死了兩名金軍士卒。

    這一刻禁軍將士看王宗灌的表情不亞於看一支人形怪獸,是何等勇武,才能正麵殺死金人?

    殺掉兩人,王宗灌同樣也氣喘籲籲,知道若是這群禁軍一直躲在自己身後,推著自己向前。那自己累也能累死在金人陣中。

    便大吼道“今日有道祖庇佑,區區金人,何懼之有?上去砍死他們!”

    想到道祖,禁軍們膽氣有所提升。幾名愚昧迷信的士卒,大吼著給自己壯膽,衝向了前麵的金軍。

    宋軍最大的優勢在於已經列陣,五人各執長槍、大棒,長槍齊刺,眼前混亂的金軍完全無法抵抗。

    雖然這五個人隻殺了兩名金兵,但還是令宋軍膽氣大振。這可是宋軍普通士卒殺傷了金軍,金人似乎也是能被殺死的啊!

    壯起膽氣的宋軍,終於開始向前衝殺。密密麻麻的刀槍劍戟,打的混亂中的金軍節節敗退。

    冷兵器時代,全副武裝的兩支軍隊,經常會出現血戰一日,傷亡隻有千餘的情景。那是因為,若一支軍容嚴整的軍隊,不發生混亂,長矛如林,還有鐵甲庇護,很難被刀劍直接致死。

    而眼下,宋軍幾乎重演了金軍對宋軍開無雙的一幕。

    宋軍密集的長槍亂刺,各自為戰的金人士兵,甚至無法穿越層層槍陣,傷到身披鐵甲的宋軍。偶爾能拚死砍出一刀,也被宋軍甲胄擋下了大部分傷害。

    如果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一場輝煌大勝就在眼前。

    但金軍畢竟人多勢眾,完顏設也馬此次攻城足足帶了五千人,其中三千餘人是他族步兵,負責攻城填河。兩個女真猛安(千戶),負責壓陣。這規模的軍隊,是宋軍絕對無法戰勝的。哪怕宋軍十萬也不可能。

    前線攻城作業的將士頹勢顯露之後,完顏設也馬立即派上了嚴陣以待的援軍。

    這支援軍部隊都是女真鐵騎,隊列整齊,鎧甲森嚴,士氣如虹,迅速向宋軍展開了衝擊。

    而城牆上已經沒有了矢石,砲座、床弩都無法發射,無力再打亂金軍陣型。

    宋軍隻能依靠血肉之軀,直麵金軍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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