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萬而逢先忌,欲說已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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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是個爺們,肯定受不了朱極這樣嘲諷。

    看到麵前一群人臉色又是尷尬又是羞惱,朱極抻著脖子將嘴裏的麵餅咽進肚裏,而後將拿了胡麻餅的手指放在嘴前吮了兩口,隨即頗為玩味地說道

    “這幾天朝廷準備在直隸江浙三地征兵前往東瀛戍守,你等若是有這個能耐,隻要年歲合適,不妨去試試。

    此外,若是誰家破落娶不起大明的姑娘,也可以去當民夫挖礦,雖然不太清楚戶部定了多少工錢,但肯定會比在京師瞎混強。”

    征兵和征民夫的告示雖然戶部與兵部都在城裏城外貼了告示,但朱極還是想通過自己的方式,將這些利國利民的好事盡可能地傳遍應天府的大街小巷。

    尤其是,在征兵這件事情上,朝堂允諾的諸多條件能不能兌現,有自己這位大都督府司馬親口解說,公信力絕對比那文縐縐的告示強多了。

    “殿下,此番征兵當真不會被陛下強納為軍戶嗎?”

    人群中有個粗獷的嗓門瞬間喊出了所有躍躍欲試的青壯的心思。

    目光在那個喊過之後便迅速埋頭在人群之中的青年身上掠過,朱極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親自定下的事情,還能有假?四年之後要是你被強納為軍戶,我去給你爹娘當兒子去。”

    似乎感覺出自己這種承諾無法讓圍觀的百姓感受到足夠的誠意,朱極又笑著繼續道

    “我害怕你們這些家夥到時候賴著不走,讓陛下派我去拿棍子趕你們上船。”

    這些人完全不明白,戍守東瀛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月例錢比軍戶高不少,關鍵山高皇帝遠,約束肯定沒有大明境內那麽嚴格。朱極都怕到時候廖永忠為了保命,直接來個坐視不理,別鬧得去時三萬來時翻番了。

    想想後世東瀛被駐軍後產生的種種亂想,朱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京師乃大明首善之地,這些人的詢問自然大都與征兵有關。待朱極又挑著回答了幾個問題之後,這些人終於興高采烈地分散向城內各個角落。

    比起今天那些武備學堂的官兵挨罰,大皇子親口解說的朝堂政策才是重點。

    輕輕拍打著屁股上的塵土,朱極盯著所有受罰的官兵三三兩兩回到學堂,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這是朱極搬到雍王府之後第三次踏出京城。

    遠離了這座一年前他還站在田壟上遙望的都城,褪去一身精美華服帶來的光環,拋開身後旌旗招展的護衛,重新換上一身粗麻布衣的他隻不過是一個僥幸的農家少年郎。

    前些時日忙於朝政,早春時節補種的幾畝良田全都委托附近的村民收拾。

    重新站在修繕一新的恩養伯墓園前方,看著那塊比自己還要高兩頭的禦敕石碑,朱極心裏滿是感懷。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養母的忌日,墳塋外荒草一如去年顏色,隻是自己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躲在窩棚裏無所事事的少年。

    在朱元璋有意囑咐下,陵園有專門的人手定期過來巡視。墓地內鋪墊了尺許厚的黃土夯實的表麵隨著數月隔三差五的雨水逐漸長出青苔,兩座模樣大變的墳頭更是被映得蒼鬱。

    將威武雄壯的侍衛攔在陵園外,朱極背著裝滿紙錢和祭品的竹筐踏進了這個讓他都覺得有些陌生的地方。

    於神位上放下祭品點燃香燭,朱極跪倒在兩座墳塋前。

    心裏又無數話想要說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卻忽然有種不知該如何訴說的感覺。

    朱極不得不承認,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後,這段日子他在富貴和權勢中早已迷失了自己。

    短短幾個月時間,不僅早已沒有了一年以前謹小慎微的模樣,甚至連胸懷抱負都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前他隻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如今他的心裏卻裝著成千上萬的百姓和幅員遼闊的華夏。

    不怪後世有資本家說,站在風口,豬都能飛起來。

    以如今大明朝野內外的環境,想來自己就是那隻已經飛起來的豬。

    紙錢的飛灰被幽幽的旋風卷起,似是要將朱極的心聲傳到不知在碧落還是黃泉的故人耳間。亦有幾點溫熱的碎片,輕柔地掠過朱極的臉龐,那感覺,就像當年這對夫婦愛撫他的樣子。

    一竹筐紙錢燒了很久,朱極也跪了很久。

    直至被清風卷起的餘燼全都泯滅在半空,朱極這才重重地向兩座墳塋叩了三個響頭。

    往後隨著身上的膽子逐漸加重,就連朱極自己也不能確定,接下來一年之內,自己究竟有幾次機會,能夠像今天這樣拋下現有的身份感受最初的質樸與純真。

    謹身殿內,早有儀鸞司的人手向朱元璋匯報了朱極今天的的行程。

    他的內心是極其矛盾的。

    作為一名父親,他非常希望朱極能夠忘卻那段被別人撫養的記憶。這樣他就可以擁有這個出色的大兒完全的感情,再也不用與兩個死人分潤來自大兒的愛。

    可是作為一名皇帝,他又無比期望朱極能夠一如往常一樣對那對夫婦懷有感恩之心。

    如果自家大兒連養育之恩都能忘記,那他這個做皇帝的又如何安心將他放在大明至關重要的位置上。

    這一天的到來他又怕又盼,隻是即便坐擁天下富有四海,他也掌控不了時間的流逝,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正如他期盼的那樣,自家大兒重新出換上了那身粗麻布衣,背著香燭紙錢去了城外。

    隻是明明是自己希望出現的樣子,偏偏讓自己心裏冒出說不得的醋意。朱元璋承認,自己有些小心眼。

    “罷了罷了,隨他去吧,他要不去,我這心裏怕是更難受。”

    如此寬慰著自己,回頭看看桌上那些可以證明他擁有天下的題本奏報,朱元璋到底還是打消了努力工作忘記悲傷的念頭。家庭,才是工作的初心啊。

    既然這輩子注定隻能得到大兒一半的愛,那就用馬皇後全部的愛來填補吧!

    坤寧宮,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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