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拍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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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的包子有誤,此時的名稱應為蒸餅,已更正。)

    柴令武很失望。

    不論是河州這幫官吏,還是枹罕縣令鄔可瀾這幫下官,都沒半點眼力,連最基本的接風洗塵都沒有。

    失望,大唐的官員竟務實到這地步!

    算下來,衛戈別駕當初到米川縣送蒸餅,竟然是一等一大方?

    柴令武表示,看不起這些官員之恥。

    河州的公廨田二十頃,刺史盧望江很大方地劃了一半給柴令武。

    唐朝的官員俸祿不是曆代最高的,偏偏自身官員貪腐沒有後世那麽嚴重,公廨田製度功不可沒。

    各州的公廨田,按製為一至四十頃,在一定程度上賦予了地方自主靈活調劑的財源,也省了盤剝百姓。

    官員們能撈到一定的好處,犯不上壞了名聲、貪婪地往鷺鷥腿上刮油。

    你要官吏做好人,就要給個地方讓他們釋放心中的,指望人人都如海瑞一般自律到苛刻的地步,不現實。

    當然,你非要說禮樂崩壞時期,拿《賣炭翁》舉例……

    柴令武表示,一邊去!

    地不錯,服徭役過來的把式也很賣力,唯一的問題是貞觀六年都過了一半,柴令武縱有千般想法,也隻能蕭規曹隨,過了這一年再說。

    現在地裏還長著麥苗,誰膽子大,把麥苗鏟了試試?

    劃分公廨田給柴令武掌管,盧望江未必沒有給柴令武挖坑的意思。

    柴令武真要是個毬都不懂的二世祖,闖下如此大禍,就隻能求刺史庇護,然後乖乖為其所用,豈不美哉》

    這不是某些鏟了青苗屁事沒有的時代,在這農耕時代,破壞青苗是要殺頭的!

    《三國演義》裏曹操割發代首那一幕,不是小說家杜撰的,而是真要殺頭的。

    隻不過,曹操地位特殊,免了死刑,也得割頭發認罪。

    這不是後世隨便剃頭的年代,講究的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曹操的割發,已經表示認罪受罰了。

    要調整種植作物種類,這個沒問題,備案就好。

    隻是,柴令武還沒想好要不要種菘藍。

    真要種植,一聲令下的事,枹罕縣要找合格的農夫還是不成問題的。

    問題是,收了賣給誰?

    采摘、炮製有哪些注意事項?

    這些都是值得商榷的,不可能一拍腦袋瓜子決定,然後給河州留下一個爛攤子,再拍屁股走人吧?

    霍國公府的產業,偏偏沒有一個與醫藥相關的行業,就連製作七星藥鬥的木匠作坊都沒有,委實讓人撓頭。

    沒有與之有關的產業,就搭不上話。

    直挺挺地衝進藥鋪,報霍國公名字,雖然會得到禮遇,但絕對不會與你有半點合作的勢頭,純粹是敬鬼神而遠之。

    雖然從武德七年建立的太醫署,官職最高的太醫署令也不過是從七品下而已,可這不代表杏林這個行當不牛皮。

    說句不中聽的,誰家不會有個頭疼腦熱,誰家不得為自己的後人著想?

    就是有達官貴人有脾氣往郎中身上使、非要郎中給治不好的家人陪葬了,嗬嗬,你信不信以後沒哪個郎中為你家看病?

    真以為太醫署沒脾氣?

    所以,硬要人家與你合作,憑啥?

    柴令武的臉,還沒有大到這地步。

    時間還早著呢,且拋在一邊好了。

    倒是李不悔搭著一幫民部官員、藥鋪(市、肆、行)的賬房的便車,樂嗬嗬地來到了枹罕縣。

    柴令武之前讓她在柴家莊多陪陪家人,反正民部官員來學習基礎會計也必須將她帶來。

    否則,學你大爺。

    這下,原本淡泊自然的河州、枹罕縣坐不住了,紛紛來套近乎。

    六部中的其他五部人員,隻要不是公務到來的,地方上也隻是尋常禮儀接待,最多就是個不得罪。

    可是,那是民部官員啊!

    民部尚書,可能河州官員還沒那麽客氣對待。

    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民部官吏正卡在地方與朝廷中間,關係處好了,向朝廷要到的靡費,能夠盡快到賬,最多也就一兩天。

    關係不好,同樣一張單子,要讓你拿著找員外郎用印,等你找員外郎用完印回來,再告訴你還要郎中用印,而且你永遠搞不清還有多少印信要用。

    等你把這一圈頭都磕夠了,其他地方把錢都領走了,然後民部的小官拿捏著官腔告訴你,本輪的錢已經不夠支付了,下一輪請早,憑據永遠有效。

    是的,他們沒有權力拒絕支付,但有權利延緩支付,就是那麽讓人惡心。

    等米下鍋的話,人能活活餓死。

    所以,看上去淡薄的河州刺史盧望江、剛正不阿的枹罕縣令鄔可瀾,瞬間沒了節操,紛紛趕到州衙旁簡陋的夯土屋內,對著民部官吏噓寒問暖。

    “這裏太簡陋了呀!治中若是需要地方,說一聲嘛,枹罕縣雖然貧瘠,房子還是有的。”一張臉如花朵般綻放的鄔可瀾,熱絡地向著民部官吏說。

    柴令武心中冷笑。

    嗬嗬,之前想問問枹罕縣的稅賦呢,你枹罕縣的臉子甩得真好看!

    盧望江咳了一聲“柴治中啊,這屋子有些配不上民部同僚們的身份呐!要不,換一換?”

    衛戈悄然朝柴令武甩了個眼色。

    柴令武輕笑不語。

    民部度支司員外郎薄宏微笑回應“多謝使君、明府好意。隻是,我等在此時此地,不再是民部官吏,隻是柴先生座下一學子,當聽從柴先生、李助教的安排,區區土屋也不過是我等本分。”

    盧望江本身也沒抱太大希望能與人走近,隻不過是走個過場,反正柴令武是本刺史的佐官,難道你民部還能與本官翻臉不成?

    真有刁難,嘿嘿,本官讓柴令武去辦,看你怎麽辦!

    隻有鄔可瀾有些難受。

    因為他與風芒是莫逆之交,與柴令武疏遠,現在存心靠近民部官員,卻被薄宏直接推開。

    唉,今年去民部討要撥付的錢糧,怕是要多災多難咯!

    課堂內,各位官吏介紹完畢,就是東市西市各藥鋪、藥行、藥肆、藥行的賬房自我介紹。

    “懸壺藥行孫承濟見過先生、助教。”

    “杏林藥鋪張遠行見過先生、助教。”

    ……

    都是有來頭的人吖!

    孫承濟是孫思邈道長的侄孫,張遠行是張仲景一脈的後人……

    反正,好像祖上沒個牛皮哄哄的人物,後代也沒能力進軍醫藥行業似的。

    想想好像也對,醫藥行業,什麽君臣佐使、炮製、煎熬,聽著頭就大,沒有足夠的底蘊,貿然進這一行,會害死人的。

    柴令武微微一笑“先說一說規矩。培訓班裏,大家都是同窗,沒有尊卑、高低貴賤,相互間要和氣,有氣在算盤上、在課業上鬥。”

    “前麵的師兄應該給你們提過一嘴,我身負官職,不可能長期給你們講課,所以是李不悔助教給你們引路,如果有她解決不了的,再來問我。”

    “另外,既然本期有不少藥行的內行人物,我就厚顏問問,你們也看到河州比較貧瘠,我打算在這裏種植菘藍,你們能幫忙按行情收購嗎?”

    懸壺藥行孫承濟站起身,微微叉手“先生,請恕學生直言,你這是一個拍腦袋的主意。”

    各藥鋪的賬房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柴令武愕然。

    那麽好一個主意,竟然被批得一文不值,憑什麽?

    “整個河州,據學生所知,是以高寒陰濕氣候為主,菘藍的習性喜光、喜熱、怕濕、怕澇,在河州即便能種植也是事倍功半的。”

    “相反,要種植的話,當歸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懸壺藥行可以派出熟手,教授河州種植、處理藥材,並保證以市價收購。”

    這裏說的是本土的當歸,不是1957年從歐洲引進的歐當歸。

    《三國誌·吳書·太史慈傳》、《三國誌·蜀書·薑維傳》都提到過當歸。

    當歸為低溫長日照作物,宜高寒涼爽氣候,在海拔1500-3000左右均可栽培,後世的臨夏州也有成規模種植。

    所以,孫承濟說的,切實可行。

    柴令武張大嘴,尬笑了一陣“確實是我外行了。在這方麵,你們才是先生。”

    哄堂大笑。

    沒有取笑的意思,隻是身為先生的柴令武能坦然承認自己的錯誤,讓培訓班的氣氛更加融洽而已。

    高高在上、永遠不錯的先生見多了,見到一個沒半點矜持的,委實不易。

    杏林藥鋪張遠行傲然起身“當歸雖好,卻是一年育苗、一年栽種,兩三年時間才有收成,先生恐怕等不了那麽久。有這時間,先生怕是早就高升了。”

    “學生不才,卻有款冬花推薦先生種植,周期大約為一年,也適宜河州氣候,唯一的缺點是價錢不太理想,十文錢一斤。”

    他們說的,絕對不會是濕重,而是幹重。

    也有推薦種植忍冬的,這東西是多年生半常綠灌木,《本草綱目》始記載金銀花之名。價格二三十文不定,種植周期稍長,受益期更長。

    黨參價錢也行,就是那三至五年的周期讓柴令武撓頭。

    反正也就二十頃地,大不了分別試試。

    不試過,你哪來的底氣讓百姓跟隨?

    不怕讓他們越栽越窮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