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撐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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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比下不足比爛有餘1500打賞。)

    十二月十五日,晴。

    淡薄的日光灑到街上往來的行人身上,帶來些許的暖意,風一刮,又全沒了。

    即便如此,長安西市依舊比肩繼踵,比往日都熱鬧幾分。

    雖然也有不少人是采買年貨的,但更多的人是奔著柴家櫃坊存錢給利息的消息來的。

    櫃坊的門臉兒其實並不太大,使得外麵絡繹不絕的人群排隊前來。

    倒不是全長安的人都有高素質,問題白雨棠這體型往外一站,連遊俠兒都規規矩矩地排隊了,威懾力十足。

    存錢的人特別多,多數是些小百姓,能有幾十文、上百文已經是家境不錯的了。

    無論世界如何發展,沒錢的人始終是多數。

    這是不以意誌為轉移的事實。

    當然,特大額的,走的是邊上那道門。

    這時代當然沒有的說法,但特權無處不在,總不能讓那些存幾千緡的大商賈,與存幾十文的百姓擠一起。

    否則,那是趕客。

    遺憾的是,天色近午,柴家櫃坊依舊未能迎來一位巨賈,全是小民在陸續在存錢。

    小民願意將全部身家擱進柴家櫃坊,而不是在床頭的地下挖個坑埋了,除了貪圖一點息錢,還是看在平陽昭公主的情分上。

    在他們看來,平陽昭公主的後人,應該不會坑他們。

    這神邏輯一般的信任喲!

    百姓不知道,坑他們最狠的,往往是這些元勳之後。

    即便願意支持柴家櫃坊的人很多,在夥計們加速辦理下,將絕大多數主顧打發走後,門前漸漸顯得冷清。

    西市一角的酒樓,幾個衣著光鮮的漢子在大廳裏慢慢品著三勒漿,笑吟吟地看著柴家櫃坊轉為冷清。

    “嗬嗬,我竇家發話,不許商賈們參與,倒要看看有誰逆了我家的意。”意氣風發的竇懷貞把玩著手裏的琉璃杯。

    竇懷貞,又名竇從一,本姓紇豆陵氏。

    此時的竇懷貞並不出名,隻是個普通的國子監生,蔭監。

    竇懷貞的阿耶,也不是很有名,殿中省少監竇德玄。

    殿中省下轄尚食局、尚藥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輦局六局,皇帝一家子的衣食住行、看病、車駕都包了,雖然實權不大,卻是皇帝信任、親近之人。

    竇德玄才能平庸,之所以被皇帝青睞,是因為他祖父竇照是太穆皇後的親兄弟。

    按輩分論,竇德玄得管李世民叫表舅。

    不大不小地,竇懷貞也算是個皇親國戚——雖然隔得有點遠了。

    旁邊劍眉英目的獨孤傲骨一口飲盡杯中的三勒漿,桀桀怪笑“你我兩家出手,有幾家敢忤逆?”

    獨孤傲骨,這名字透著濃重的中二味,還是鮮卑姓與漢名的組合。

    他的阿耶,是光祿寺卿獨孤延壽。

    獨孤延壽的阿耶,是西魏、北周名將射雕都督獨孤信之六子獨孤陀。

    獨孤信的四女,是李淵之母,大唐追封的元貞皇後。

    同樣與皇室有濃濃的血緣關係,同樣有恃無恐。

    王叔業嚐了一口鹿肉,狹長的眸子裏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柴令武讓太原王家的鹽業盡毀,也莫怪太原王家反手報複。

    身為太原王家長安管事的王叔業,當然不至於如王敬直那般,蠢到直接動手。

    竇家、獨孤氏,這不是挺好的雙股劍嗎?

    眼見最後一人散去,竇懷貞、獨孤傲骨、王叔業眼裏流露出一絲得意。

    突然,馬車滾滾而來,車上的一緡緡銅錢,竟把黯淡的陽光反射得有些耀眼。

    一緡錢大約是六斤四兩,一輛馬車的載重約五百斤(隨馬數量、車製而不同),大約一車有八十緡,十車八百緡,百車八千緡!

    這一百餘車錢,加起來是萬緡!

    這是在打竇家、獨孤氏、太原王家的臉!

    “哈哈,柴令武,高履行來給你撐場麵了!”

    狂笑聲中,放蕩不羈的高文敏晃進柴家櫃坊,與柴令武互捶了一拳,坐下品嚐阿融煮的茶湯,看著許國公府管事指揮奴仆搬銅錢進來。

    高文敏的阿耶高儉,貞觀五年回到長安任吏部尚書,便進封許國公了。

    所以,請稱呼他一聲高公子。

    柴令武看著越來越多的錢財進入櫃坊,笑容有點僵“履行這是打劫了民部嗎?”

    說真的,這混賬說是腦抽去劫了民部,柴令武也相信。

    高文敏飲了一口茶湯“阿融,你這味道淡了,下次記得多加點蜀椒。”

    混賬啊,你是想讓我被阿融的茶湯麻得張不開嘴嗎?

    “總共一萬緡,其中,我有一百緡,阿耶有九百緡,表姐九千緡。”高文敏微微舉手,向東北一拱。

    這個方向,是太極宮啊!

    所以,表姐,指的就必然是長孫皇後了。

    柴令武心頭暗讚一聲,自家二舅母,做事大氣、敞亮!

    投桃報李,長孫皇後自然不吝支持柴令武。

    吏部尚書的錢大張旗鼓地存放柴家櫃坊了,下麵的官吏會不緊緊跟隨嗎?

    皇後將內帑放進柴家櫃坊了,各皇莊、與皇宮有往來的商賈,能不跟著辦理?

    皇後與許國公如此招搖,其中會沒有皇帝的授意?

    所以,竇懷貞、獨孤傲骨、王叔業的如意算盤,終究撥不下去了。

    資本雄厚起來的柴家櫃坊,宣布了第二條讓櫃坊行業震蕩的消息貞觀六年十二月二十日起,到柴家櫃坊借貸,利息統一降為年息一分。

    相比現在利滾利、驢打滾的高昂利息,柴家櫃坊表示,隻有單利,沒有複利,絕不會產生利息再計算利息的事。

    當然,相對的,審核、質押手續也更嚴格,所有質押財產必須到長壽坊的長安縣衙公證,記錄於卷宗,手續辦理速度極快,最多不超過兩天。

    但是,這對那些苦於周轉不靈的商賈來說,這就是天降甘霖啊!

    咋,誰家沒一兩個莊子、一兩套長安城的宅子?

    缺錢周轉的時候,誰又不是急得想賣莊子、宅子套錢出來解困呢?

    相當於原先一成不到的利息,你會不願意支付?

    也許就差那麽點錢,波斯商人手裏的地毯你就買不下來了!

    這個時候,誰家的串聯都不管用。

    有本事,你家櫃坊也來這條件?

    真金白銀麵前,親生耶娘都不好使!

    柴哲威目瞪口呆地看著櫃坊的本錢、存款、貸款翻著倍的上漲,利潤率雖然變得單薄了,可掙得卻更多了啊!

    不得不承認,柴令武自從腦子開竅了,手段越來越犀利了。

    看看當初搞名堂的那幾家櫃坊一蹶不振、門可羅雀,柴哲威不顧形象的狂笑。

    你們也有今天啊!

    不要懷疑,有長孫皇後與許國公的背書,柴家櫃坊的信譽一枝獨秀,壓得同行氣都喘不過來。

    鬥?

    趕緊想法守住自己的籃子吧!

    隔三差五地,有商賈從自家櫃坊裏取出銅錢,轉頭拿去柴家櫃坊存。

    偏偏,當初放出去的貸,沒幾個及時收回的。

    即便借貸的商賈資金已經充裕,卻總是回答不急,期限不到,契約上寫明了,即便提前還貸也要付同樣的息錢呢。

    這一條霸王條款,當初吃好處有多爽,現在就有多難堪。

    再不能及時回收錢財,資金鏈就要斷了啊!

    沒奈何,幾家隻能含淚參照柴家櫃坊的經營方式,調整了櫃坊的規則。

    借貸出去的利息大幅度跳水,收錢的靡費取消,存款還得付利息……

    心好痛啊!

    ……

    青雲樓名字很討喜,卻隻是平康坊的一家中檔酒樓,無絲竹亂耳,無小娘子勞形,很素的酒樓。

    但這家酒樓的文化氣息濃重,大堂的白壁上,還留著前朝詩人薛道衡的親筆詩《人日思歸》。

    這地方,主打就是文化氛圍,不止是國子監生、博士、助教等人願意來附庸風雅,就是那些曾經在國子監廝混過的紈絝也願意來裝上一裝。

    青雲樓的特色之一是沒有包房,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也許你喝酒時大放厥詞,就迎來了旁邊的嘲諷。

    在這裏,有爭執不屑用武力解決,用文采。

    高文敏委實沒有文采,卻偏偏喜歡去青雲樓嘚瑟,柴令武也隻好於青雲樓請客,什麽李崇義、長孫衝都是陪客。

    意外的是,陪客中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尚書左仆射房喬次子房俊,漿糊傳說的綠帽王,《新唐書·房遺愛傳》“次子遺愛,誕率無學,有武力。”

    綠帽之說,《舊唐書》沒有提及,始於《新唐書》,是個仁者見仁的話題。

    但是,房俊的武力確實值得一提。

    房俊更高光的時刻是在大唐之外。

    韓國南陽房氏譜書記載韓國南陽房氏傳自唐開國宰相房玄齡的二子房遺愛。

    貞觀十七年,經高句麗寶藏王奏請唐朝,唐太宗派遣由幾位朝廷重臣後代組成的“八學士”代表團,赴朝鮮考察並教導東方先進文化禮儀,其中包括殷開山子殷洪悅、房玄齡子房俊(遺愛)、魏征子魏奕、侄魏知古、魏睦倫子魏種、吉奉德子吉偉、奇男必子奇牟、奉珙子丕。

    各學士部分在韓國留下後代,其中房遺愛第九代孫房季弘開始在南陽開基,並形成大宗。

    誒,不對勁,咋房俊與柴令武的經曆都幾乎一模一樣?

    尚公主、造反、完蛋。

    實錘了,公主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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