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回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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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時轟轟烈烈,走時悄然無聲。

    然而,這已經足夠了。

    不需要證據,老狐狸們自動將長孫無忌外室子風波與周紹範之死聯係在一起。

    所以說,別太指望天衣無縫的陰謀。

    這世間除了證據,還有自由心證的存在。

    進入枹罕城,城內的遊俠兒全部駐足,  恭敬地夾道相迎。

    雖無震撼的喝聲,卻讓人更驚心。

    城中有婆姨撇嘴“這又是哪路遊俠兒?”

    身邊立刻有自家漢子嗬斥“別胡說八道!那是在鄯州大戰吐穀渾的柴治中,我們河州的治中!放下萊菔,我們也去迎一迎!”

    出人意料地,喜歡顯露風骨的枹罕縣令鄔可瀾率眾從縣衙出來,姿態恭謹地迎了一回。

    從柴令武上任到現在,鄔可瀾這是第一次相迎。

    因為,正七品上的中縣令,與從六品上的下州治中,  差距並不太大,隻是兩級而已。

    鄔可瀾犯不上非要放低姿態去逢迎。

    “治中大敗吐穀渾,漲我河西威風,鄔可瀾代枹罕縣父老謝過治中。”

    得,鄔可瀾還是那麽有風骨,擺出相迎的架勢,原因也無可挑剔。

    算一算,幾乎整個河西都要承柴令武的人情。

    州衙門口,刺史盧望江、別駕衛戈笑眯眯地撫須,帶著三大參軍、六曹胥吏、李不悔、白雨棠、莫那婁捷靜靜地等候。

    白雨棠的胖臉上終於露出釋然之色,李不悔的小臉綻放出笑容,淚珠卻悄然滑落。

    “不敢當上官如此厚待!”

    柴令武受寵若驚。

    官職什麽的倒是可以忽略,可人家一大把年紀了,來迎你這個後生,你臉不臊?

    衛戈隻是笑,不開口。

    關鍵時候,絕不能搶上官風頭,切記切記。

    盧望江大笑著扶住柴令武的手臂,  一隻皺得如老樹皮似的手重重拍了一下柴令武的肩頭。

    “老夫三生有幸,駕下竟有你這般青年才俊!打得威風!唯一的遺憾,是讓李玄運這狗賊出了風頭,老夫卻隻能看著,不能提刀上陣!”

    現在說後話,當然都是撿漂亮的說。

    如果戰爭落到河州頭上,兵力夠不夠且不說,人員、物資的消耗,怕是盧望江的老臉能再多幾道褶子。

    提刀的話倒不是吹噓,起碼他比羅大宣身手好多了。

    河西的官吏,多少都能耍兩路刀法。

    殺敵未必能做到,起碼必要時能自保。

    衛戈將他代理柴令武手中的事務交還,柴令武立刻撇嘴,好多要處理的事啊!

    盧望江大笑“可別想偷懶。對了,烏州因為鳳林縣令的空缺,還有初設的緣故,急需要補充人手,有個別駕的缺,你是否願意補上?”

    柴令武笑著搖頭。

    他這身世,對於品秩的大小並不是太在意。

    而且,一甩手去了烏州,自己在河州安置下來的藥材、大蒜、胡蘿卜、秦椒怎麽辦,人亡政息麽?

    呃,好像用詞挺有問題的,自己沒亡。

    呸呸呸,童言無忌。

    嗯,自己的尿還算童子尿呢,童言絕對沒問題。

    “升官非我願,但願河州寧。”

    柴令武半文半白地拽了兩句文,喝上阿融燒上茶湯。

    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五味雜陳的,還喝出小麥糊糊的味兒。

    決定不再忍受阿融茶湯變味的柴令武,看了一眼阿融“阿融啊,雖說你茶藝有點進展了,可方向卻不對。須知,大道至簡。”

    阿融應了一聲,有點小忐忑。

    莫非,我悄悄加了點當歸,二公子喝出來了?

    盧望江眼睛一亮“想不到治中對‘道’也有如此見地,日後正好可以相互探討……”

    魏晉好談玄,遺風荼毒了不少人,即便是以務實為主的大唐,也仍有人時不時吐出兩句玄奧到讓人頭禿的話,想不到盧望江竟也好談玄。

    不過,細細一想也正常了。

    河州的公務,大半是落在柴令武這個治中身上,即便柴令武不在了也是衛戈負責操持,閑得蛋疼的刺史,可不就隻能把過剩的精力用於談玄論道了麽?

    至於說談玄,柴令武不懂,卻也不怕。

    反正都是說讓別人聽不懂的話而已,信不信從宇宙大爆炸到黑洞,從進化論到馬與驢之間的染色體差異,以及商朝帝辛與蘇妲己之間不能誕下兒女的生殖隔離問題,柴令武能扯三天三夜不帶重樣的?

    至於話題是否正確,都談玄了,誰還顧這些?

    牛皮可勁的吹就完了。

    這半年,河州的財政不容樂觀,卻也比往年強多了。

    鳳林縣劃出去了,它頭上的爛賬也隨之歸了烏州,河州的負擔就小了許多。

    順便,劃爛賬的時候,柴令武還偷雞地將部分河州爛賬塞了過去。

    別人背賬總比耶耶背賬強多了。

    柴令武本就是玩賬務的行家裏手,塞過去的賬,即便是察院的監察禦史看了,也最多能說鳳林縣承擔重了點,卻絕對不能說與鳳林縣毫無關係。

    高手玩賬,就是那麽自信。

    誰讓你們沒學審計學呢?

    源於奴隸社會的原始審計,是對付不了柴令武這號人的。

    ……

    風波惡的接風宴設得極隆重,烤駱駝宴。

    看著龐大的駱駝身軀在鐵釺上轉動,在火焰的炙烤下表皮漸漸金黃,滴滴油脂落在火堆裏,香味更讓人垂涎欲滴。

    那麽大的駱駝,事先要醃製到佐料入味,是相當費勁的事。

    可見風家確實是極有誠意地招待柴令武。

    光著膀子轉動鐵釺的漢子叫沙普希,地地道道的雅利安人。

    聞著香味,白雨棠微笑著咽唾液,讓旁邊的李不悔有點臉紅。

    哎呀,肚子都咕咕叫了,好丟人的!

    可是,真的好香,好想吃!

    熟透的駱駝被下,放到一個大盤子裏,然後風家的奴仆用精致的刀分割肉片,一盤盤地送到客人麵前。

    風波惡與柴令武、蘇蟒達讚朗先嚐了一口,李不悔才小心地挾了一片,吹了吹氣,慢慢地咬下一小口,眼睛都樂眯了。

    哎呀,太好吃了!

    跟著莊主真幸福,可以經常食用美食。

    白雨棠與莫那婁捷相視一笑,舉起盤子倒進嘴裏,馬上有奴仆奉上新的一盤肉。

    白雨棠的食量,他們已經習慣了。

    莫那婁捷吃完一盤,叫過奴仆“打個商量,能不能叫他們再接切條小腿過來?一盤盤的切,太慢。”

    好嘛,果然與白雨棠相配,連食量都同樣驚人。

    “治中,我請這雅利安廚子,手藝如何?”風波惡有點小嘚瑟。

    河州不產駱駝,都是從西域或者雅利安帝國過來的,相對算是個稀罕吃食。

    風波惡又舍得價錢,從雅利安商隊裏挖了一個廚子,原汁原味的烤駱駝,想來在河州也是首屈一指的。

    嗬嗬,有點小飄啊!

    不知道我前世學過打擊樂,就喜歡打擊人嗎?

    “駱駝還算烤得可以,不過是低檔貨。”柴令武的毒舌鼓動。

    “幹得漂亮!懟他!”泥石流係統咯咯直笑。

    風波惡愕然,還沒來得及開口,赤著膀子的沙普希走過來,直挺挺地站在柴令武麵前“道歉!你汙辱了一個雅利安廚師的自尊!”

    風波惡剛想斥責,柴令武已經開口回應了“說低檔你不服氣?高檔的烤駱駝,駱駝腹中有羊,羊腹中有鵝或雞,它們腹中還有一個蛋。在這裏,蛋才是最珍貴的,隻有最珍貴的客人才配享用。”

    白雨棠端著一個快要吃幹淨的盤子,瞪大眼睛“哇!聽上去就好吃!”

    李不悔吃驚地點頭。

    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奢侈的吃法!

    沙普希黯然收斂起驕傲,對著柴令武躬身“尊貴的客人,請原諒沙普希的冒犯。希望下一次,你能品嚐到沙普希精心為你烹飪的佳肴。”

    泥石流係統瞬間加了一千分。

    風波惡斥退沙普希,一臉詫異地打量柴令武“治中可真是博聞廣識,連雅利安帝國的飲食都了解!這廚子,可一直是牛皮哄哄的,不意在治中麵前竟如此老實。”

    柴令武輕笑。

    後世,柴令武雖窮,電視總是有的。

    迪某土豪們食用駱駝肉的方式,在電視上曾經見過,糊弄一個廚子不在話下。

    蘇蟒達讚朗吃完一盤肉,放下刀叉“治中在鄯州所作所為,兄長知道後讚不絕口。十萬吐穀渾大軍啊!我九曲俠最驕傲的戰例,也就是從三萬吐穀渾軍包圍中逃脫。”

    “治中以權貴之軀,橫刀立馬,指揮若定令吐穀渾铩羽而歸,壯哉!”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柴令武笑眯眯地放下盤子,舉起琉璃杯,輕輕晃了晃,裏麵琥珀似的葡萄酒從杯壁上掛了下去。

    “蘇蟒達郎巴大首領卻是過譽了,此役是將士用命,且兼事先有九曲俠的協助。本官的微末之功嘛,不提也罷。”

    花花轎子眾人抬,你給了顏麵,我自然也要回敬的。

    這一點,不僅是官場,就是平日與同僚、鄰裏相處也是一樣的。

    再說,雙方說的都沒有錯,無非是突出重點罷了。

    柴令武確實帶人打跑吐穀渾軍了,九曲賊確實為查找、營救莫那婁捷及其阿姆出了大力氣。

    投名狀足夠,後麵的事就好談了。

    “輿圖確實已經畫好,但兄長當世隻信得過治中一人。若是治中出戰,兄長願攜輿圖相隨,為治中馬前卒。”

    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