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本分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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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洱河。

    第三天。

    儂波的麵頰上挨了一刀,血雖止住了,皮肉依舊翻卷,看上去能止小兒夜啼;

    左手,兩根手指不翼而飛。

    二長老的模樣更淒慘,半截小臂禿了,一隻耳朵沒了, 草藥與粗布簡單包紮一下,依然堅持在前方。

    越析詔一萬青壯,傷亡已經過半。

    之所以沒有潰逃,是因為身後是他們的家園,有他們的妻兒老小;

    是因為大首領儂波,依舊如木香坪山峰一般,堅定地屹立在隊伍最前端。

    隻要主心骨不崩潰,他們可以流盡最後一滴血!

    “大首領, 子民們盡力了。”

    二長老慘笑一聲, 聲音無比嘶啞。

    縱然是能力戰虎豹的身軀,也會疲倦的。

    這世上,終究沒有真正鐵打的漢子。

    越析詔五千餘人的傷亡,換得西爨近一萬的傷亡,在人數、兵甲都處於劣勢的情況下,算是極其難得了。

    花馬國雖然彪悍,底蘊還是差了點啊!

    看著整隊逼近的西爨兵馬,二長老吐了口血沫,笑容慘淡:“大首領,我就先走了。家中的子孫,你幫照看著點;節日,讓人給我上炷香。”

    儂波張開手臂,攔住二長老,目光看向東麵。

    遠遠地,一騎花馬舉著黑色披風,奮力地揮舞。

    “爨弘保,出來談談!”

    儂波咆哮道。

    爨弘保騎著洱海馬到陣前, 眼神中帶著一絲居高臨下,幹澀的麵容上浮現出些許笑意:“儂波,想明白了,準備降我?”

    雖然立場敵對,爨弘保還是得承認,越析詔太頑強了。

    傷亡過半而不退,放哪裏都是一支可圈可點的隊伍。

    如果能夠將儂波納入麾下,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除了增加戰鬥力,還能震懾其他五詔。

    儂波一通狂笑,沒有一點敗軍之將的頹廢,反而如獲勝的大將軍。

    “爨弘保,花馬國雖然損失了一半青壯,卻贏得了最終勝利!”

    麽些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大首領是不是受刺激過度,失心瘋了。

    二長老張大了嘴,不知道儂波何出此言。

    爨弘保的笑容收斂,眉頭凝住:“儂波,你如此激怒我,就不怕我屠盡越析詔嗎?”

    儂波笑容一收:“可惜啊!西爨再沒有機會滅了花馬國了。嘖嘖,要是你一上來, 不顧傷亡,全軍壓過,我的骨頭都能打鼓了。”

    “可惜,你太保守了,不知道慈不掌兵嗎?你以為我帶著花馬國子民血拚三天,真的是無用功嗎?”

    “你老了,又才德不足,掌控西爨都隻能困守一隅,連爨弘達被隋朝囚於長安,你都沒能掌控整個爨族,他回來立刻分走了一半。”

    爨弘保的臉拉了下來。

    打人不打臉,當麵不揭短。

    越析詔,你們完蛋了,全因你們大首領嘴賤!

    儂波平靜地繼續:“花馬國再怎麽慘烈,我們有身後的家園,有可以棲息之所。你呢?”

    爨弘保怒吼:“我有西爨!”

    就是不知怎麽地,爨弘保的心忽然慌了。

    儂波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地來回擺動:“不,你沒有,你身後的大軍沒有。從你決定征討花馬國起,到兵馬出發,用了整整五天。你浪費了太多時間,你們內部扯皮給了花馬國充足的時間。”

    “所以,我早就遣人秘密前往昆州大都督府,獻上願意歸附大唐、歸附昆州大都督府的文牒,以及花馬國的權杖。”

    爨弘保的麵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千防萬防,防住了其餘五詔,卻沒防住越析詔直接倒向大唐。

    二長老眸子裏現出驚訝。

    這樣的大事,為什麽連他都不知道?

    儂波的聲音越來越宏亮:“在你與我交戰之時,昆州大都督府麾下,五大折衝府攻陷了廣通、鎮南;原濮子部、現銀生州,馬比宏覺帶人攻陷了勃弄。”

    “現在,昆州折衝府應該兵臨太和了。就問一句,你們還有棲息之所嗎?”

    花馬國子民瞬間發出狂笑聲,連重傷員都跟著笑了起來。

    死傷不要緊,重要的是要有意義。

    雖然一半的夥伴沒了,雖然身軀殘了,但花馬國勝了!

    “胡說八道!我西爨有山川之險”

    爨弘保身子晃了晃,說著毫無底氣的話,聊以自慰。

    一騎從西爨後方狂奔而來,伴著驚慌失措的聲音:“廣通淪陷!鎮南淪陷!勃弄淪陷!太和危在旦夕!”

    爨弘保麵如金紙,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若不是親衛及時接住,他就要摔落馬下。

    身後,隊列整齊的西爨兵馬出現了騷動。

    爨弘保以袖拭口,冷冷地看著莽撞的探子:“那些地方,即便沒有兵馬,百姓不反抗麽?鬼主不出麵麽?”

    探子歎了口氣:“換了別人,肯定要出麵別一別苗頭。可來的,是東爨的大首領爨誌遠啊!”

    爨弘保啞口無言。

    論爨族血脈,爨誌遠他們才應該是主脈,鬼主一係對此並不抗拒,百姓也不會覺得有哪裏異常。

    東爨、西爨,說到底,終究是一家。

    西爨的人馬,不聲不響地,以小部落、小地域為單位,各自散開,投奔新的勝者。

    爨誌遠都出來了,這是昆州大都督府釋放出明確的信號,絕對不可能對西爨舊人馬搞清洗,是以安撫為主。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陪爨弘保送死?

    樹倒猢猻散,這才是正理。

    疲乏不堪的麽些人,待得西爨人全部離去,全部癱到了地上,麵上浮現出艱難的笑意。

    勝了!

    半天之後,蒙舍詔、蒙巂詔、施浪詔、浪穹詔、鄧賧詔(邆賧詔)聯合的一萬餘人才趕到西洱河,見到的是越析詔祭司念咒,熊熊烈火焚燒著越析詔子民的殘骸。

    “儂波,不是我們不來援助,是西爨一萬兵馬占了地利,將我們堵住了。”蒙舍詔大首領蒙舍龍叉手致歉。

    “我們各部,戰死了一千人。”蒙巂詔大首領巂輔首道。

    儂波起身叉手,斷指格外醒目。

    五詔不能及時增援,本就在儂波的意料中。

    換成自己,哪一詔的實力比自己強,同樣會拖到他力量消耗殆盡才援手。

    五詔,不來是本分,來了是情分。

    恐怕他們都想不到,自己竟毫不猶豫地投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