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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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一再微服,身邊陪同的人員也多達二十人,柴令武想帶李明英去西市看一看自家鋪子的念頭不得不打消了。

    《唐會要》卷八十六貞觀元年十月敕,五品以上,不得入市。

    以前柴令武並不理解這一條,可現在,看看身邊的隨從就知道了,  本來集市就夠擁擠了,再來上幾個官老爺前呼後擁的,不出事才怪了。

    這一條還有一個用意,限製官員經商、與民爭利。

    不得不說,這個用意是極好的,隻不過上有國策、下有對策,  到最後上好的國策成了擺設。

    從源頭上來說,各皇莊、王府食邑、公主食邑,  除了老實耕種、收租庸調之外,當然還得靠經商。

    就拿巴陵公主李明英來說吧,三百戶實食邑,維持她個人開支倒是夠了,公主邑司的官吏、侍女、護衛怎麽辦?

    當然是背靠太極宮,做點小買賣幫補一下了。

    你說公主食邑千戶?

    不好意思,那是從太平公主起的。

    上梁不正,你指望下梁不歪呐。

    不要說公主,即便是柴令武自身也是從四品上,恰恰在這敕令範圍內。

    從六品上的西市署令,聽說巴陵公主路過,立刻出了西市,在外頭與公主、駙馬簡單地交談了幾句,明確會關照巴陵公主府、譙國公府、柴家莊的店鋪,保證無人添亂。

    兩京市署,  再上一步就隻能奔著太府寺少卿的位置去,能獲得誰的助力且不說,至少不要為自己平添對頭。

    有多少即將平步青雲的官員,就是腳步將要踏出之際,  因為一句莫名其妙的讒言而摔倒了。

    你永遠無法預測,自己會在什麽時候得罪人,隻能謹小慎微,一次又一次的縮回自己身上的刺,將它紮進自己的肉裏,痛得自己無聲地嘶吼。

    直到忍無可忍,直到崩潰,你才會將這刺射出去。

    柴令武對西市署令並沒有過多的要求,隻讓他秉公執法即可。

    柴家莊做買賣,也不是仗勢欺人,隻要合情合理,西市署令的處罰柴令武也並非不能接受。

    李明英表示震驚“夫君咋這樣想?我們是高高在上的宗室嘢,即便下人犯了什麽錯,也輪不到署令處置吧?難道不該是署令遞條陳,我們自己處置嗎?”

    呃……

    好吧,萬惡的特權階級。

    但是特權階級有自己一份,就很巴適了。

    “好吧,  他們真有什麽問題,  署令告訴本官,  本官一定秉公處置。”

    柴令武對署令略表歉意。

    “武功縣侯過謙了!若是大唐的官員、勳貴都如縣侯一般明理就好了……”署令化身祥林嫂,  絮絮叨叨地訴說著委屈。

    正五品上的京縣令都不一定能秉持本心,區區從六品上,在官員、勳貴如雲的長安城,算個屁!

    柴令武擺擺手,讓莫那婁捷去西市裏把柴旦與雷絕色找來。

    柴躍畢竟是老了,多少有些力不從心,讓他長孫協助處理,正好讓他把把關、帶上幾年。

    柴旦的膽略是夠用了,對那些江湖伎倆見識不足,雷絕色正好補足他這個缺陷。

    牛犢子似的柴旦從西市裏晃蕩出來,一膀子擠開兩名在西市大門的遊俠兒,大大咧咧地站到柴令武麵前叉手“莊主,竹紙數量不多,得讓昆州再發一批了。”

    柴令武有些吃驚。

    紙這東西,消耗是有定量的,雖說昆州的竹紙成本較低,可運輸費卻不少,拉到長安也就占個微弱優勢,無法形成壟斷。

    所以,原先占據紙業市場的各大世家才沒有強烈反彈,因為瓜分不了太多的利益。

    指望一個紙作坊,就能獨霸天下紙業,那是在開玩笑。

    前麵的銷售穩定而緩慢地增長,突然一下暴漲,委實不太正常。

    “國子監書學博士、監察禦史李義府,將書學所用紙張的額度九成換為了竹紙。”

    這麽一說就正常了。

    書學嘛,平時練字的紙張,沒必要用那麽好的紙張,換品質低一檔、價錢低兩檔的竹紙,多實用。

    就像後世好多人開始練書法,不都是從禍禍舊報紙開始?

    咦,李義府這是得了馬周與劉洎的舉薦,從區區門下省典儀升任監察禦史了啊!

    書學那頭,也接了歐陽詢老夫子的班。

    也是,歐陽詢老夫子畢竟八十有餘,提不得筆,自然該交班了。

    李義府這是打著一舉兩得的主意,既為書學節省了靡費,又向柴令武示好了。

    “得,安排人裝十斛燒春,我要用。”

    歐陽詢的府邸比較簡樸,屋中多有懸掛的親筆字帖,奈何歐陽詢已經再寫不動,隻能望著這些字帖歎息。

    若是再年輕十歲,歐陽詢堅信,自己能寫得更完美。

    旁邊的桌椅前,四子歐陽通努力地臨摹著阿耶的筆跡,阿娘高平徐氏耐心地指點著。

    歐陽詢的相貌略有瑕疵,且年齡遠遠大於徐氏,徐氏若不是愛極書法,怕也不會嫁他。

    經過多年的耳濡目染,徐氏書法上的造詣,並不比歐陽詢差太多,指點十四歲的歐陽通自然綽綽有餘。

    柴令武與李明英聯袂來訪,歐陽詢應該起身迎接的,奈何身子已不大方便,隻能由婆姨徐氏代行禮。

    歐陽詢笑道“想不到老夫致仕,第一個探望老夫的,竟然是你這皮猴子。”

    李明英眼裏現出好奇,不知道柴令武當初皮到什麽程度。

    柴令武尷尬地笑笑“就是禍害了博士的胡子而已……”

    李明英的肩頭亂顫,忍得好生辛苦。

    看到入府的馬車卸下一壇壇的酒,歐陽詢撇嘴“燒春?咋地,覺得老夫不配喝燒春精品呐?”

    柴令武提了一壇過來,倒入徐氏拿來的瓷碗中“燒春與燒春精品,工藝並無區別,唯獨燒春精品更烈。博士年事已高,尚有師弟需要引領,但適量喝點燒春,活筋舒血即可,萬不能過量。”

    徐氏白了歐陽詢一眼“聽到沒?適量!”

    歐陽詢低頭品了一口“還是當年燒刀子的味道。老夫八十有二,死則死矣,奈何子幼,牽腸掛肚。柴令武,可能應允,日後照拂歐陽通一二?”

    柴令武起身,鄭重叉手“師母與師弟,日後但有差遣,柴令武絕不推辭!”

    徐氏罵了一句“老家夥”,眼圈卻微微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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