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舉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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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因為時代的局限性,無論大臣們如何絞盡腦汁,總跳不出租庸調法的框架,能出的主意有限,不客氣地說就是裱糊匠,沒有打破壇壇罐罐的勇氣。

    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在太極殿上說得熱熱鬧鬧的,    依舊沒讓李世民滿意。

    啥玩意兒,原先收百文開元通寶的稅賦,現在收九十九文就算惠民了?

    即便是才思敏捷的長孫無忌,依然脫不出這個怪圈。

    “柴令武,你能切中時弊,難道沒有一勞永逸的方法?”

    李世民目光盯著柴令武,    抱著一絲希望。

    柴令武輕輕搖頭:“世上從來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不過,    盡量調整,以趨於相對公平,    還是可以辦到的。”

    “不再授實食邑、職田,不再收人頭的‘租’,全部攤入土地的‘調’。所有食邑、職田的收益,改由朝廷統一給付錢糧。”

    “這樣還有一個好處,世家不是喜歡弄隱戶嗎,現在納租入調,隱戶的作用也就失去了。”

    長孫無忌再與柴令武不和,此時也隻顧得大局了。

    誰在此時計較小節,就失了格局。

    以他的聰慧,很快想明白這看似作用不大的改變,有些疑慮:“納租入調,確實利於稅賦。可是,那些世家、豪強會不反彈?”

    柴令武翻了個白眼:“大唐的府兵,手裏握的不是擀麵杖吧?怎麽,商鞅變法流得血,    大唐變法就流不得血?”

    長孫無忌訕訕一笑。

    被柴令武搶白了,    他卻沒有一絲反感。

    李世民沉吟許久:“納租入調,可行。”

    廢話,    這不就是後來有名的攤丁入畝麽?

    可行是可行,就是反彈力度有點大,不是鐵血帝王鎮不住場子。

    “但是,那棄田的萬民,該當如何?”

    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藥。

    棄了田,傷了心,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任由他們浪蕩,遲早是大患。

    作坊?

    抱歉,一個釘子一個眼,哪裏的作坊也容納不了上萬人,還是各個年齡層都有的人。

    遷安西都護府?

    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跨度太大啊!

    柴令武舉笏:“陛下記得前隋武賁郎將陳棱否?”

    漸顯老態的魏徵出班:“流求國,居海島之中,當建安郡東,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歡斯氏,名渴剌兜,不知其由來有國代數也。彼土人呼之為可老羊,    妻曰多拔荼。所居曰波羅檀洞,塹柵三重,    環以流水,樹棘為籓。王所居舍,其大一十六間,雕刻禽獸。”

    “帝遣武賁郎將陳棱、朝請大夫張鎮州率兵自義安浮海擊之……”

    《隋書·流求國》關於台灣番族的人物、姓氏、政治組織、居處建築、戰陣攻鬥、武器用具、男女服飾、性情相貌、風俗習慣、文化禮儀、賦稅刑罰、起居飲食、宴會歌舞、婚喪嫁娶、樹木鳥獸、墾殖農作、宗教信仰…有長約千字的描寫敘述,均與實際的情況相附。

    《隋書》是以魏徵為首的大臣編撰,魏徵記得也不足為奇。

    柴令武點頭。

    整個流求,在大唐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這不正常。

    要知道,連隋煬帝都知道要拿下流求,而且真的被陳棱拿下,到大唐卻杳無音訊了。

    中國的兩大島嶼,是台灣島與海南島。

    之所以海南島於東漢時期就歸了中原王朝,是因為其最窄處僅四十裏左右,即便是以當時簡單的航海技術與船隻,都可以輕鬆抵達,也利於控製。

    而台灣島,雖然麵積比海南島還大,除開列島之類的附屬島嶼,因為本島離大陸在三百裏以上,故三國孫權、隋煬帝都統轄過台灣島,終究放羊了。

    唐朝移民台灣島,也即流求,是到唐朝中葉了。

    李世民迅速想起這一片陌生的土地。

    “如此,遷萬人於流求?”

    李世民有些動心。

    大唐的舟師,有這個能力遷人過去。

    沒道理大唐的航海水準還低於隋朝。

    “可遷,但糧食、糧種、農具、刀弓必不可少,最好在流求上設置官府,哪怕是個縣,也不會讓百姓覺得被拋棄了。”柴令武迅速給出意見。

    刀弓必不可少,流求人“好相攻擊,人皆驍健善走,難死而耐創”,沒有防身武器,是送菜呢。

    這地方的風俗還很多奇怪之處,男子拔去髭鬢(須發),身上有毛之處皆亦除去。婦人以墨黥手,為蟲蛇之文。

    文化不同,習俗不同,摩擦必不可少,也不曉得要多少年才能和平相處。

    隻有在一片土地上建立官府,這地方才真正屬於大唐。

    李世民琢磨起來了:“流求人好鬥,故而移民須撥付木槍、彭排(盾牌)、皮甲、橫刀、障刀、長弓、兵箭,至少也得配備夠三千份。衛尉寺應該沒難處吧?”

    衛尉寺咬牙應下了。

    不是虧空的問題,雇傭聯軍上蘇毗,可是從大唐采買了許多兵甲的,數量上委實有些缺口,恐怕要催一催少府監甲坊署了。

    至於北都軍器監,那是到開元初年才從少府監中分出。

    魏徵淡淡開口:“臣記得,流求無牛羊驢馬,不利於耕種。”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肉疼:“令太仆寺選送牛羊驢馬,為流民之用。”

    虧了,虧了啊!

    朕的兵甲,朕的牛馬!

    長孫無忌想了一下:“最大的難題,並不在物資上。恕臣直言,脫離了土地的流民,已經生了幾分潑皮性子,若無強力約束,恐成禍害。”

    李世民頭疼地看向侯君集:“吏部可有合適人選?”

    侯君集無奈地搖頭。

    強人所難了,能夠強力引導流民的,不是軍中的中流砥柱,就是朝中的封疆大吏,普通縣令要有這能力,早飛黃騰達了。

    柴令武想了想:“如果朝廷沒有合適的人選,臣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從昆州大都督府抽調原唐興縣護礦隊人馬為基石,教導流民武藝、戰陣;官員,臣舉賢不避親,願推舉柴旦為縣令,雷絕色為縣丞,稱心為主簿,縣尉從護礦隊中推選。”

    這個舉薦,絕對不符合大唐的官製。

    就算柴令武舉薦一人,也無可挑剔,可這全部是柴令武的人啊!

    然而卻無人反對。

    李承乾的眼裏,閃過一絲安慰。

    至少,表兄的承諾是真的,稱心能平安地活著。

    李世民流露出欣賞的眼光。

    幹得漂亮,把稱心丟到流求,再不讓他回來,自然而然就斷了高明不合時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