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沒有一滴水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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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

    太極宮,太極殿。

    禮部尚書李道宗,依序出班,將流求縣的祥瑞一事上奏。

    沒法,祥瑞的事,歸禮部執掌,再惡心你也得捏著鼻子上奏。

    傻子都知道祥瑞不可能是在下船的當天捕獲,&nbp;&nbp;但那又怎麽樣?

    白狐是實實在在的,絕對沒刷漆,在殿內的籠子裏吱吱亂叫呢。

    就是皮毛不夠蓬鬆,賣相不是太好。

    白狐,通常是指北極狐,一般在寒帶以上,&nbp;&nbp;偶爾有流落中原的,流落於閩越、嶺南的,更是少之又少。

    要是常見了,也不可能稱之為祥瑞。

    大家指著祥瑞討個好口彩,也算大唐開疆拓土的吉兆了。

    所以,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就算柴旦是從長安拎著白狐出去走一趟,那也是祥瑞。

    柴令武用腳丫子都能猜到,這花裏胡哨的小動作,隻有雷絕色玩得出來。

    倒是禦史台彈劾泉州都督陽德標擅殺泉州官衙,四名侍禦史,除了格格不入的柴達木,其餘三人都措施激烈,誓要將亂臣賊子陽德標拿下問罪。

    李世民歎氣、撫額。

    一幫棒槌!

    陽德標不知道這不合法度?

    知道了還去做,那就是身為地方官的無奈之舉!

    等著流民造反,還是砍貪官人頭以安人心,這是傻子都會做的選擇。

    “柴令武,你給侍禦史說說吧。”

    李世民果斷甩鍋。

    反正柴令武是避不開的,&nbp;&nbp;事涉柴旦,他肯定得為之張目。

    而且,&nbp;&nbp;柴令武向來毒舌,&nbp;&nbp;讓侍禦史受一下教育也挺好。

    柴令武溫吞吞地出班,看了台院班次一眼:“此事,本官也接到柴旦寄來的家書,其中略有提及。送流民出海、建流求縣,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大家應該是知道的。”

    “但凡經曆過隋末亂世的前輩,都知道流民的難纏。按常理吧,有人能帶流民離開治下,地方上就是額外奉送一些糧草也心甘情願,官員一般也小心翼翼,唯恐激起民變。像泉州都督陽德標、閩縣縣令陳慕文,就兢兢業業,一直堅持到柴旦等人到達。”

    程知節、尉遲融、秦瓊等人大聲附和。

    正因為是從亂世的瓦崗殺出來,他們才不想在有生之年,再看到一個亂世。

    “朝廷撥付的物資到位,可臣個人贈送給流求縣的一千架曲轅犁,到了泉州,&nbp;&nbp;就被泉州衙門扣押了五百架,要慢慢試用。”

    一名侍禦史打斷了柴令武的話:“等等,&nbp;&nbp;朝廷安置流民,&nbp;&nbp;為何是柴少卿個人贈送曲轅犁?”

    李世民悶哼了一聲:“因為,從道理上講,全天下的曲轅犁,但凡未出售的,都有柴令武的份。曲轅犁是他創造出來的。”

    瞬間殿上一陣議論聲。

    倒不是眼熱曲轅犁這兩文錢,而是詫異柴令武的博學多才。

    農耕時代,大農具的改良,意義絕對深遠。

    “柴旦畢竟不是科舉出身,對大唐的律法不熟,兼之年輕氣盛,認為整個泉州都督府是在排斥他,其實是想留下流民自用,所以一氣之下,準備回長安卸任。”

    侍禦史們的氣焰消了下去。

    “留下流民自用”,這話所指太歹毒了,即便是親如父子,也不願為死鬼胡萊說上一句。

    “麵臨可能炸鍋的流民,陽都督臨機決斷,斬了貪官汙吏,這也是合理合法的。哦,不要看什麽三司會審,看看《貞觀律》應變部分。”

    不走正常律法審理案子,按民變之例處置,就連《貞觀律》的製訂者長孫無忌都挑不出毛病。

    “如果哪位侍禦史覺得柴旦有問題,本官立刻召他回來,勞煩侍禦史去流求縣頂替一陣。”

    柴令武的話,噎得人張不開口。

    無論後世的寶島多富饒,現在的流求就是孤懸海外的蠻荒之地。

    如果真有人肯出頭,哪裏會輪到柴旦出馬?

    太極殿上安靜下來。

    柴令武一向如此有恃無恐,叫囂的就是“你行你上,不行別嗶嗶”,偏偏他處的位置、柴旦的位置,都帶毒帶刺啊!

    柴令武舉笏:“侍禦史彈劾完了,下麵就該臣彈劾了。臣以為,泉州衙門能行此窩案,可見其有恃無恐,當徹查胡萊的履曆,並其幕後支持者。”

    “江河泛濫之時,沒有一滴水是無辜的。”

    吏部尚書侯君集低著頭,一言不發。

    反正執掌吏部沒幾年,這口鍋再黑,也輪不到自己背。

    李世民的麵容瞬息萬變,精彩得像《雷雨》。

    尚書右仆射高儉麵色微變,老身板動作極快地衝到柴令武麵前,老腳板往柴令武踹去:“豎子!當本官老了,好欺麽?就是老夫拔擢的,咋!”

    沒用笏,就不是攻擊,畢竟高儉持的可是象牙笏,打在身上真疼。

    至於說踹,且不說高儉的腳板基本踹到虛處,就是踹實了,你覺得一個六十五歲的老人,能有多大力氣?

    不提高文敏與柴令武的私交,就是高儉本人對柴令武也向來回護,這番姿態,當真是保護了。

    也就是高儉,換別人這麽搞,說不得柴令武驢脾氣發作,會鬧得更大。

    柴紹麵色怪異,卻一言不發。

    柴令武扭頭看向三位當出頭鳥的侍禦史:“堂堂台端,隻會蠅營狗苟,拿一心做事的官吏把柄麽?遇到不公,畏首畏尾,日後有何顏麵奏事?”

    三名準備縮回班中的侍禦史麵容都僵了。

    你膽兒肥,我們自愧不如,你這是要把皇帝的腰子噶了啊!

    好嘛,今天彈劾陽德標,有點那啥,被柴令武一擠兌,更下不來台。

    侍禦史,冠法冠,亦名獬豸冠,以獬豸獸主觸不直,故執憲者以為冠。

    監三輔不法事,有:辭訟者,盜賊者,鑄偽錢者,獄不直者,繇賦不平者,吏不廉者,吏苛刻者,逾侈及弩力十石以上者,非所當服者,凡九條。

    人皆有私心,侍禦史也不例外,唯其克服私欲,盡量持正,方能令人信服。

    柴令武的話,正戳中他們的內心。

    不剛、不敢直言,當什麽侍禦史?

    可是,掃了一眼皇帝陰雲密布的麵容,侍禦史們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煙消雲散了。

    整個貞觀朝,魏徵隻有一個啊!

    侍禦史踟躇良久,赧然舉笏:“柴少卿說得是,我等三人愧對獬豸冠,無顏再掌台院,請陛下準予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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