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長安套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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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國公府的正堂,大門是敞開的,在門外就能看到趙國公胖乎乎、和藹可親的麵容,隱隱約約聽到一絲爽朗的笑聲。

    多麽平易近人的趙國公啊!

    可惜,就是門子太敗壞印象了,進個側門都被敲了五十緡的竹杠啊!

    然而大門之外,還有七八個人等候覲見,即便身上著狐裘,西北風還是讓人稍覺難受。

    常人玩笑說“喝西北風”,卻少有外人知道,秋冬時節的西北風,淒厲如刀,刀刀割肉。

    即便噶爾·欽陵讚卓是從高寒地帶來的,吹多了也不自在。

    何況,前頭還排那麽多人啊!

    噶爾·欽陵讚卓邁步上前,立刻為人阻攔。

    “少年郎,不厚道了啊!知不知道什麽叫先來後到?”

    隱約摸索出一些經驗的噶爾·欽陵讚卓豎起了一根手指頭:“一百緡,讓不讓?”

    有人爽快讓位,有人猶猶豫豫,噶爾·欽陵讚卓又多砸了點錢進去。

    一千緡才換得最前麵的位置,禮單上的物品價值萬緡,即便以噶爾·欽陵讚卓之闊綽,也不禁有幾分心疼。

    幸虧山南加布的噶爾氏一向富有,此行又有讚普支持,岸本多撥付了錢財,否則真扛不住這般靡費。

    果然如傳聞一般,趙國公不愛錢,從來沒摸過錢,就是沒錢你見不到趙國公。

    兩袖清風趙國公。

    “遠來是客,奉茶。”

    長孫無忌誠摯的麵容,讓人心生暖意。

    就是這茶湯……

    糜子隱隱散發著一股陳味,少說也是去年的收成。

    茶湯微微發苦,噶爾·欽陵讚卓猜測這也是去年的陳茶。

    除開長史茶,市麵上的茶葉講究一個鮮字,越鮮越好。

    趙國公府真的清廉如斯麽?

    當然,這不是噶爾·欽陵讚卓應該關注的事。

    嘴唇輕輕沾了一下茶湯,噶爾·欽陵讚卓放下茶碗,叉手行禮:“司空在上,外臣有冤屈要訴。務本坊外街道上之事,外臣思來想去,總覺得哪裏不對。”

    “感覺就像裴宣機是故意在等外臣一般,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不知道司空可否為外臣釋疑。”

    長孫無忌笑得很親切:“賢侄莫急,要相信烏雲不能永遠遮住藍天,是非曲直終有公道。”

    正道的光,是可能照在大腚上的,不過是不是你生前就不好說了。

    而且,這還僅僅是可能,萬一它就是不肯照你身上呢?

    幹了這碗毒雞湯,來生還要揍阿三。

    噶爾·欽陵讚卓繼續道:“就算是外臣約束護衛不力,萬年縣判其斬立決,外臣也無話可說。鴻臚寺罰外臣入國子監書學三年,外臣也認了,可為什麽之後是學成之日、即返吐蕃?”

    “番邦、藩國,皆質子宿衛,以示對大唐的忠誠,何以吐蕃就例外呢?”

    “吐蕃對大唐的忠誠,天日可表!”

    長孫無忌頻頻頷首:“賢侄所言,頗有道理。奈何鴻臚寺非老夫管轄,檢校寺卿與老夫也不對付,符文下發,即成功不毀(唐語:既定事實,不可更改),老夫也無能為力。”

    長孫無忌並非純潔如白蓮花的人物,這些伎倆多少是知道的。

    年輕人沒有江湖經驗,中招再正常不過了。

    學費嘛,總是要交一點的。

    這一次出招,規格待遇挺高的,崇賢館校書裴宣機出手,太武皇帝禦賜三彩為由頭,宮中禦賜記錄兜底,除非你能在裴宣機家中搜出禦賜的原品,否則傾三江之水也洗不幹淨罪名。

    沒有當今天子的詔令,誰又敢去搜裴宣機的府邸?

    裴宣機不要賠償,更讓旁人堅信番邦人損毀禦賜之物的說法。

    妙的是,這一局,設計的幾乎天衣無縫,直到柴令武的批複才圖窮匕見。

    就是精擅玩弄計謀的長孫無忌,都幾乎忍不住拍案叫絕。

    噶爾·欽陵讚卓咬咬牙,從身上再掏出隱隱帶著膻味的禮單:“這是晚輩一點心意,請趙國公務必笑納。”

    那一箱箱的金銀、綠鬆石、狐皮、虎皮啊!

    長孫無忌巍然不動,自有管家接過禮單放下。

    這一下,充分證實了長孫無忌從不摸錢的傳聞。

    “老夫親自啟奏陛下,議一議此事。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

    ……

    噶爾·欽陵讚卓離開正堂,奇怪地瞥了一眼門外。

    原本排在後頭的人哪裏去了?

    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做夢也想不到,那些人正聚集在趙國公府的廂房裏,有條不紊地分贓。

    “一人十緡,其餘的,統統上交國公!”

    這些人,通通與趙國公府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排隊什麽的,不過是在演噶爾·欽陵讚卓。

    肥羊送上門來,能不狠狠宰一刀嗎?

    長安套路深。

    長孫無忌掃了一眼禮單,麵上浮現出愜意的笑容。

    “噶爾·欽陵讚卓,好人呐!門下那些閑雜人等,可以過個好年了。”

    管家嗬嗬一笑:“國公真的決定為他說話麽?”

    長孫無忌起身,雙手如村漢一般攏入袖內,笑容盡斂,流露出一絲傲然:“我長孫無忌言出如山,說了會啟奏陛下,自然言出必踐。隻不過,有沒有用,那就不關我的事咯。”

    長孫衝從偏廳過來,聞言微微皺眉:“阿耶,這不好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長孫無忌嗬嗬一笑:“你這性子過於純良,隻能娶公主,方保得一生平安。噶爾·欽陵讚卓身為質子,一般人敢算計於他麽?”

    “事涉柴令武、張亮,兩人各自支持太子、魏王,卻能親密無間地算計噶爾·欽陵讚卓,你就沒想到什麽?”

    長孫衝隻是純良,不是蠢,很快給出了答案:“背後是陛下!”

    長孫無忌頷首:“雖然不知陛下為何拒絕其入質子宿衛,但天意如此,臣子隻能遵從,即便過問也是旁敲側擊而已。”

    “收禮之時,老夫已經明確告訴過他,未必管用,所以不存在欺騙。”

    “依附我的人,數量龐大,謀的是家國大業,偏偏朝廷又不能明目張膽地給錢,所以隻能依靠我的旁門左道、歪門邪道來維持。”

    長孫無忌拉起寬大的袍袖,露出洗得褪色的裏衣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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