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因惡為惡

字數:7118   加入書籤

A+A-




                      徐誌穹去了桃花棚子,告訴掌櫃的“陳九兒被丈夫接走了,以後也不會回來了。”

    老板歎口氣道“原來是跟夫家回去了,回去了也好,這妮子,走也不知會我一聲,燈郎大人卻是怎麽知道的?”

    徐誌穹早就想好了說辭“她不肯跟丈夫走,兩人當街撕打,鬧到了掌燈衙門,在衙門裏受了訓斥,陳九兒不敢違忤,答應跟著夫君回去了。”

    一聽鬧到了衙門,老掌櫃緊張了,趕緊對徐誌穹行禮“大人,您給說句好話,可千萬別為難那妮子。”

    “沒為難,你放心吧。”

    老掌櫃又拿出五吊錢“兩吊孝敬大人們喝茶,剩下三吊且給那妮子當個盤纏。”

    這老掌櫃是個好人,且看那他頭上的罪業還不到半寸,在普通人裏卻也少見了。

    “她已經走了,這錢你留著,再找個舞娘吧。”

    掌櫃苦笑了一聲“哪那麽好找,模樣俊的請不起,請那太醜的又對不起客官,北垣這地方,生意太難做了。”

    聽著老板倒了會苦水,徐誌穹起身告辭。

    王世潔的魂魄還在犄角裏撲騰,別人看不見,但徐誌穹能感受到亡魂的意念。

    本該把罪業送到罰惡司,可一直沒空出時間。

    眼下倒有時間,可徐誌穹很累,昨晚一夜沒合眼,還和宦官惡戰一場,如今頭昏腦漲,這個時候去罰惡司不合適。

    去罰惡司一趟真挺辛苦,還得在陰間打個來回,去之前,怎麽也得睡一會。

    回了家,簡單洗漱一番,徐誌穹往床上一躺,細數著兩天來的經曆。

    這兩天過得很辛苦,黑白顛倒的日子也確實和正常人不一樣。

    可徐誌穹喜歡這份差事,比他在前世的任何一份工作都喜歡。

    準確的說是兩份差事,一份是判官,一份是提燈郎。

    一條路直通星宿,一條路直通顯貴,一條路長生不老,一條路錦衣玉食。

    到時候把大師姐娶了,再把林二姐娶了,買個大床,一邊睡一個,一點都不擠。

    我睡中間,雨露均沾,都不用搶……

    這一覺睡得太美,一直睡到了二更天,徐誌穹餓醒了,整一天沒吃東西。

    幸虧還有林二姐送的花糕。

    吃飽了肚子,洗漱一番,徐誌穹拿出了王世潔的罪業。

    這四寸長的寶貝,怎麽看,怎麽順眼。

    魂魄還在裏麵跳,這廝死了,精力還這麽旺盛。

    徐誌穹沒急著把他放出來,今晚道長不在這,貿然放出個靈魂,弄不好會驚動了童青秋,據說陰陽師有感知靈魂的能力。

    先去罰惡司再說。

    差點忘了,還得帶上道長給的柴火棍,萬一再遇上罰惡司的馮少卿,且一棍子打死那個賤人。

    左逆三、右順二、右逆三,騰躍入雲,徐誌穹順利來到了罰惡司。

    這次路熟,徐誌穹進了罰惡司大門,才把王世潔的魂魄放出來。

    王世潔赤著身子東張西望,盯著徐誌穹看了半響。

    雖然徐誌穹戴著麵具,但還是被他認了出來。

    “好你個小雜種,你把爺帶到什麽地方來了?爺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徐誌穹一笑“王燈郎,你好氣魄,你打個試試!”

    王世潔還真就打了上來,徐誌穹以為他打不著,但覺一陣寒風撲麵,徐誌穹趕緊躲在了一旁。

    此前黑狗一直沒敢碰徐誌穹,徐誌穹以為靈魂沒有實體。

    他錯了。

    王世潔能碰到他,從罪業裏鑽出來的鬼魂有實體,能不能打得到別人不好說,但至少能打得到判官。

    不過王世潔現在隻有普通人的實力,根本碰不到徐誌穹。

    況且徐誌穹攥著罪業,手上稍微一用力,王世潔立刻癱軟在地上。

    “你個雜種,你用了什麽妖術?你又吸了我的力氣!”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臨死前的一刻,徐誌穹懶得和他廢話,一扯犄角,帶著他上路。

    王世潔連滾帶爬的跟著,一路不停叫罵,等快到判事閣的時候,他罵不動了,也認慫了。

    “誌穹,你跟我說句痛快話,這到底什麽地方?”

    徐誌穹回頭道“你還想要痛快?”

    想起臨死之前的痛楚,王燈郎哭了“誌穹啊,哥哥對不住你,哥哥也是一時間怒火攻心,不是真想加害你,哥哥給你認錯,哥哥給你賠禮了,你好歹給我一件衣服穿……”

    徐誌穹接著往前走,王世潔見徐誌穹不理他,轉而又開罵“小雜種,你給我等著,等回了掌燈衙門,我叫你看看什麽是家法,我叫你看看什麽是規矩!我讓你看看刑房裏有多少花樣。”

    “掌燈衙門你是回不去了,”徐誌穹笑道,“一會我領你去個好地方,那裏花樣可多了。”

    到了判事閣門口,還是最親切的那一間。

    徐誌穹推門進去,但見女推官半躺在椅子上,把腳搭在書案上,默默看著徐誌穹。

    雖說帶著麵具,但雙眼裏的寒意讓徐誌穹陣陣發冷。

    徐誌穹記得她叫夏琥,上前打招呼道“夏推官,屬下又來照顧你生意了。”

    徐誌穹把犄角放在了書案上,夏琥沒拿,依舊冷眼看著徐誌穹。

    這是怎地了?

    難道當初在河邊唱曲的姑娘真的是她?

    她在怪我搶了她功勳?

    我把犄角放在眼前,她該不會明搶吧?

    四目交錯間,氣氛有些緊張。

    徐誌穹正想把犄角拿回來,卻聽夏琥笑出了聲音。

    “笑,笑什麽?”

    夏琥道“你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徐誌穹纏著滿身繃帶,憨憨一笑道“受了點輕傷。”

    “怎麽受得傷?”

    沒等徐誌穹開口,王世潔在旁喊道“我知道了,你們是人牙子,這女子是你同夥,你們拐帶了我!”

    呸!

    徐誌穹和夏琥同時啐了口唾沫,就這模樣,誰瞎了眼能拐帶他?

    夏琥手指尖一轉,和之前對付黑狗一樣,把王世潔的嘴封住了。

    這是什麽手段?徐誌穹也很想學學。

    夏琥拿起尺子量了量罪業,咬了咬牙,歎了口氣“罪業四寸七分,去孽鏡台上照照吧。”

    看她這份嫉妒,基本可以確定她就是唱曲的姑娘。

    她既然想要這份罪業,罪業就在她手上,她為什麽不搶?

    夏琥看出了徐誌穹的心思,道“這份罪業是你摘下來的,除非你立下字據,願意送給別人,否則誰也搶不走,但等換了功勳,就不一定是你的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規則。

    徐誌穹帶著王世潔到了孽鏡台前,看到第一幅畫麵,王世潔嚇傻了。

    鏡麵裏,年輕的王世潔正在毆打一個賣雜貨的老翁,老翁遍體鱗傷,可終究沒出人命。

    王世潔彼時還穿著衙役的差服,但頭上原本就有七分的罪業,打了老翁之後,好像略微長了一點。

    徐誌穹問推官“這不是他第一次作惡!”

    夏琥點點頭道“這人此前也有過不少惡行,但罪業增長太少,孽鏡台未予顯現。”

    “孽鏡台怎麽還挑挑揀揀?”

    “若是不挑揀,卻不知道要在這裏看到何年何月!”

    第二幕畫麵,王世潔毆打了一個賣花的少年,下手也狠毒,不僅打傷了少年,還把少年的鮮花全給糟蹋了一遍。

    他不想要花,就想打人。

    第三幅畫麵,他打了一個買橘子的姑娘。

    第四幅畫麵,他打了一個三歲大的孩子。

    徐誌穹實在不能理解,他打一個三歲大的孩子作甚?

    像這樣的畫麵有幾十幅,夏琥沉聲道“因惡為惡,這卻不好判了。”

    什麽叫為惡作惡?

    夏琥解釋道“人之所以作惡,都是受意念驅使,有貪念、有色念、有口腹之念,就像你此前帶來的那條黑狗,是受了口腹之欲的驅使去傷人的。”

    徐誌穹看著鏡麵道“他也有貪念,我看他收了不少賄賂,也曾輕薄過良家女子。”

    夏琥搖搖頭“雖有這種尋常惡行,可大部分惡行毫無來由,就像他抬手就想打人,這對他沒有半分好處,可他為何一直如此?”

    徐誌穹明白了女推官的意思“他是為了作惡而作惡?”

    夏琥點點頭道“他的欲念就是惡念,這人滿心都是惡念!”

    說話間,鏡麵出現了一位穿著白衣的少年,是一位新來的提燈郎。

    這提燈郎命苦,幾次遭到王世潔毆打,有一次拚死反抗,打傷了王世潔的臉。

    王世潔懷恨在心,半夜伏擊這少年,打瞎了他一雙眼睛。

    少年成了廢人,淪落街頭成了乞丐,有一日,在橋頭坐了半響,一頭紮進河裏,淹死了。

    王世潔頭上的罪業隻長了五分,徐誌穹費解,這可是活生生一條性命!

    夏琥解釋道“一雙眼睛是他害的,罪業有五分,性命是那少年自己丟的,怪不到他頭上。”

    接下來,相繼有六名提燈郎受他欺淩,一人不堪羞辱,上吊自盡,王世潔的罪業隻長了一分。

    還有一名提燈郎被砍斷了一隻手,自覺萬念俱灰,墜樓而亡,王世潔的罪業隻漲了三分。

    夏琥道“致人傷殘與取人性命,終究不是同樣的罪業,這兩人的性命不能算在他身上,那三個尋死的少年,隻怪他們太懦弱了。”

    是,他們懦弱。

    無論眼睛瞎了還是腿斷了,橫下這條心,也有報仇的機會。

    可徐誌穹知道這三個少年心裏有多絕望。

    餘下五名提燈郎,有被打瞎雙眼的,王世潔漲了五分罪業,有斷了手腳的,罪業漲了三到五分不等。

    再加上王世潔平時惡行累累,積攢了幾十年,終於有了這四寸七分的罪業。

    “這可讓我怎麽判呢?”夏琥有些為難了,“作惡,是他的天性。”

    天性?

    徐誌穹道“難不成要輕判?”

    “輕判?”夏琥冷笑一聲,“隻怕陰間的刑法都不夠給他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