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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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誌穹回了家,連覺都顧不上睡,一路撒腿如飛去了罰惡司。

    進了判事閣,連喊三聲“夏推官!夏推官!夏推官!”

    夏琥在裏屋睡覺,披上衣裳,揉著眼睛,一臉怒火“喊甚來,一早上恁大動靜!”

    這人起床氣還挺大!

    徐誌穹掏出了一根犄角放在了桌子上,夏琥盯著看了一會,抬頭笑道“馬判官,你辛苦了,來這邊坐。”

    徐誌穹又掏出一根犄角放在桌子上,夏琥又看了片刻,柔聲道“馬郎,我去給你沏杯茶。”

    馬郎?

    多虧不姓張!

    也多虧不姓牛!

    徐誌穹看著夏琥,語氣有些陰森“我要是再拿出一枚罪業,讓你叫官人,你肯麽?”

    本來隻想逗逗夏琥,沒想到夏琥的道行也不淺。

    “官人,你可別戲耍人家!”

    她叫了,說叫就叫了!

    “我拿出來,你當真要麽?”

    “官人,我要!”

    夏琥嘴角帶著笑意,眼神帶著殺氣。

    徐誌穹趕緊把犄角拿了出來。

    都是生意上的事,沾點便宜就得了,這時候能拿得出罪業就是官人,拿不出來就是仇人,真拿不出來她會砍人。

    夏琥盯著三根罪業看了許久“馬判官,你這本事我是真服了,這才幾天,你賺了多少功勳?算起來,你該到了九品上了!”

    徐誌穹淡然一笑“叫什麽馬判官,生分了不是?”

    “官人,快些吧,人家等不及了。”

    “什麽快些?洞房麽?”

    “洞什麽房,快把罪囚放出來呀!”夏琥的語氣不那麽溫柔了。

    差點忘了正經事,三個惡靈都還沒放出來。

    徐誌穹先把範寶才放了出來,範寶才的靈魂一臉木然,半天不出聲音。

    夏琥見過這類靈魂,問道“他死前是不是中了法術?”

    徐誌穹道“不是法術,是蠱術。”

    “這卻難為陰司了,”夏琥指著孽鏡台,“照照吧。”

    徐誌穹把亡魂牽了過去,鏡台上出現了第一幅畫麵。

    範寶才是周開榮府上的高級仆人,借職務之便,侮辱了一名婢女,加了五分罪業。

    那婢女投井自盡了。

    不用說,婢女的死,還是不能算範寶才的罪業。

    第二件罪業,範寶才勒索其他仆人,沒能得逞,挑唆周開榮打了那仆人一頓,將那仆人打成了殘疾,這次他隻加了兩分罪業,周開榮加了三分。

    接下來都是些小罪業,欺侮其他仆人,在周開榮麵前搬弄是非,每項罪業漲一分左右。

    直到他籌劃殺死婢女翠玲,最重的罪業出現了。

    婢女翠玲的死,是為了栽贓屈金山,徐誌穹一直以為這是周開榮主導的。

    直到看清真相,才知道範寶才是主犯。

    整個過程一波三折,非常精彩。

    首先一個神秘男子給了範寶才一張字條,字條上寫了什麽不知道。

    下一幅畫麵,範寶才找到周開榮的兒子周海裘,一直在誇讚婢女翠玲,說她是美人坯子,若是不早點收了,隻怕被他爹周開榮先一步下手。

    下一幅畫麵,翠玲正伺候周海裘洗漱,周海裘突然狂性大發,要逼迫婢女翠玲行不軌之事。

    翠玲不從,被周海裘活活掐死。

    看到這一幕,徐誌穹連連搖頭。

    翠玲是周海裘的婢女,他想下手,機會明明很多,為什麽在範寶才一番話後突然下手?

    下一幅畫麵,周開榮想把婢女的屍體埋了,息事寧人,範寶才出了個主意,說用這具屍體嫁禍提燈郎。

    周開榮覺得此舉過於冒險,不肯答應。

    範寶才提醒周開榮,如果不這麽做,婢女翠玲的死始終解釋不清楚,遲早連累了周開榮。

    周開榮好像中了法術一樣,最終聽了範寶才的話,這才利用翠玲來嫁禍掌燈衙門。

    真奇了怪了,這範寶才是話術大師吧?

    為什麽周開榮父子聽了他的話,都會做出反常的事情。

    看到這一幕,夏琥得到一個結論“這個叫周開榮的男子和他兒子,都中了範寶才的蠱惑之術。”

    範寶才會用蠱惑之術?

    “範寶才不是被梁玉明彈中了粉末,臨死之前才中了蠱術的麽?”

    夏琥看過範寶才臨死前的畫麵,連連搖頭“那個叫梁玉明的人彈的是什麽粉末,我不認得,但這蠱蟲卻不一般,這是天蠶假蠱,天蠶乃萬蠱之王,雖然隻是一粒假蠱種,沒有十幾年的光陰也養不成形,範寶才至少當了兩三年的蠱人,其修行不低於七品。”

    七品!難怪能和周開榮硬鋼!

    徐誌穹一驚,可轉念一想也對。

    範寶才要是沒有修為,也沒膽量去算計屈金山。

    “如此說來,就是周開榮給範寶才下的蠱。”徐誌穹還是想不通,“若是周開榮給範寶才下的蠱,他自己怎麽會中了蠱惑之術?”

    夏琥看著周開榮和範寶才搏鬥的畫麵,道“周開榮不懂蠱術,對假金蠶毫無辦法,況且從手段上看,周開榮應該是儒家修者,儒家與蠱門相克,周開榮不能修煉蠱術,範寶才的蠱蟲,絕對不是周開榮種下的!”

    不是周開榮,那會是誰?

    徐誌穹沉思許久,問道“賤內,能不能讓我再看看此前一幕?”

    夏琥怒道“賤內是這麽用的麽?你跟別人說賤內,算是自謙,你跟我說什麽賤內?”

    徐誌穹一臉認真道“那叫糟糠怎麽樣?”

    “滾!”看著桌上的三枚罪業,夏琥強吞一口氣,問道,“你要看哪一幕?”

    “之前有個人給了範寶才一張紙條。”

    夏琥動用意念,讓孽鏡台成功倒帶。

    徐誌穹盯著那神秘男子看了好一會,越看越覺得相熟。

    “夫人,再讓我看一次。”

    夏琥又給倒了一次。

    “媳婦,再給我看一次!”

    夏琥又給倒了一次。

    “賤妾,再給我看一次!”

    夏琥怒喝“你說誰是賤妾?那是你該說的話麽?你到底要看幾次?”

    “就定在這裏!”徐誌穹讓夏琥把畫麵定格,盯著那神秘人看了很久。

    先看他的臉,黑漆漆,五官模糊。

    再用罪業之瞳看頭頂,沒有犄角。

    再看他身形和範寶才對比一番,徐誌穹相信自己不會認錯“這人我認得,是個八品宦官,我吃過他虧,險些死在他手上!”

    “八品宦官?”夏琥集意於雙目,盯著鏡子看了片刻,“還不是普通宦官,這人看不到罪業。”

    徐誌穹點點頭“這人臂彎上有一道像蟲子一樣的疤痕,可能修煉了奇門異術,遮蔽了罪業之瞳。”

    夏琥想了想徐誌穹所說的疤痕,搖搖頭“那不是疤,那就是蟲子,這個人身體裏有蠱蟲。”

    徐誌穹恍然大悟“原來那就是蠱術!他和範寶才一樣,都被下了蠱,因為他修煉了蠱術,所以我看不到他罪業!”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我能看到範寶才的罪業,範寶才身體裏也有蠱蟲。”

    夏琥笑了“別瞎猜了,首先,修煉蠱術擋不住罪業之瞳,蠱術不算奇門異術,是靈秀門的一支,這人修為不高,也沒有別的手段,之所以看不見他罪業,應該是受了蒼龍真神的庇佑。”

    “蒼龍霸道!”徐誌穹驚呼一聲,“皇室血親,去當太監?”

    夏琥搖頭“受蒼龍真神庇佑和蒼龍霸道是兩回事。”

    徐誌穹想了想道長的話,他確實是先說蒼龍霸道,又說受蒼龍霸道庇佑之人,當時徐誌穹還嫌他囉嗦。

    夏琥道“蒼龍霸道的修者,可以用他的鮮血為其他人獲取蒼龍真神庇佑,九品霸道最多能同時庇佑四人,品級越高,庇佑的人數越多,

    這個宦官的背後,有蒼龍霸道修者,也就是說他背後有皇室血親,況且以你當前品級,正好受宦官克製,以後最好不要和他衝突。”

    果真宦官克判官。

    我也不想和他衝突,可他總是主動找我。

    到底是誰在背後罩著這個宦官?

    稍微做一點聯想,就能想到一個人。

    梁玉明。

    “若是遇到宦官,該怎麽打?”

    夏琥道“要看修為,若是到了六品,倒也不必怕他,若是六品之下,能躲自然要躲。”

    徐誌穹道“躲不開又該如何?”

    “若是躲不開,還要看修為,他修為比你低,又或者和你相當,倒也可以一戰,他速度快過你,你力氣卻比他大些,你不能貿然出手,且尋他破綻一擊斃之。”

    “若是修為比我高呢?”

    “這就難了,”夏琥連連搖頭道,“我曾與宦官交手,看在一場交情份上,且把經曆告訴你。”

    徐誌穹蹭到身邊“咱們夫妻有什麽不能說。”

    夏琥徐誌穹啐了一口“對方修為若是比你高,你須知已經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刻,此時不能接戰,隻能與之周旋,判官耐力遠勝於宦官,耗盡他力氣,他自會離去。”

    徐誌穹搖搖頭道“宦官出手太快,卻不好與之周旋。”

    “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命懸一線?受點傷已經算是運氣,隻要保住性命就是造化!”

    夏琥提筆,寫完了罪業,封在信筒裏,交給了徐誌穹。

    “把那兩個亡魂也放出來吧。”

    徐誌穹放出兩個亡魂,這兩個人一現身,立刻喊冤,夏琥將他們嘴封住,先看罪業。

    這兩個人牙子,罪業可就深了!

    他們賣過婦女,賣過幼童,連俊美的男子都賣過。

    夏琥越看越氣,罪業寫了幾張紙!

    看到最後一幕,夏琥問道“這麽小的姑娘,你們也想糟蹋,卻不怕折了價錢?”

    徐誌穹道“他們說不計較!”

    “誰不計較?”

    “應該是買家不計較。”

    “買家怎會不計較!你若買個媳婦回來,也不看看是不是姑娘家!”

    徐誌穹想了想,回頭問道;“你是姑娘家麽?”

    夏琥又啐了徐誌穹一口。

    玩笑歸玩笑,這事徐誌穹忽略了。

    夏琥說的對,買家肯定計較這件事,就是賣到煙花之地,姑娘家的價錢也不一樣。

    什麽樣的買家會不計較?

    這裏有事,有大事!

    “你先收了法術,我有話問他們!”

    夏琥收了法術,徐誌穹先問王誌“你說那買家不計較,是說那魏老二麽?”

    王誌點頭道“就是那魏老二,他說有個媳婦就行,其他都不計較。”

    徐誌穹回頭對夏琥道“媳婦,我能揍他們一頓麽?”

    夏琥冷哼一聲“揍他們作甚?不嫌手疼?我讓他們每天多下一次油鍋就是了。”

    王誌連聲求饒,耿午在旁看的明白,對徐誌穹道“老爺,我二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徐誌穹道“早就死透了,你們要去陰曹地府受苦,受多少苦由我們定,你若肯說實話,我們可以照顧你些。”

    耿午點點頭道“我說。”

    王誌在旁道“不能說,那人有多狠,你不知道麽?”

    耿午看了王誌一眼“都他娘死了,還怕她作甚?你怕她挖墳掘墓麽?老爺,我剛說的那個人是買家,叫王德花,是德花班子的班主,她確實說過她不計較,不管姑娘還是婆娘,哪怕是七十老嫗她都要,隻要是女子,二百兩一個。”

    徐誌穹愕然道“她要這些女子做什麽?”

    耿午搖頭“老爺,我們沒問,也不該問,這是行裏的規矩。”

    王誌在旁道“官府天天抓人牙子,我們出來拚命,不就看她給的錢多麽,我們說的都是實話。”

    徐誌穹驚愕良久,口裏喃喃低語“要這些女子到底做什麽?”

    夏琥在旁道“這兩件事有關聯麽?”

    徐誌穹覺得有關聯。

    八品宦官和範寶才,他們似乎都是梁玉明的人。

    八品宦官也曾拐帶過陳九兒,他也做過人牙子的勾當。

    這算是關聯嗎?

    夏琥捏著下巴道“若是真有關聯,他們要這些女子,可能是為了養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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