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陰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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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衙門裏,武栩支走所有人,隻留下了徐誌穹。

    他轉動桌上長明燈,身後牆壁兩分,露出一幅地圖。

    這是京城的地圖,地圖之上圈圈點點,做了許多標記。

    武栩問道“你知道這些標記是做什麽的?”

    徐誌穹剛吃了湯藥,又抹了些藥膏,眼淚汪汪道“千戶,您別指望我了,我是不中用了。”

    “別特麽瞎扯!”武栩皺眉道,“你陽氣未虧,今晚沒做過那事。”

    徐誌穹道“我當時睡了,誰知道她做了什麽。”

    武栩詫道“你還有心思睡?你不是探查去了麽?”

    “我是趁她睡著了去查探,探到消息,我又回來小睡了一會,誰知道她先一步醒了,非說我做了……”

    武栩笑道“真有那事你還能睡得著?那是江湖生意人的手段,騙你而已,不要當真。”

    徐誌穹還是放心不下,他當時的狀況可比睡著了要來的深沉。

    武栩指著地圖道“這裏一共有六處地方,算上德花班,就是七處,這些地方都藏著被拐走的女子。”

    徐誌穹沒想到武栩之前做了這麽多調查。

    這件事隻有武栩和屈金山知道,他肯告訴徐誌穹,是把徐誌穹當成了心腹。

    武栩指著地圖道“望雨樓有十二人,醉心閣有十五人,玉安館有二十一人,李三茶坊有十二人,落珠閣有十九人,鶯歌院和德花班人數未知。”

    徐誌穹木然道“德花班有二十多人。”

    武栩一笑“你看見人了?囚禁這些女子的地方都有陰陽法陣,就連屈金山都破解不了,你是怎麽看見的?”

    徐誌穹表情平靜,不是因為傷心說冒了詞,而是他真想告訴武栩。

    武栩太不容易了。

    “屬下看到幾座破瓦房裏麵都有送飯用的桶子,看桶子大小,推測出了人數。”

    武栩讚歎道“若是衙門裏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我也不用終日勞神,你知道為什麽這些女子都被囚禁在了煙花之地?”

    徐誌穹思索片刻“這類地方女子多,人牙子也常把拐來的女子賣到此處,犯了規矩的女子會被關起來挨打受罰,在煙花之地,這些都是常事,就算偶爾被人發現,也能遮掩過去。”

    武栩長歎一聲道“我真不知該如何誇讚你了,你可知這背後主使是誰?”

    徐誌穹道“真正主使,屬下不得知,但肯定與懷王世子有關,千戶一直在與其周旋。”

    “你可知那梁玉明為何要拐帶這些女子?”

    “為了養蠱。”徐誌穹回答的簡單明了。

    “你怎知是為了養蠱?”

    徐誌穹道“屬下在書院求學之時,也曾看過些閑書,知道蠱術非一日可成,範寶才懂得蠱術,而且修為不低,周開榮不懂蠱術,證明範寶才的蠱術肯定不是來自周開榮,

    那晚範寶才突然發瘋,在場的除了咱們三個,還有周開榮和那群儒者,儒者不能修煉蠱術,能讓範寶才發瘋的,也隻剩下梁玉明了。”

    武栩一笑“你還知道儒者不能修煉蠱術?”

    徐誌穹道“都是從書院學來的。”

    武栩道“武徹書院的書是越來越多了。”

    徐誌穹不語。

    武栩故意試探道“可梁玉明隻有九品,那範寶才有七品修為,梁玉明又怎能讓範寶才發瘋?”

    徐誌穹搖頭“梁玉明有九品霸道修為,至於蠱術有幾品,這卻難說了。”

    “這讓我說什麽好,”武栩揉著眉心,連連搖頭,“我費盡心思找來的線索,幾天之內竟然全都被你發現了。”

    徐誌穹憨憨笑道“全靠千戶指點。”

    武栩端正坐姿,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把那些女子救出來麽?”

    徐誌穹道“千戶要搬掉一座山,不能指望一次把山就搬走。”

    武栩點頭“這話說得對,不僅不能一次搬走,而且不能輕舉妄動,牽一發而動全身。”

    武栩看著地圖“這七處地方,但凡我救走一處女子,梁玉明必定把其他女子轉走,轉不走的,就要殺之滅口,此前所做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徐誌穹道“為何不兵分七路去救人?”

    武栩搖頭歎道“手下沒那麽多可用之人,更沒那麽多可信之人,你知道我這些日子為什麽看《曆書》麽?”

    徐誌穹能推測出來,但這次他決定裝傻“屬下不知。”

    “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武栩笑道,“養蠱,要看時日,梁玉明花了這麽多心思,養的肯定不是尋常蠱蟲,每年隻有四次時間適合培育強悍蠱蟲,一是二月,二是四月,三是六月,四是九月,如果你從叫花子那裏收到的消息屬實,這個日子應該四月十四到四月二十四之間。”

    十一天的區間,這範圍不算小。

    武栩拍打著《曆書》道“可惜這東西我捉摸不透,若是捉摸透了,就能算出準確的時間。”

    徐誌穹道“算出準確的時間,就能把梁玉明及其黨羽一網打盡,就能救出那些女子。”

    武栩搖搖頭道“不隻是梁玉明的黨羽,若是單獨對付一個梁玉明,我也不用花這麽多心思,在梁玉明背後,還有一群狠手。”

    比梁玉明還狠?

    徐誌穹暫時忽略了根部問題,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武栩接著說“而且光能算出時間也不夠,還得算出地點,這種事不適合咱們殺道修者了,你行麽?”

    徐誌穹眨眨眼睛道“我也是殺道,還隻是個九品,千戶不行我肯定不行。”

    “如果連你也不行,隻能去找那位幫手了,可惜他未必肯出手。”

    徐誌穹搓搓鼻子“哪位幫手?”

    武栩道“回去睡一覺,換一身好衣衫,明日亥時,到陰陽司門前等我。”

    “陰陽司?”

    徐誌穹認識兩位陰陽修者,可對陰陽司還一無所知,他連陰陽司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武栩歎道“我本想帶著屈金山一起去,他曾在陰陽司當過幾年陰陽博士,可沒想到屈金山對陰陽司如此厭惡,時隔多年,依舊無法釋懷,罷了,且看明天運氣吧。”

    ……

    次日戌時,徐誌穹按著武栩所說的地方,一路去找陰陽司。

    陰陽司在城西,城西多集市,道路寬敞,建築齊整,按理說,這地方應該不難找。

    可徐誌穹找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找到陰陽司。

    地方不好找,所幸人好找,徐誌穹在街上轉了幾圈,看到了武栩的身影。

    “徐燈郎,你好大架子,卻讓我等你。”

    徐誌穹憨憨道“我實在找不到陰陽司在哪。”

    武栩指著前麵一座院子“這不就是麽?”

    徐誌穹看了看這座院子,正當中有一座二層閣樓,旁邊有兩排廂房。

    就這?

    這就是陰陽司?

    這就是大宣陰陽家的官署?

    這比小戶人家的院子大不了多少。

    武栩對這地方倒是謹慎“進去之後,切記跟緊我,我走一步,你跟一步,走錯一步,或許就出不來了。”

    這小院這麽凶險?

    徐誌穹跟著武栩進了院子,門口站著一個男子。

    這男子的身高大概在七尺二寸(一米六多些),頭上戴著一定一尺多高的帽子,湊一湊,也算個八尺男兒。

    那男子看了武栩一眼,麵無表情道“武千戶,一向少見。”

    這人好大架子,見了千戶不行禮不說,說話卻還這麽生硬。

    武栩道“我來拜訪友人。”

    那男子隻做了個請的手勢,連句話都沒說。

    難怪童青秋和屈金山都不喜歡這地方,陰陽司的人還真是傲慢。

    武栩帶著徐誌穹進了閣樓,樓裏漆黑一片,判官的視力異於常人,可徐誌穹連自己的腳尖都看不見。

    徐誌穹想用罪業之瞳看一看屋子裏的狀況,忽聽武栩說道“不要東張西望,跟我走。”

    憑著感覺,徐誌穹一步一步跟在武栩身後,從門口走到樓梯,徐誌穹粗略算了一下,走了三百多步。

    這不科學。

    從門外看上去,這閣樓沒有這麽大。

    這其中有法陣,到底是法陣讓內部空間變大了,還是從外觀上讓閣樓變小了,暫且不得而知。

    接下來,徐誌穹跟著武栩上樓。

    這座閣樓隻有兩層,可徐誌穹跟著武栩上了整整七層,還沒到頂。

    到了第七層,武栩左轉,進了走廊,推開房門,隻見房中有一盞青燈,燈下坐著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

    這老者看著有點像院長。

    武栩邁步,來到老者麵前,抱拳施禮道“武栩見過太卜。”

    太卜!

    這人就是太卜!

    大宣帝國陰陽家的巔峰,陰陽三品修者,最近接於神的男人,陰陽司太卜!

    徐誌穹趕緊跟著施禮。

    太卜抬起頭,看著武栩道“恕老朽失迎,千戶請坐。”

    地上突然多出兩個蒲團,武栩和徐誌穹相繼坐下。

    “千戶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

    武栩道“還是此前之事而來,懇請太卜,救萬千蒼生於水火。”

    萬千蒼生?

    不是一百多個女子麽?

    徐誌穹不敢插話,隻敢靜靜聽著。

    太卜沉吟半響,長歎一聲道“蒼生有此劫難,乃天數所定,老朽何德何能,敢逆天數而為?”

    武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有惡徒引邪魔作亂,以至生靈塗炭,太卜挽救蒼生,乃順應天意之舉,豈能說是逆天而為?”

    太卜笑道“千戶卻要與我爭執天數?”

    武栩搖頭“武某無意爭執,隻求太卜相助。”

    太卜長歎一聲“千戶非凡俗之人,幾番相求,老朽卻一再推脫,說起來卻是老朽不知分寸了,今我有一九品弟子,年方十七,精於數算,天資非凡,今願與千戶切磋三合,不知千戶可否答允?”

    武栩苦笑一聲“若是比試數算,卻是難為我等武人了。”

    太卜道“若不願切磋,千戶請便。”

    早知道是這個套路,就是綁,也得把屈金山綁來!

    可如果屈金山來了,估計也不是這個套路了。

    武栩無奈點頭“也罷,請高徒指教。”

    太卜一揮手,一年輕女子從黑暗中緩緩走來。

    徐誌穹心生疑問,這房間到底有多大?

    青燈之下,徐誌穹看了看女子的容貌,這女子長得俊俏,和武音閣的樂師顏鳳茹不相上下。

    她穿一身白衫,也像門口那位男子一樣,帶著一頂一尺多高的帽子,看起來有些滑稽。

    女子先向太卜施禮“弟子弦月,見過師尊。”

    原來她叫弦月。

    行過禮,弦月隻當武栩和徐誌穹是透明的,坐在太卜身邊,一語不發。

    她不是來切磋的麽?

    不說話是怎麽個意思?

    武栩倒也客氣,抱拳道“請姑娘指教。”

    弦月還是不說話,太卜開口了“弦月,你且出三題數算,武千戶若是都能答上,就算他贏了。”

    武栩捏著下巴,麵露難色“三題,有些太難了。”

    弦月看著太卜,終於開口了“師尊,數算乃天地間之至理,說與愚鈍粗鄙之人,豈不汙我修為。”

    她的聲音很好聽。

    她說話太難聽了!

    武栩幹笑一聲“這姑娘好直率。”

    太卜輕描淡寫一句“不得對千戶無禮。”

    弦月轉眼看著武栩“武千戶,你也算有些身份的人,何必自取其辱?”

    武栩笑而不語,徐誌穹在旁道“讓,讓,讓你出題,你就出題,說恁多話作甚?”

    弦月盯著徐誌穹看了片刻,轉臉對太卜道“這等愚癡不化之人,也能進陰陽司麽?師尊,請將此愚人逐出門外。”

    我套你……

    徐誌穹強吞怒火,沒說話。

    太卜歎道“弦月,隻管出題吧。”

    “師尊何必為難他們?”

    “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難而退!”

    弦月轉過臉,看著武栩道“既是師尊有令,弟子遵命就是,我今出三題,若是讓你全答上來,卻算我欺侮你了,隻要能答上一題,就算你勝。”

    說完,弦月信手一揮,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水池。

    徐誌穹一怔,這什麽技術,全息成像麽?

    這是幻術,陰陽術的一種。

    弦月一揮手,一排竹龍出現在池邊,往池中注水“竹龍注水於空池,五個時辰可注滿。”

    弦月又一揮手,池子開始漏水“池底有縫隙,滿池之水,七個時辰會漏幹。”

    弦月看著武栩道“竹龍向這漏水之池注水,卻問幾個時辰能注滿?”

    武栩聽過這題,可他不知道怎麽算。

    “這題,似乎難了些。”

    “確是為難千戶了,”弦月一笑,“可這是數算基礎,於我陰陽學子,但凡過了十三歲,沒有人不會算這等題目,我也實在想不出更容易的了。”

    武栩捏捏臉頰道“且容我思索片刻。”

    弦月又一揮手,前方多出一個香爐“一炷香的時間,夠麽?”

    說完,弦月用手指搓出一團火,正要點香,徐誌穹卻搖頭道“不必點香了。”

    弦月冷笑道“愚癡之人話卻多,縱使要認輸,也得你家千戶開口。”

    徐誌穹抬起頭道“需要十七個半時辰,就這題,還點什麽香?”

    弦月一驚,手中火苗熄滅。

    太卜看著徐誌穹道“你做過此題?”

    徐誌穹搖了搖頭。

    太卜又問“你學過數算?”

    徐誌穹憨憨一笑“也不算學過,兒時門前有一賣菜老嫗,菜錢算得精準,我跟她學過幾天算法,買菜,賣菜,進進出出,和這個差不多,隻是這類題目,六歲以後就不再做了,委實無趣。”

    弦月臉色煞白,武栩開懷大笑“答對了麽?太卜,你輸了!”

    弦月連連搖頭道“師尊,這人做過此題,不能算!”

    太卜點點頭道“老朽說是三題,你隻答了一題,怎能算老朽輸了?”

    武栩怒道“你卻出爾反爾!”

    殺氣蒸騰,弦月打了個哆嗦。

    太卜神色如常,並不懼怕武栩。

    徐誌穹在旁憨笑道“千戶,息怒,且看這位姑娘,心高氣傲,天資平庸,苦學數算,實屬不易,咱們就讓她一回,再讓她出第二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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