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天章閣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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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章閣,皇宮三大書閣之一。

    在天章閣麵君,證明有事,但事情還不至於不可收拾。

    昭興帝端坐在書閣正廳之中,身旁站著天章閣學士、直學士、侍製等人(均為天章閣官職)。

    大宣麵君不跪,太子和六公主站在皇帝麵前,徐誌穹站在二人身後,&nbp;共行揖禮。

    昭興帝臉頰蒼白,氣色依舊不佳。

    他俯視著三人,緩緩問道:“今夜為何生此風波?玉陽,你先說!”

    太子麵帶委屈道:“兒臣沒什麽可說的,東宮不少東西被砸了,兒臣回去收拾就是了,衣服也被扯破了,&nbp;兒臣換件新的就是了,隻要六姐出了這口氣就好。”

    粱玉瑤趕忙申辯道:“父皇,&nbp;兒臣今夜收到秘報,怒夫教典籍《怒祖錄》流入宮中,此事非同小可,兒臣請紅衣令箭,搜查東宮,實因事出緊急,絕非出於私怨,父皇明鑒!”

    太子問粱玉瑤:“你把東宮搜得一片狼藉,還當著別人的麵,把我也搜了,我且問問你到底搜出了什麽?”

    粱玉瑤沒看太子,隻向皇帝奏陳:“父皇,兒臣暫未找到《怒祖錄》,請父皇準太子暫時留在天章閣聽學士講學。”

    聽學士講學,是一種婉轉的說法。

    翻譯過來的意思是,&nbp;先把太子關起來,&nbp;然後讓她接著查。

    昭興帝看向了太子:“玉陽,&nbp;你意如何?”

    徐誌穹在身後,一顆心替太子涼透了。

    你意如何?

    這還用問麽?

    太子被侮辱到這個地步,還問,“你意如何?”

    太子非常平靜,他習慣了。

    他把頭冠摘了下來,對昭興帝道:“這個,就給六姐吧,省得六姐急得難受。”

    昭興帝大怒:“書閣之中,學士皆在,豈容你無狀如是?”

    看到太子此舉,粱玉瑤一臉不屑:“太子,你年紀也不小了,何必用這娃娃手段來威脅父皇?你怎不在地上撒潑打滾?”

    太子笑道:“你想看我打滾?好說,我滾給你看!”

    昭興帝怒道:“放肆!”

    粱玉瑤道:“父皇,太子既是覺得委屈,我且問他一件事情,若是答得上來,便是兒臣冤枉他了,若是答不上來,還請父皇裁處。”

    昭興帝沒作聲,&nbp;算是默許。

    粱玉瑤質問太子:“你今夜去冰井務作甚來?”

    太子皺眉道:“我去何處?與你何幹?”

    粱玉瑤道:“父皇設紅衣閣,是為監察皇宮眾人,太子既是在宮中,便在紅衣閣監察之下,我有此一問,有何不妥?”

    太子哼一聲道:“我去取冰了,怎地?”

    “取冰這等事,也要太子親自做麽?”

    太子道:“我就是喜歡親自做,你要怎地?”

    粱玉瑤沒再問太子,她知道太子憑著一招裝瘋賣傻,能把很多事情敷衍過去。

    她轉臉看向了徐誌穹,問道:“太子每天都找你取冰麽?”

    徐誌穹緘口不語。

    粱玉瑤怒喝:“我問你話,你為何不答?你太張狂了!”

    徐誌穹還是不說話。

    昭興帝問道:“你為什麽不開口?”

    徐誌穹拱手道:“臣乃皇城司冰井務監官徐誌穹,按大宣律,在陛下麵前,如無陛下允準,皇城司屬員不得言語。”

    在沒有得到批準的情況下,皇城司的成員在皇帝麵前不能說話,製定這條律法,是為了保證在關鍵時刻,皇城司成員不與無關之人交流,也不會受到無關之人的幹擾,隻聽從皇帝一個人的命令。

    徐誌穹按律法辦事,粱玉瑤無從挑剔,反倒顯得自己有些無知,氣氛略顯尷尬。

    昭興帝道:“朕恕你無罪,答公主話。”

    徐誌穹對公主道:“徐某進宮時日尚短,隻知殿下今夜來過一次。”

    “胡扯!”粱玉瑤道,“昨夜冰井務來了個老嫗,你可知其是何人?”

    徐誌穹點頭道:“昨夜確實來過一名老嫗,她是來取過冰的,是東宮的一位姓楊的嬤嬤。”

    粱玉瑤問道:“那人身形長相如何?你該記得吧?”

    這是誘供,普通人很容易上當,隻要徐誌穹說出楊嬤嬤的長相就算上當了,如果他描述的很像太子,那就上了大當了。

    徐誌穹道:“我沒見到那位楊嬤嬤,隻看到她手裏的魚符,便給他取冰了。”

    粱玉瑤冷笑道:“你沒見過?你想仔細了再說!”

    徐誌穹認真道:“我想的很仔細,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冰井務監官不得見皇宮女眷,這是規矩,

    昨夜還來了一位東宮侍女,名叫駱紅,聽說因為舉止輕浮,被楊嬤嬤給打了,縱使打到天翻地覆,我也沒敢看上一眼。”

    太子聞言,故作憤怒:“東宮沒有叫駱紅的侍女!”

    徐誌穹一臉無辜:“我怎知東宮有多少侍女,我隻認魚符,有魚符便是東宮來的。”

    太子轉而等著六公主,喝道:“哪個不要臉的,偽造了我的魚符?”

    “你看我作甚?”六公主聲調降了下來,就算她是紅衣閣的閣主,私造太子魚符也是重罪。

    徐誌穹成功轉移火力,把公主的氣焰壓下去不少。

    昭興帝看著徐誌穹道:“你是掌燈衙門的青燈?”

    徐誌穹稱是。

    昭興帝道:“我聽過你的一些事情,年紀輕輕,立下不少功勞,鋒芒畢露,也不知道是造化還是虛榮,今夜紅衣閣夜訪東宮之事,你如何看待?”

    徐誌穹心頭一凜,這是一道送命題。

    首先,他沒有資格妄議皇室內部紛爭,如果胡亂說話,當以無人臣之禮為由,定不敬之罪,就算不判斬決,也得流放兩千五百裏。

    第二,就算昭興帝允許徐誌穹議論此事,徐誌穹肯定要為太子說話。

    但如果站在太子一邊,就會被打上與太子勾結的標簽,粱玉瑤肯定要借題發揮,不僅會讓太子處境被動,弄不好還會讓徐誌穹直接成為皇室內鬥的犧牲品。

    第三,皇帝說紅衣閣夜訪東宮,“夜訪”這個詞很有意味,在皇帝看來,粱玉瑤隻是正常調查,不算對太子的冒犯,他完全認可粱玉瑤的行為。

    此時若是出語攻訐粱玉瑤,不會對太子有任何幫助,反倒會給自己引火上身。

    這個問題必須慎重回答。

    徐誌穹思忖片刻道:“回陛下,臣此前從未聽說過紅衣閣,隻見過青衣閣,兩者隻差了一個字,想必職責也差不多,青衣閣若是拿了真憑實據,就是先斬後奏也是可以的!”

    徐誌穹說的沒錯,紅衣閣和青衣閣的職責本就相近。

    粱玉瑤抬起頭道:“且如徐誌穹所說,兒臣並沒有做錯!”

    昭興帝神色凝重,默不作聲。

    身後的幾位大學士表情也很凝重。

    太子看著粱玉瑤,久久不語。

    粱玉瑤這才意識到,徐誌穹的話裏有陷阱。

    太子問道:“你的真憑實據在哪?無憑無據憑什麽搜查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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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粱玉瑤急忙申辯:“事出緊急,當便宜行事,再給兒臣兩日時間,定能找到《怒祖錄》,這便是證據!”

    太子又問:“拿不出證據便要搜東宮,下次再聽到些無稽之談,是不是就要先斬後奏了?是不是就該取我人頭了?”

    粱玉瑤聞言,趕忙向皇帝施禮:“父皇明鑒,兒臣絕無此意!”

    昭興帝沉著臉不作聲,大學士喻國良出列道:“太子乃一國儲君,公主此舉,有逾禮製,當予懲戒!”

    眾學士紛紛出列:“臣附議!”

    粱玉瑤不敢作聲,大宣的臣子,脊梁還沒斷,別說她一個公主,就算在皇帝麵前,也有不少敢講理的硬骨頭,尤其以禦史台和各閣學士居多。

    昭興帝看著粱玉瑤,語氣嚴厲道:“玉瑤雖屬無意,但逾禮之罪難免,罰俸一年,在玉瑤宮閉門思過一月!”

    就這!

    率眾搜查東宮。

    當眾搜太子的身。

    最後隻是罰錢了事?

    徐誌穹越發替太子感到心寒。

    昭興帝看向了徐誌穹,點點頭道:“果然年少有為,朕記住你了,去冰井務收拾東西,回掌燈衙門去吧,朕會找人轉告鍾參,朕很喜歡你!”

    徐誌穹退出天章閣,擦去一頭冷汗。

    昭興帝很討厭徐誌穹,這點徐誌穹看得出來。

    但他允許徐誌穹離開皇宮,這點徐誌穹倒是沒有想到。

    回到冰井務,徐誌穹立刻收拾東西,一刻都不想多留。

    等快要出門的時候,卻見太子來了。

    “你這就要走了麽?”太子很舍不得。

    徐誌穹笑道:“皇命難違,這是陛下的命令。”

    “你救了我,我卻還沒謝你。”

    “謝我作甚?你此前不也救了我麽?”

    “你把《怒祖錄》到底藏在了何處?”

    徐誌穹一笑:“太子還想那卷竹書麽?”

    太子搖頭道:“不想要,我永遠都不想看見那東西。”

    “此物由徐某暫為保管,殿下且當從未見過就好。”

    太子低下頭道:“我知道,你是皇城司派來查我的,我的事,你是不是都要說出去?”

    徐誌穹道:“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還請殿下明示!”

    太子道:“《怒祖錄》的事情,能不能不說?”

    徐誌穹點頭道:“我不說。”

    太子又道:“安淑院有人的事情,能不能不說?”

    徐誌穹點頭道:“我也不說。”

    太子又道:“太子妃的事情,能不能不說?”

    徐誌穹垂下眼角道:“天地良心,我都沒見過太子妃,卻能說出個甚來?”

    太子一笑:“說笑,都是說笑罷了,你要說,我又怎麽能攔得住你?

    你也是要回去交差的,都把《怒祖錄》拿走了,怎會有不說的道理,說就說了吧,總之也算救過我一回了!”

    徐誌穹抬起頭道:“你那雙眼睛,不是能看見魂魄麽?”

    “能的。”

    “你且看著我!”

    “我看你作甚?就算知道你撒謊,我心裏也隻是更難受些罷了。”

    “你隻管看著就是。”

    太子看向了徐誌穹,血液灌注到了瞳仁裏。

    徐誌穹端正神色道:“太子有《怒祖錄》的事情不說,安淑院有人的事情不說,跟誰都不說!”

    太子歪著頭,盯著徐誌穹看了好久。

    “是實話!”太子有點不太相信,可他的眼睛告訴他,徐誌穹說的是實話。

    “對,是實話!”徐誌穹抱拳告辭。

    太子叫一聲道:“且等等,你以後還來看我麽?”

    徐誌穹道:“這卻難了,你住皇宮裏,我想見你哪有那麽容易?”

    太子道:“那我們還是兄弟麽?”

    徐誌穹點點頭:“是兄弟。”

    “是親兄弟麽?”

    徐誌穹苦笑一聲道:“怎會是親兄弟?太子姓梁,我姓徐,咱們不是一條根上生的。”

    “不是一條根……”太子一拍手道,“有了!”

    “有什麽了?”

    “我去把太子妃摁住,你把她睡了,我們就是親兄弟了。”

    徐誌穹愕然道:“從哪論的親兄弟?”

    太子道:“不是一條根生的,但兩條根在一起待過,不也是親兄弟麽?”

    徐誌穹憋了許久,憋到忍無可忍,且與太子一起放聲大笑。

    烏雲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在這烏雲之下,刀斧時刻懸在脖子上,能笑出這一聲來,徐誌穹真心欽佩這位太子。

    “殿下保重,千萬保重!”

    “你也保重,好好活著,咱們兄弟還有好日子呢!”

    ……

    天章閣中,昭興帝屏退一眾學士,與司禮監秉筆太監陳順才一起找書。

    昭興帝最近一直做奇怪的夢,他想找一本解夢的書。

    陳順才把書整理好,送到昭興帝麵前:“陛下,氣盛之夢、氣虛之夢、邪寓之夢、體滯之夢、情溢之夢、直葉之夢、比象之夢、反極之夢、厲妖之夢,九夢經典,合計三百九十二卷,您要先看哪一卷?”

    昭興帝道:“把直葉之夢的書卷都拿來,我一一搜尋。”

    所謂直葉之夢,就是在現實中能夠應驗的夢,比如昨晚夢到了抱著大師姐,第二天大師姐突然主動鑽進了懷裏,這就是直葉之夢。

    陳順才自然不敢為皇帝夢到了什麽,但他有另外一個問題要問:“陛下,真就放那個徐誌穹走了?”

    “他是武栩心腹,我不放他走,卻等武栩來鬧麽?”

    陳順才咬牙道:“武栩這廝太過猖狂,他若敢進皇宮一步,老奴必與之以死相拚!”

    “糊塗!”昭興帝怒道,“卻要把長老招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