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誰能打傷了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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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誌穹身子一歪,坐在了夏琥旁邊。

    錢立牧道“馬兄弟,你這是怎地了?”

    徐誌穹渾身無力,擺擺手道“你們先判罪,莫要理會我。”

    夏琥踢了徐誌穹一腳“別弄出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不丟人麽?”

    徐誌穹抬起頭道“三千功勳升一段,且說殺一個罪囚賺二十功勳,&nbp;卻要殺一百五十人?還隻升了一段?這要到什麽年月才能到五品?”

    夏琥道“你以為世上哪有那麽多五品?再說了,索命中郎,殺賊不受限製,還怕攢不下功勳?”

    錢立牧連連搖頭“馬兄弟,莫聽你家娘子說笑,事情可沒那麽容易,&nbp;雖說六升五峰回路轉,可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這規矩一共有三條,

    一是見了主簿印,&nbp;不能濫殺,八品引路主簿會把自己地盤上的惡人都蓋上主簿印,見了這印子,如果還要強殺,會遭到八品主簿的圍攻,

    馬兄弟,我知道你是個不願守規矩的人,但你可千萬不要輕視了八品主簿,搶了他們的生意,卻跟捅了馬蜂窩一樣,以後在任何一處地盤上都不得安生。”

    徐誌穹道“索命中郎有地盤麽?”

    錢立牧拿出酒囊,喝了一口,輕歎一聲“要是有就好了!”

    “那豈不是要看八品主簿的臉色度日?”

    “說的是呀,馬兄弟,你在八品時得罪了秦長茂,&nbp;還殺了段士雲,&nbp;今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nbp;這脾氣且得改一改。”

    “這卻改不了,&nbp;”徐誌穹坐直身子道,“這種道門敗類,今後見一個,殺一個。”

    錢立牧又喝一口酒道“第二條規矩,殺賊不可殃及無辜,我在這規矩上吃過虧,當初遇到了一個惡徒,他手裏劫持了一名女子做人質,我不殺這惡徒,日後他會殺更多人,我殺了這惡徒,卻把這人質也給連累了。”

    說到此,錢立牧一口氣喝了幾大口,擦擦嘴道“為了這件事,我丟了兩千功勳,可知攢這兩千功勳有多難?這還是賞善大夫為我說情,不然還不知道要罰去多少。”

    七升六,&nbp;一共隻需要一千二百功勳,&nbp;錢立牧失誤一下,便丟了兩千。

    想一想,&nbp;徐誌穹還真有些後怕,倘若殺了施雙六,算不算殃及無辜?

    錢立牧再喝一口酒“最後一道規矩,悔罪之人不能殺。”

    “這叫什麽規矩?”徐誌穹半響無語,“難不成他臨死前認個錯,就不能殺了?”

    “不是嘴上悔罪,要有悔罪之舉,而且罪業將要退到兩寸之下,這樣的人不能殺的,這條規矩最難把握,我當初遇到了一個惡徒,這廝性情甚是怪異,他殺一人過後,便開始做善事,等把罪業削減到兩寸之下,又開始殺人,我拿這廝一點辦法都沒有,直到他離開京城,我也沒敢對他下手,我真是被罰怕了!”

    說了半天,錢立牧突然想起一件事“馬兄弟,我看你修為還沒到六品。”

    夏琥道“你以為他來找我能有什麽事情?還不是向我討功勳來了。”

    “娘子這話說得不對,我是因為想念娘子才來的。”

    “好啊,那功勳不給了。”

    “娘子沒良心,”徐誌穹一臉委屈,“當初我是怎麽照顧娘子生意的。”

    夏琥道“先給錢中郎辦正經事吧。”

    錢立牧把亡魂牽到了孽鏡台“這人好審,怒夫教的。”

    孽鏡台上呈現罪業,這人狠毒,險些將他妻子打死,錢立牧趕到時,立刻將他殺了,因他妻子性命還在,這人的罪業剛剛才到兩寸。

    這就能看出錢立牧是個正經判官,換做段士雲那種貨色,肯定會看著這廝殺了妻子再動手,那樣能多收幾顆功勳。

    夏琥寫了判書,重判了這罪囚。

    徐誌穹問了亡魂一句“你認得施福麽?”

    亡魂低著頭,不作聲。

    徐誌穹上前道“都是死人了,你還有什麽顧慮?”

    亡魂小聲說道“壇主有過教誨,說我們隻要對怒祖忠心不二,死後到了閻羅殿,怒祖也會來救我們。”

    “你們怒祖救不了你,像你這樣的人我殺的多了,都在閻羅殿受苦呢,你跟我說句實話,我能讓你少受點苦。”

    “我不信你的,我就信我們老祖的。”

    徐誌穹看了看孽鏡台“時才打你媳婦的時候,我看你手挺狠的。”

    “那賤人該打,家裏就剩那一點米,我都吃不飽,她還偷著留給那小崽子吃,還以為我沒看見!我們壇主說過,像這樣的女人,打死都活該!”

    徐誌穹道“那小崽子不是你親兒子嗎?”

    “那又怎地?崽子死了還能再生,我若是餓死了……”

    徐誌穹一拳打在那亡魂臉上,笑問道“你餓死了又能怎地?”

    亡魂捂著鼻子,放聲哭喊,徐誌穹上前又是一拳“你餓死了卻少個禍害,你知道麽?”

    亡魂哭爹喊娘,徐誌穹上前踹了幾腳,又問道“這回你吃飽了嗎?”

    亡魂縮成一團,不敢作聲,徐誌穹又問“你認得施福麽?”

    “認得,”亡魂點頭道,“他是開染坊的,是教裏的亭主。”

    “什麽是亭主?”

    “十裏算一亭,這十裏地界的教眾都歸他管。”

    “他為什麽能當亭主?”

    “因為他是內道弟子。”

    內道弟子,徐誌穹知道這個概念。

    吳自清曾經說過,所謂內道弟子,就是在怒夫道入品的修者。

    可入品的條件非常惡毒,教規原文是“怒加於至親,困其身,令其自滅,可得天星庇佑。”

    施福為什麽可以入品?

    他逼死過自己的至親?

    怎麽沒聽施雙六提起過?

    “施福為什麽能進內道?”

    鬼魂回答“我聽他說,他是給道門立下大功的人,他給道門種過樹。”

    種棵樹就能入品?

    “種什麽樹?”

    鬼魂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聽他說過一次,還是他喝醉了酒的時候說的。”

    喝醉了酒,說了不該說的話。

    所以被怒夫教滅口了。

    看來這棵樹很重要。

    ……

    錢立牧一伸懶腰道“你們接著爽快,我去酆都城了。”

    夏琥道“錢中郎,我們跟你一塊去。”

    徐誌穹道“我們去湊什麽熱鬧?”

    夏琥道“罪囚送到了陰司,可我拿不到憑票,因為那不是我摘的罪業,憑票得你親自去拿。”

    三人一並到了酆都城,到了城門,夏琥對徐誌穹道“有個姓聶的典獄說跟你相熟,我當初讓役人把罪業給了他,咱們不方便進城門,讓錢中郎幫我們把憑票取來吧。”

    夏琥是個守規矩的人,七品判官不進酆都城,她隻肯在門外等。

    徐誌穹從來就沒守過規矩,買役鬼玉,買陰靈石,租《錄事簿》,他經常來酆都城“趕集”。

    到了閻羅殿,聶貴安趕緊叫人把憑票拿了過來“馬判官,今天可算見著你了,咱們兄弟說什麽得喝一杯。”

    聶貴安知道徐誌穹出了大事,又聽說役人楊武來買役鬼玉,真以為徐誌穹這條命沒了。

    兩人對飲幾杯,徐誌穹道“聶兄,在下有一事相求,我想看看這兩個罪囚,一個是田金平,另一個是梁玉明。”

    其實看不看田金平,都不打緊,徐誌穹就想確定梁玉明死幹淨了沒有,又不想把話說得那麽明顯。

    聶貴安猶豫片刻道“這事不合規矩,可難得兄弟你開一次口,我且帶你去一回,咱事先得說好,你千萬不能和鬼魂說話,一句都不能說,陰陽兩隔這規矩,咱們不能給破了。”

    按照聶貴安的安排,徐誌穹穿上了鬼差的製服,跟著聶貴安去了後堂。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了閻羅殿的後堂,在他想象之中,後堂應該像個大型刑場一樣,一群鬼魂在這裏受刑。

    可實際上後堂是一條很長的走廊,走廊兩邊整齊的排列著囚室。

    聶貴安在前邊帶路,走到一座囚室,停了下來,示意徐誌穹捂住鼻子。

    徐誌穹把鼻子捂住,聶貴安打開了囚室,濃密的灰塵撲麵而來。

    徐誌穹以為這囚室就是一間幾平米的小屋,打開之後才看見,這囚室之中別有一番天地,光是麵積,比議郎院還大了不少。

    這麽大的地方,就是給田知縣一個人準備的?

    田知縣很有麵子啊!

    這院子裏全是灰土,路很不好走,徐誌穹跟著聶貴安翻過幾座灰土山,穿過一座池塘,終於看見了田知縣。

    田知縣泡在泥水堆裏,泥水一直淹到胸口,他拿著一把鐵鍬,正在稀泥堆裏翻攪。

    旁邊一名鬼差吆喝道“田大人,您快著點,趕緊把這堆稀泥和了,那邊還有兩座灰山!”

    田金平喊一聲道“老夫,老夫和不動了。”

    “這話說的,您都和了一輩子稀泥了,這兩座山對您來說算得了什麽?”

    “老夫,老夫實在是……”

    “這樣吧,我看您是真累了,我去給您燒燒油鍋,您洗個熱水澡,接著和!”

    田金平放聲哭嚎,聶貴安帶著徐誌穹出了囚室,轉身又到了另一間囚室門口。

    這次聶貴安沒開門“兄弟,裏麵火太猛,你在外邊看看就算了,來人,給開扇小窗!”

    一名獄吏上前,用手在牆壁上一抹,磚牆之上竟然開出一個洞來。

    徐誌穹在洞裏看到了梁玉明。

    梁玉明被木棍穿了身子,架在火上烤,旁邊有不少鬼魂,拿著小刀從他身上割肉吃。

    “有些服苦役的小鬼,罪不重,幹活還賣力氣,就偶爾讓他們過來吃點肉。”

    原來是個自助烤肉店,現烤、現切、現吃。

    說話間,梁玉明看見了徐誌穹,破口罵道“雜種,你個雜種!”

    徐誌穹本想罵回去,可聶貴安叮囑過他,不要和鬼魂說話。

    等獄吏關上了小窗,徐誌穹問了聶貴安一句“梁玉明就那點肉,不夠吃啊!”

    聶貴安笑道“這你放心,這個時辰吃下去了,下個時辰還能長出來,幾百年都吃不完!”

    ……

    梁玉明死幹淨了,徐誌穹也放心了。

    他帶上憑票走了,換過了功勳又和夏琥親昵了一會。

    “娘子,我衙門那般死去的兄弟,怎麽樣了?”

    夏琥道“賞善大夫說了,有幾個罪業原本就不重的,功大於過,送去陰司給他們謀個差事,又或者投個好胎。

    有幾個功過相抵的,直接送去投胎了,投到什麽地方,隻能看命數了,

    罪業太深,抵不掉的,且留在賞善司裏做役人,按照罪業長短,幹幾年苦役,攢些功德,到時候再作去處。”

    賞善大夫給足了麵子,且看看賞善司那環境,最差的結果,也隻是在青山綠水間幹幾年苦役。

    夏琥從案幾下拿出了一個袋子“這是賞善大夫給你的,這些人並非因你而行善,但你寫的赦書卻是幫了他們,因此賞了你兩百功勳。”

    徐誌穹把袋子塞到了夏琥手裏“這功勳歸你,咱們說好的。”

    夏琥嘟著嘴“我可不占你的便宜,誰知道你想怎麽討回來。”

    “還能怎麽討?這麽多天沒見,還不讓官人痛快痛快!”

    “你怎地恁地沒羞臊,慢一些,別把我衣裳弄壞了!”

    兩人正在嬉鬧,徐誌穹忽然哆嗦了一下。

    夏琥一愣“怎地了,你爽快了?”

    徐誌穹搖搖頭,他在腦海中聽到了師父在呼喚他,聲音有些急迫。

    “好娘子,我須趕回議郎院一趟,好像有急事。”

    夏琥一驚“難道是馮少卿去了?我就讓你老老實實守在議郎院,你偏偏不聽,若真是他,你且忍讓著點,不要與他爭執!”

    肯定不是馮少卿,師父都懶得看那廝一眼。

    徐誌穹趕緊回了議郎院,卻見道長臉色蒼白,坐在了院子裏。

    “師父,你怎麽了?”

    道長指著桌上的一盤熏肉,問道“這是孫羊店的熏肉,我應該沒買錯吧!”

    的確是孫羊店的熏肉。

    “師父,你出去買酒菜了?”

    道長指著酒壇“這是孫羊店的香醪,也沒錯吧。”

    徐誌穹聞了聞酒的味道“是香醪,沒錯。”

    道長愣了好一會,喃喃低語“怎麽不是那個滋味了?”

    “師父,您是累了吧,”徐誌穹上前扶住了道長,“買酒買菜這點小事,以後讓弟子去做就行,您何必自己跑一趟。”

    “是有些累了,”道長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複生你,消耗太大,起初不覺如何,待與強敵交手之後,方知身體不濟。”

    徐誌穹一驚“師父,您與誰交手了?”

    “饕餮外身!”

    “那是什麽東西?”徐誌穹很緊張,既然和饕餮有關,就意味著他無法想象的實力。

    “饕餮外身是……”道長一捂胸口,臉色更加蒼白,“來不及了,你最近不要離開京城,千萬別往南去,把功勳拿來,我先幫你晉升,而後我要歇息一段日子,你要多加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