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宋家上下都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

    一夜之間，兒女雙雙慘死，一個屍骨無存，一個屍體被毀。

    還有比這更慘的事情嗎？

    莫城其他家族，以及與宋家交好的各色人物，都趕到宋家吊唁。

    秦家自然也去了人。

    不管兩家暗地裏有何仇恨，但這種明麵上的禮節還是要講的。

    畢竟莫城就這麽大,&bsp&bsp抬頭不見低頭見。

    莫城城主江禁南聽聞消息，勃然大怒，立刻親自督促衙門傾力調查。

    在宋家吊唁的各個勢力大佬，都義憤填膺，說要幫忙查找凶手。

    但僅僅一天後，就沒有人在提宋家這件事情了。

    因為前線傳來消息,&bsp&bsp長公主過幾天就要來莫城了。

    快到年關。

    長公主大軍駐紮在莫城城外外數十公裏處的邊界線內，無法回到京都或者回火月國過年,&bsp&bsp所以就選擇了來莫城過年。

    一是莫城城主江禁南的竭力邀請；二是長公主已經來過莫城三次了,&bsp&bsp對這裏頗為親切。

    剛好前線無事，所以就提前要過來了。

    江禁南得到消息，立刻組織人全城清潔，同時，加強了戒備和每日的巡邏人員。

    官府開始帶著人，挨家挨戶地登記戶口人員。

    外來人員，以及沒有身份的人員，全部從內城驅逐，無論男女老幼。

    街道上的商家們，也都掛上了彩色的裝飾。

    整個莫城,&bsp&bsp無論是官府還是平民,&bsp&bsp都對長公主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特別是那些少男少女，更是激動不已。

    一些才子才女，更是絞盡腦汁，書寫詩詞讚美。

    長公主如今的威名,&bsp&bsp並非因為是小皇帝唯一的同胞姐姐而得來的，而是她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依靠自己的實力搏來的。

    這次在邊境抵禦外敵入侵的戰鬥,&bsp&bsp這位長公主再次向整個大炎展示了她非凡的軍事才華。

    可以說，莫城之所以得以安定這麽多年，有她很大的功勞。

    所以，如今得知這位長公主要來，誰能不激動呢？

    好吧。

    也有人不激動。

    洛青舟在湖底修煉了兩天後，開始為明天的第一次任務做準備。

    下午時，他就出了府。

    先去逛了一會兒其他武者商鋪，對比了一下價格，買了一些緊急藥品，紗布等等，然後又去了聚寶閣。

    不過這個時候，他身上已經連一枚金幣都沒有了。

    而且銀子也所剩無幾。

    他本想買柄匕首備用的，問了問價格，隻得作罷。

    剩下的銀子，他買了一張黑木林的地圖。

    這幾晚他神魂出竅，一直都在觀察著莫城外的道路，但隻有黑木林的那個方向看不清楚。

    一是那裏很大，崇山峻嶺，連綿不絕。

    二是在神魂的視線中，那裏的天空飄浮著一層濃鬱的黑霧，什麽都看不清晰。

    買完地圖後，他已經囊中空空，連串糖葫蘆都買不起了。

    儲物袋裏還有一枚妖丹。

    但不到關鍵時刻，他暫時還不能用。

    煉筋需要的藥水還不知道夠不夠，到時候可能還要買，那個時候才是用妖丹的時候。

    與店小二聊了一會兒，他發現還是要有把匕首才方便。

    除了解刨妖獸取妖丹以外，還可以解決一些有毒的奇怪生物，還有一些妖獸渾身軟綿綿的，防禦力不僅驚人，而且還可以卸去武者力道，這個時候，匕首就能派上用場。

    通常這樣的妖獸，最怕鋒利的利刃。

    當然，是武者專用的利刃。

    洛青舟又翻看了一會兒介紹黑木林裏各種妖獸的書籍，發現匕首的確很重要，關鍵時刻能夠保命。

    出了聚寶閣，猶豫了一會兒，他又返回，把那顆妖丹拿了出來，問店小二可以賣多少錢。

    店小二接過妖丹，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方道“客官，這是最低階的妖丹，而且品質特別差，您可以對著光線看看，這裏麵還有一道裂縫。客官如果要賣的話，本店最多給你兩百金幣。”

    “兩百金幣？”

    洛青舟思考了一下，那柄最便宜的武者匕首，需要兩百八十金幣，那即便賣了這妖丹，也不夠買匕首的錢。

    “好吧，我再考慮考慮。”

    洛青舟決定再去其他店鋪問問。

    拿了妖丹，他出了門，又去了其他賣武者用品的店鋪詢問。

    結果價錢都差不多。

    有家店鋪甚至壓價到了一百五十枚金幣。

    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回去試試，看看能不能找人借一點錢。

    畢竟是關乎到自身性命的事情，馬虎不得。

    找誰借呢？

    第一個人選，自然是百靈。

    對於百靈那丫頭，他現在是沒有什麽顧忌了，出口借錢，倒是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反正他又不是不還。

    不過，從未見她獨自出去過，也沒有見她做事，不知道她那裏是否有那麽多錢。

    賣了妖丹，還差八十枚金幣。

    如果是八十兩白銀的話，那丫頭那裏肯定有，但金幣……

    那就說不準了。

    如果實在不行，他就隻能厚著臉皮去去找秦二小姐了。

    秦二小姐應該有錢，或者說，她有辦法弄到錢，而且還會幫他保密。

    畢竟兩人那晚有著共同的秘密。

    心頭想著事情，很快從後門回到了秦府。

    一進府，他就摘掉了麵具。

    來到靈蟬月宮前時，他還是有些猶豫。

    說實話，這個時代的人，臉皮還是很薄的，特別是找女子借錢這樣的事情。

    不過想到匕首的重要性，他還是上去敲了敲門。

    過了片刻，院門方“吱呀”一聲打開。

    “百靈姑娘，我……”

    洛青舟怕自己又猶豫，所以門剛開就準備直接說出來，結果剛說了幾個字，突然發現來開門的不是百靈，而是……夏嬋。

    一襲淡綠衣裙少女站在門裏，開了門，又雙臂抱劍，雙眸冷冷地看著他。

    洛青舟隻得硬著頭皮道“夏嬋姑娘，我找一下百靈姑娘，她在嗎？”

    夏嬋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洛青舟想要進去，見她堵著，又不敢強行從旁邊過去，隻得又道“我找百靈姑娘有些事情，夏嬋姑娘可以幫我去叫一下她嗎？”

    夏嬋終於開口，冷冷地道“說。”

    洛青舟“……”

    說借錢的事情嗎？

    那可不能對你說。

    在百靈的麵前的丟人就算了，哪能又在您的麵前丟人。

    洛青舟隻得拱手道“百靈姑娘不在的話，那就算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那您忙，我告辭了。”

    說完，轉身離開。

    看來，隻能去找二小姐去借了。

    嗯？

    身後突然傳來一股殺氣？

    他腳步一頓，轉頭看去。

    身後空空，門口空空，那抱著劍的冰冷少女，已不知所蹤。

    他嘀咕了一句，沒有再多想，回過頭來，準備繼續向前走去，結果突然發現身前多了一道身影，差點撞在了那鼓鼓的……

    抬頭一看……

    一襲淡綠衣裙，俏臉冰冷，懷裏抱劍，正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洛青舟看著這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前麵的冰冷少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那個……”

    好吧。

    說就說吧。

    反正他就算隻跟百靈說，百靈可能也會告訴這位的。

    他方歎了一口氣，臉頰微熱說“我找百靈姑娘，其實是想找她……借一些錢用，我最近想買一些貴點的書籍和……”

    話還沒有說完，身前的少女突然快步離開，進了院子。

    是進去喊百靈了嗎？

    洛青舟看著門口，站在原地等待。

    過了片刻。

    百靈沒有出來，又是她冷著臉出來了。

    她手裏拿著一包鼓鼓的東西，走到他的麵前，遞給了他。

    洛青舟愣了一下，接在手裏，解開了袋口的繩子，看向了裏麵。

    裏麵竟然裝著滿滿的一小袋……碎銀。

    全是碎的。

    掂了掂重量，大概有……三十多兩吧。

    洛青舟“……”

    少女看著他臉上的神情，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又低下頭，從衣服的口袋裏拿出了最後一塊碎銀，輕輕地放進了他手裏的小袋子裏，然後別過臉，看著別處道“夠？”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低頭看著袋子裏她最後放進去的那一小塊碎銀，怔了怔，抬頭道“嗯，夠了，多謝夏嬋姑娘。等過幾天我掙到錢了……”

    話還沒有說完，少女已經轉身離開。

    “吱呀……”

    院門關上。

    洛青舟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方收起銀子，向著秦二小姐的住處走去。

    原來冷冷的夏嬋姑娘，其實也是溫熱的時候。

    不過……

    從剛剛的情況來看，百靈肯定也是指望不上了。

    那就隻能去找秦二小姐了。

    進了門，珠兒領著他去了書房。

    秦微墨午休起來後，就在書房看書。

    午後的陽光照不到屋裏，外麵還有些風，所以窗戶緊緊關閉著。

    屋裏有火爐，暖氣逼人。

    “小姐，姑爺來了。”

    秋兒侍立在書房門口，看到洛青舟後，立刻向著書房裏的少女稟報道。

    秦微墨有些意外，放下書，站了起來。

    洛青舟脫掉鞋子，踩著柔軟的絨毯上進了屋。

    身後傳來了關門聲。

    “姐夫……”

    秦二小姐剛要說話，洛青舟直接開門見山道“二小姐，我是來找你借錢的，你這裏有嗎？”

    少女微怔，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數息，方反應過來，點頭道“有，姐夫要多少？”

    洛青舟臉上露出了一抹尷尬，低聲道“金幣……”

    “珠兒。”

    少女立刻對著門口喊了一聲。

    房門打開。

    珠兒在門口應道“小姐。”

    秦微墨柔聲道“去賬房，支取金幣，寫我的名字。賬房若不是不肯，你去找周管事，就說是我說的。我爹爹若是在，找他也可以。就說我要用，其他的都不要說。”

    珠兒答應一聲，立刻匆匆離開。

    洛青舟心頭湧過一道暖流，輕聲“多謝二小姐，不過金幣太多了，我隻要枚就夠了。”

    秦微墨柔柔地看著他道“姐夫，練武的話，枚可不夠……以後每月，微墨都會幫姐夫支取的，姐夫盡管用，不用省著。”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道“秦府……哪有這麽多錢？”

    秦微墨微微一笑，道“這些事情，自有爹爹操心，姐夫不用管，姐夫隻用安心讀書，偷偷練武就好。”

    洛青舟“……”

    兩人目光相視，皆是一笑。

    書房裏安靜下來。

    洛青舟問道“二小姐剛剛在看什麽書？”

    秦微墨從桌上拿起了書，翻開封麵道“科舉考試的。”

    洛青舟一愣“二小姐看這書做什麽？女子又不能去考試。”

    秦微墨眸中帶著笑意，柔柔地道“姐夫好好讀書，等過完年了，微墨就出題考姐夫。姐夫若是答的好了，微墨有獎勵；若是答的不好，微墨就罰姐夫每天給微墨講故事聽，好不好？”

    洛青舟沉默下來，過了片刻，方從她手裏把書拿了過來，輕輕放在了桌上，然後看著她道“二小姐，你身體不好，這些事情，就不要操勞了。關於考試的事情，我自己會好好努力的，不需要別人幫忙。”

    秦微墨微微低頭，輕聲道“可是，姐夫，微墨不是別人……”

    洛青舟沒有在說話。

    不多時，珠兒抱著一隻小袋子回來，氣喘籲籲地道“小姐，金幣好重……”

    洛青舟看著裏麵金燦燦的金幣，心頭忽然有些觸動。

    這裏麵的每一枚金幣，都是秦家的心血。

    這少女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送給了他，還說以後每個月都會給他用來練武。

    他心頭能不感動嗎？

    今天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拚命修煉，是為了他和小蝶。

    但是現在……他想要守護更多的人！

    “多謝二小姐。”

    他沒有再逗留，拿了金幣，告辭離去。

    借錢的那一刻，再多的感謝都是蒼白無力的，還是省下力氣和表演，努力還錢和報答吧。

    洛青舟拿了錢，在門口時放進了儲物袋裏，然後徑直向著秦府後門走去。

    來到後門，他剛要拿出麵具，突然感到不對，轉頭看去，身後不近不遠，跟著一個人。

    他剛停下腳步，對方也停下了腳步。

    夏嬋抱著劍，側過身子，看向了別處，仿佛一直都站在那裏，並沒有跟蹤他。

    洛青舟愣了一下，走過去道“夏嬋姑娘，你還有事嗎？”

    夏嬋冷著臉，看著別處。

    過了許久，她方冷冷地開口，問道“去哪？”

    洛青舟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出去買點東西。”

    隨即突然想起了什麽，道“待會兒我給你買糖葫蘆回來，你要幾串？”

    夏嬋沉默了一下，轉過頭看著他，雙眸冰冷，發音生澀，語句磕磕絆絆“百靈說，你，借錢……要去，青樓，找……沒穿衣服的，花魁，是不是？”

    洛青舟“……”

    他第一次聽到這位夏嬋姑娘說這麽多字，感到有種莫名的新奇。

    “嗯……是。”

    洛青舟決定大膽包天，逗她一逗“你家小姐又不跟我同床，我去找花魁怎麽了？外麵的書生都去過青樓，就我沒去過，我今天想去看看，不可以嗎？”

    一股熟悉的寒意襲來。

    少女握緊了手裏的劍，另一張小手，握住了劍柄。

    洛青舟見此，連忙道“開玩笑的，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借錢是去買書去的，不是去青樓找沒穿衣服的花魁的。”

    少女依舊握著劍柄，雙眸冰冷地看著他。

    洛青舟隻得舉手道“我發誓，若是我說……若是我是去找沒穿衣服的花魁，天打五雷轟！”

    少女又看了他幾眼，這才緩緩地鬆開了劍柄。

    洛青舟暗暗鬆了一口氣，沒敢再開玩笑，道“那個，夏嬋姑娘，您忙，我先出去了。”

    剛走了幾步，轉頭看去，她又跟了上來。

    洛青舟“？？？”

    少女見他停下，也停下，看向別處。

    洛青舟出了後門，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看向門口。

    她也跟了出來，停在了門口，目光依舊看著別處。

    洛青舟“……”

    兩人走走停停，在小巷裏拉扯了一會兒。

    洛青舟見時間不早了，沒有再管她，快步穿過街道，進了另一條小巷。

    然後開始在各條小巷飛奔。

    等他快到聚寶閣時，立刻拿出麵具戴在了臉上，出了小巷，左右前後看了一眼，方進了店鋪。

    很快，他買了匕首出來。

    回去的路上，夕陽已經下山。

    他一路小心翼翼地看著，並沒有看到那個冰冷的少女。

    應該是跟丟他了，然後自己一個人先回去了。

    洛青舟從後門進府，取下了臉上的麵具。

    在經過“靈蟬月宮”時，他猶豫一下，走了進去。

    百靈正坐在院子裏發著呆，見他這麽早來，一臉驚喜。

    洛青舟左右看了一眼，低聲問道“夏蟬姑娘回來了嗎？”

    百靈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微變“姑爺沒有跟嬋嬋在一起嗎？剛剛嬋嬋不是跟姑爺一起出去逛街去了嗎？”

    洛青舟眉頭一皺，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道“我以為她自己回來了。”

    百靈慌忙從石凳上站起，滿臉焦急道“完了，姑爺，完了，嬋嬋不認識路，當初去你們成……姑爺，快去找嬋嬋！她害怕一個人，特別是天黑的時候，其實她膽子很小的……我……我不能離開，我還要看著小姐，你……”

    不待她說完，洛青舟立刻轉身出了小院，直接向著後門奔去。

    人家剛把全部的銀子都給了他，甚至還把身上最後一塊碎銀都給了他……隻不過是怕他去青樓，或者想要跟他一起出去逛個街，他卻……

    他真不是個東西！

    府外，黑夜已經籠罩了整條街道。

    他快速奔跑起來。

    “轟隆！”

    正在此時，天空上突然響起一道雷聲。

    他抬頭看去，傍晚時還晴朗的天空，此刻竟已是烏雲密布。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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