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算不明的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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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絕不會這樣過去!”
    不僅僅是宮夢弼和荀祭酒這樣想,蘇司業同樣這樣想。
    受此奇恥大辱,以至顏麵盡失,蘇司業決不允許自己善罷甘休。
    威信建立起來很難,但掃蕩下去卻很簡單。蘇司業是世家,是貴族,是天狐院掌事人之一,一重重身份加持之下,自然便有威嚴,便令人畏懼,令人信服。
    但今日之事讓他威嚴掃地,這對他,對蘇氏都沒有半點好處。
    蘇司業怒氣衝衝地回到了天狐院,赤著一雙眼睛,在房中踱著步,憤懣難當,又把房中值錢的就金銀玉器打翻在地。
    侍奉他的仆從低著頭站在門外,一點動靜也不敢發出。
    蘇司業發泄一通,便大叫道:“備車!我要去蜀地一趟!”
    仆從不敢怠慢,連忙應是,就要去備車。
    但一個腳步止住了他。
    仆從抬頭看去,便看到了兩個身著銀甲的狐仙,腰間垂著“有蘇”的令牌,身量瘦長,一男一女,戴著麵甲。
    仆從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恭敬道:“恭迎二位將軍。”
    這兩個甲士從他身邊走過去,沒有一聲招呼,徑直穿門入室。
    蘇司業聽到腳步聲,回聲罵道:“還在這幹什麽?”
    轉頭卻看到了這兩個甲士,便緩緩收斂了臉上的表情,連心中的無名火也被他緩緩按了下去。
    “你們來幹什麽!”
    “主母有命,請司業回族地。”
    “我不回去!”
    兩個甲士同時上前一步,原本寬敞的房間在一瞬間顯得逼仄不堪,洶湧流動的氣機在房中碰撞著,把蘇司業的氣勢一點一點地壓了下去。
    “還請司業不要讓我們為難。”
    蘇司業臉色脹得通紅,罵道:“你們兩個走狗,一身本事卻給那個女人做狗,下賤!”
    這兩個甲士渾不在意,一左一右走到蘇司業身邊,便脅迫著他,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門,很快便消失在天狐院。
    從天狐院到蘇氏族地,也不過須臾。
    兩個甲士領著蘇司業穿過山巒中的煙雲,穿過高聳的樓閣,巍峨的高台,走入蘇氏族地的心腹,在一個偏廳中拜見了蘇氏的主母。
    整個廳室彌漫著香煙,室中供奉著神台,神台上並沒有神仙,而是一麵銅鏡。
    銅鏡上起伏著龍鳳祥文,反射著天光,流淌著靜謐的神光。
    蘇氏的主母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婦人,美麗,卻並不出眾。但蘇司業看到她的時候,卻顯得有幾分瑟縮,如同耗子見了貓一般。
    “跪下。”主母淡淡開口。
    蘇司業臉色脹得通紅,沒有動彈。
    主母站起身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將他扇倒在地上。
    蘇司業臉上腫了起來,嘴角更流出血來,眼睛看著主母,卻隻有害怕沒有憤怒。
    “跪好了。”
    蘇司業跪直了身形,低著頭不敢說話。
    “讓你在天狐院當值,你就是這麽做事的?”主母問道。
    蘇司業心潮翻湧,道:“那野狐實在可惡,若不想辦法壓一壓他們的氣焰,天狐院遲早被他們鬧翻了。”
    主母抬腳就給了他一下,“你總這樣愚蠢,明明有千百種法子,總要選那條最蠢的。”
    “你自己便在天狐院,不知聖心有動嗎?你到底是在做給誰看?”
    蘇司業心中發慌,道:“他自己露出了把柄……”
    “若真是把柄,怎麽隻有你衝在前頭?”
    蘇司業咬著牙不說話了。
    主母死死盯著他,道:“你在明處打壓他便罷了,最不該做的就是越過界限,去做不該做的事情。做了事情,卻又沒有斬草除根,留下首尾。”
    蘇司業心中一跳,猛地看向主母。
    主母的眼睛很嚇人,他隻是看一眼,便心虛得失去了力氣,低聲道:“你怎麽知道的……”
    “你的屁股都是我找人幫你收拾的,還問我怎麽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親衛都死了兩個,還被他給逃了。蠢貨,此事若累及宗族,你如何擔待?”
    蘇司業徹底不說了。
    主母深吸一口氣,道:“滾過來。”
    她走到神台前,蘇司業跟著過了去,跪在神台前,影子落在銅鏡中。
    蘇司業抬頭看向銅鏡,隻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什麽異兆也沒有。
    但在主母眼中,銅鏡流淌的神光穿透了蘇司業的倒影,但這倒影裏,卻忽然冒出一點若有若無的黑氣。
    蘇司業自己看不到,但主母的眼睛卻看得分明,便又給了他一腳:“蠢貨!”
    煙嵐雲岫,秋雨垂絲,天地俱寂。
    在這沉沉天色之中,隻有一艘小小的舟楫在衰敗的蓮湖之中飄搖。雨水一顆顆砸落在湖麵上,如同銀珠墜落,漸起的水花又化作蒸騰霧氣,便使得山水之間的雲霧越發濃重。
    漁舟上掛著的燈火昏黃一片,一個婦人在船艙中借著燈火翻閱著文字。兩個頭發花白的,但麵相卻年輕的侍女在一邊伺候著。
    小火爐煮著茶,火起和煙氣排開寒意,才讓人心中覺得暖和一些。
    蘇司業跪在艙外,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衫,打濕了他的頭發,濃重的寒氣便讓他瑟瑟發抖,嘴唇都凍得鐵青一片。
    那婦人緩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道:“讓你在天狐院做司業,你回來做什麽,有什麽話不對主母說,偏要來見我?”
    蘇司業低頭懺悔道:“主母說我為魔所趁,隻有祖奶奶能救我。”
    婦人細細端詳著蘇司業,她的容貌並不顯一點老態,與蘇司業比起來,反而是蘇司業看起來更老一些。
    婦人招了招手,蘇司業便乖乖靠過去,乖順得很。
    “你何日修成的四品?”
    “已經有三年了。”
    “功滿神足而成?”
    “功滿了,神不足。本來是還沒有修成四品的本事,隻是意外得來一枚神元舍利,因此補足靈神,才修成四品。”
    婦人點了點他的額頭,道:“你真是大膽,什麽東西都敢吃,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
    蘇司業便抬頭看向婦人,婦人的眼睛明亮溫潤,像是深不見底的潭,看著看著,便仿佛沉入潭裏,獻入黑沉之中。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蘇司業隻覺得身子被晃動,便緩緩醒來。
    睜開眼睛,便看見婦人手中拿著一截雪白的蓮藕,此刻蓮藕上若隱若現跳動著黑色的咒文,被婦人以荷葉包裹,著侍者沉入蓮湖之中。
    “急功近利,什麽都敢吃,裏頭藏著陰魔都不知道。難怪主母要你來尋我,也就我這裏還能幫你祓除陰魔了。”
    陰魔一除,蘇司業終於覺得心頭鬆快一些,又後怕道:“多謝祖奶奶救命!”
    “你從哪得來的神元舍利?”
    “是門客進獻的。”
    “門客?”祖奶奶眼中流淌著腥風血雨,問道:“主母知道了嗎?”
    蘇司業道:“她知道了。”
    “那你就不必再管了。你既然賦閑,那就修身養性少折騰,安安信心修行吧。”
    蘇司業認罪道:“我辜負祖奶奶一片期望了。”
    “你是辜負我了,我厚著臉皮讓主母送你去天狐院當司業,你做出這些蠢事,我怎麽跟主母交代?”
    蘇司業低下了頭不說話。
    祖奶奶搖了搖頭,道:“我當初就該聽主母安排,不該一時心軟,為你求情。”
    蘇司業臉脹得通紅,更說不出話來。
    祖奶奶恨鐵不成鋼,終於發覺他確實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隻好道:“這些都不提了,跟我說說,最近那位可有什麽動向嗎?”
    蘇司業鬆了一口氣,道:“那位最近要我們巡查狐子院,對狐子院還是上心。”
    他有幾分憂慮,道:“祖奶奶,那位這麽偏心野狐,難道真要把我們從天狐院踢出去?”
    祖奶奶緩緩搖了搖頭,道:“野狐要成氣候還早著呢,但聖心有動,該避一避還是避一避,你回來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她喃喃自語道:“這世上的事情沒有盡如人意的,哪怕是天仙,也有算不明的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