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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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河流域,是七條從天山注入夷播海的河流滋養出來的土地。
    從東到西分別被賦以漢名,楚水、塞水、尹水、端水、鏡水、雅水、蘭水。
    如今,近十萬大軍分列雅水兩側。
    西麵是康居、薩珊、烏孫聯軍,旗幟各異,衣著各異,就連武器也是五花八門,仿佛一群臨時湊出來的乞丐。
    東麵則是清一色的黑色騎兵。
    最前三千騎人人穿著鐵甲,戰馬身上也披上了一層皮甲。
    後麵的兩萬步騎嚴陣以待。
    軍容極盛,麵對兩三倍的敵人沒有絲毫慌亂。
    “夏王何不再拖些時日?敵軍遠來,糧草必入不敷出,一旦天寒地凍,必支持不住,屆時追亡逐北,可令敵片甲不歸!”
    在夏國生活了這麽多年,一身盔甲難掩夏侯栩的儒雅之氣。
    “要拖你們拖,某是等不下去了!”李庠左手提著長刀,右手挽著長槊,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楊毅一身明光甲,披著大紅鬥篷,騎著高頭大馬,更襯托出他魁梧的身軀,成為夏王之後,他身上的氣勢越發雄渾,也更具有領袖氣度。
    在中原被楊崢的光彩遮掩,到了西域,才逐漸顯露出自己的光澤。
    “此地不同於中原,一馬平川,短兵相接,大開大合,非勇者不能勝之,我們想在這西域紮下根去,就要打怕他們,打服他們,讓他們從此聽到大秦二字就不敢抬頭!”
    “哈哈,兄長所言甚是!”趙雄大笑道。
    “那就殺的他們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李庠滿臉的橫肉在跳動。
    這麽多年一直頂著“小文鴦”的稱號,實在有些憋屈。
    他比任何人都想證明自己不在文鴦之下。
    隻可惜這樣的機會不多。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次。
    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嗚咽起來。
    康居騎兵先動了,浩浩蕩蕩的分成兩股,在草原上分成兩股,如同一張張口的巨口,想要吞下秦軍。
    漫天遍野都是他們呼嘯聲。
    秦軍也分成兩部,步軍結偃月之陣於草坡上,荒草漫漫,長矛如葦,大盾如牆。
    弓弩手在後。
    而一萬餘騎兵卻簇擁著楊毅向東緩緩撤走。
    這給西麵奔湧而來的敵軍造成一種敗退的假象,敵軍越發瘋狂的衝來。
    秦軍步陣也隨之慌亂起來。
    “妄動者,斬!”趙雄提著刀盾,與五百重甲步卒站在最前。
    高大的身影讓身後的將士略感心安。
    “兄弟別慌,夏王絕不會棄我等而去!”
    “大秦從無逃兵!”
    “堅守本陣,敵軍必敗!”
    宣義使們安撫步卒情緒。
    除了少數烏孫協從軍,大部分秦軍步卒恢複鎮定。
    因為楊毅的牙纛就矗立在草坡之上、步陣之中。
    狂風從東北麵呼嘯而下,帶著羅荒野的寒涼掃過戰場,荒草瑟瑟作響,鎮定下來之後,一股肅殺之氣衝天而起。
    無數朵白雲從頭頂劃過。
    不過從頭頂劃過的不隻有白雲,還有箭雨。
    兩邊的箭雨很快就遮蔽了天空,仿佛無數飛蝗從草地裏竄上天空。
    劈劈啪啪。
    康居人的箭雨或砸在秦軍大盾之上,或砸在前麵三列甲士身上,偶爾有人發出慘叫,迅速被身後的袍澤拖了下去,然後下一人接替他的位置。
    如果楊毅願意,也可以像康居人一樣,幾個月時間湊出一支五六萬的人馬。
    但他也如楊崢一樣,兵貴精不貴多,走精兵路線。
    夏國秦軍的裝備極其精良,將士也都是剽悍的羌漢勇者。
    死在騎射之下者不足百人。
    但死在秦軍弓弩手上的敵軍,卻有近千人!
    秦軍的箭雨更大更急更猛。
    康居騎兵沒有馬鞍,放出一箭之後,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射出第二箭。
    但秦軍可以快速連射,蹶張弩、床弩、連弩、重弩、角弓、長弓……各種型號,全覆蓋,射程遠,殺傷力足。
    就連箭頭也分錐形箭、破甲箭、倒刺箭、斷喉箭、重箭、月牙箭……
    有的射人,有的射馬。
    隻要中了一箭,要麽血流不止,要麽拔不出來,要麽隨著戰馬的顛簸往肉裏麵鑽……
    康居人的弓箭在這些利器麵前如同稚童的玩具一般。
    夏國的背後是大秦。
    西平、張掖二郡每年生產的軍械如河流一般供給夏國。
    第二輪第三輪箭雨接著覆蓋而來。
    人在慘叫,馬也在悲鳴。
    敵軍完全被這恐怖的箭雨射懵了。
    直接射死也就罷了,關鍵死不死活不活的在草地上慘叫,極為擾亂軍心。
    “秦人也就弓箭厲害,衝過去,就可以割下他們的頭顱!”騎兵中的薩珊人大吼著。
    騎兵對步卒,優勢太大了。
    所以中亞諸國很少有步卒,就算有,也不過是湊數而已。
    康居人總算有了點信心,因為距離秦軍步陣越來越近了,秦軍恐怖的箭雨已經停息。
    於是他們激動而憤怒的挺起手中的長矛……
    狂風依舊在吹,荒草依舊在瑟瑟做響。
    一蓬蓬鮮血飛濺在荒草之上,為枯黃的顏色抹上了一層豔紅……
    通常情況下,騎兵對步卒的確有很大優勢。
    然而,他們忘記了,這不是西域或者中亞的步卒,而是大秦的步卒。
    他們有著比騎兵更強的勇氣和意誌!
    一根根長矛利索的刺入康居人軀體之中,將他們從地上挑了起來。
    有些康居騎兵以為撞斷了長矛,從步卒空隙間衝入就能砍瓜切菜,卻發現等待他們的是一把寒光閃閃的長柄斬馬刀。
    寒光迎麵而來,撲哧一聲。
    刀鋒輕易撕開了戰馬的脖頸,也撕開了他們的皮甲。
    然後他們就看到戰馬和自己的下半身還在奔馳,但上半身已經飛了起來……
    大秦工坊這些年根據戰場的變化,不斷改進兵器。
    弓弩、盔甲、刀劍、長矛,都越發的精良。
    殺戮比箭雨更加恐怖、慘烈。
    到處都是碎裂的軀體,破碎的內髒……
    並不高的草坡很快就被染成了血紅色,仿佛燃燒著的紅色火苗,而康居人就是不斷撲火的飛蛾。
    屍體堆了一層又一層。
    籲——
    驚恐的戰馬受巨大血腥味的刺激,不肯再往前衝。
    康居人、烏孫人、薩珊人全都被嚇破了膽。
    草坡上的秦軍仿佛一塊塊用不倒下的豐碑。
    不過隨之而來的是羞恥,六七萬的騎兵,居然奈何不了這萬餘步卒,如果傳出去,他們一向自誇的武勇也就蕩然無存了。
    尤其是薩珊人,四十多年來東征西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騎兵的進攻停止了,但薩珊人的標槍手卻上場了。
    兩千米底人標槍手提著盾牌向草坡挺進,他們原居住在米底亞的高原地區,盛產優秀角鬥士,公元前七世紀獲得獨立,建立龐大的帝國,後被波斯王居魯士擊敗,逐漸與波斯人融合。
    “謔、謔、謔……”
    戰場上響起了薩珊人的歡呼,標槍手是他們的獨有兵種。
    每人背後插著五支標槍,一出場就引起了兩邊的注視。
    秦軍箭雨重新覆蓋天空。
    不過被他們的盾牌擋下,隻有重弩、床弩射穿了盾牌,將一百多人釘在草地上。
    但這些傷亡不足以擊潰他們。
    標槍手頂著箭雨繼續向前,距離三四十步的時候,一支支鋒利的標槍投出。
    落在秦軍步陣之中,瞬間穿透了秦軍了大盾、重甲,將百多名秦軍釘在草坡上。
    步陣出現一個缺口,身後的袍澤迅速填補過來。
    標槍手的威力雖大,但也不過如此。
    在他們第二次投射的時候,秦軍弩兵迅速射擊,三四十步的距離,又是居高臨下,標槍手的鱗甲和盾牌失去了作用。
    破甲箭穿透了他們的身體。
    兩千標槍手在狂風暴雨一般的弩箭之下,全都被定在地上。
    “莫名其妙。”趙雄望著地上成排的標槍手吐了一口唾沫,實在想不通敵人為何要派這些人上來送死。
    出場時的氣勢的確驚人,原本以為有什麽獨特之處,沒想到這麽弱……
    小小的草坡,仿佛是敵軍越不過去的高山。
    敵人也終於動起了腦子,發現一時片刻奈何不了秦軍步陣,改急攻為圍困。
    數萬騎兵仿佛一條巨蟒,圍繞著草坡盤旋,纏繞。
    草坡上沒有水源,秦軍撐不了兩天便會精疲力盡。
    不過,他們顯然忘記了秦軍也有騎兵——比他們更精良的騎兵!
    狂風越來越大,秦軍牙纛獵獵作響。
    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氣席卷戰場上的所有敵軍。
    倒在地上哀鳴的戰馬,眼神驚恐的望著東北狂風吹來的方向。
    將死的康居騎兵,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也望向東北方向,他們回光返照一般的掙紮起來,呼喊起來,想給他們的族人示警,但虛弱的聲音無法引起他們的注意。
    於是他們帶著悲哀和驚恐漸漸死去……
    生在這個時代,與大秦為敵,本來就是他們的悲哀。
    轟、轟、轟……
    東北方向響起了陣陣雷鳴。
    狂風讓康居人、烏孫人、薩珊人艱難的抬起頭,但看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
    仿佛是煙塵,仿佛……是黑色的洪水。
    “秦!”尖銳的呼喊從康居人嘴中響起。
    “大秦、大秦!”草坡上的秦軍歇斯底裏的呼喊起來。
    狂風、洪流,一起洶湧而下。
    大地上揚起了漫天的灰塵。
    在康居人看見秦軍的那一刻,就已經意味著他們成了獵物。
    人未至,殺氣便排山倒海而來。
    康居人的戰馬發出陣陣悲鳴,仿佛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
    恐懼,慌亂,不知所措!
    與秦軍步卒大戰時,已經消耗了不少力氣,力氣倒是無所謂,關鍵是對士氣和信心的打擊。
    如果連萬餘秦軍步卒都對付不了,他們又拿什麽對付秦軍騎兵?
    “撤退!”
    “進攻!”
    “集結!”
    慌亂之中,敵軍發出了一連串自相矛盾的命令。
    幾十匹戰馬裝在一起。
    康居人與薩珊人自相衝轉。
    甚至有千餘名烏孫人跪在秦軍步陣之前,乞求原諒他們的背叛……
    就在他們紛亂如麻時,秦軍已經殺來,為首一將左手長刀右手長槊,正是李庠。
    數百甲騎簇擁左右。
    “殺——”李庠狂吼一聲。
    甲騎撞入敵軍之中,人馬紛紛碎裂,被千萬隻馬蹄踩成一灘血泥。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刀槊之下,無一合之將。
    仿佛秦軍的所有殺氣、煞氣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草坡上,趙雄昂首大笑:“今日一戰,足以名震千古,諸君可隨某衝殺,為國建功!”
    “殺、殺、殺!”
    大盾向前推進,長矛向前攢刺,迅速將戰場分割成兩半。
    此時的敵軍已經失去了反抗之心。
    不斷有人逃離戰場。
    聯軍一向不能聯心。
    有人為了自己多跑幾步,不惜撞倒身邊的袍澤。
    但數萬人,加上十幾萬的牛羊戰馬,一旦崩潰,隻能是互相踐踏的局麵。
    也有一些驍將試圖抵抗,召集千餘勇士,自恃勇力直奔李庠而去。
    而此時的李庠有整個秦軍的氣勢加持,比往日更加神勇,威猛。
    身披十餘創,卻無知無覺,仿佛永不疲倦一般揮動著長刀和長槊。
    上前攔截的驍將,躲過了李庠刺來的長槊,卻沒躲過左邊閃電劈來的長刀,人頭飛起,被李庠一把接住,然後掛在肩膀上……
    而他身邊的甲騎,戰馬上已經掛著一連串的人頭。
    跑動起來,人頭上的盔甲互相撞擊,發出一陣陣“卡卡”的聲音。
    仿佛是亡魂在哭泣。
    秦軍原本沒有收集人頭的習慣,但在夏國,羌裔將士居多,也就恢複了往日的傳統。
    李庠衝到哪裏,哪裏便是一片屍山血海,馬蹄之上流出一條血河,宛如魔神降世……
    “投降者不殺!”身後趕來的夏侯栩趕緊讓身邊的烏孫士卒呼喊。
    這麽殺下去,隻怕以後河中、康居沒人了。
    楊毅在馬上大笑,“這才是我大秦的虎狼之師!”
    投降者不殺……
    這句話擊碎了敵軍最後的抵抗,連逃跑的力氣仿佛也被抽幹了,一個個扔下武器,跪在地上。
    李庠徹底殺紅了眼,在馬上回身大吼,“夏王,乘此良機,正可先殺康居,再殺河中!”
    步卒雖然疲憊,但騎兵仍有餘力,安置了睡架的駱駝在後方悠哉悠哉的趕來。
    無論是整體戰術,還是個體的勇武,康居人、烏孫人、薩珊人全部落在下風。
    秦軍繼承了漢魏以來的雄健武風,在吸收了周邊的羌胡、匈奴、鮮卑之後,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毅目露凶光,“趙雄率步卒在後休整,隨後趕來河中匯集,其餘騎兵隨孤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