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當~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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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天卡維的重心放在了實驗上,想要趕在諾拉剖宮產之前,盡快得出實驗數據用來支撐自己的藥物。但他也沒忽略病房裏的病人,每天查房都在,術後觀察也沒斷過。

    當然,也就僅限觀察而已。

    卡維已經接手或者間接接手了五位病人,除去已經徹底痊愈的拉斯洛和有了不少好轉的莫拉索,留在病房裏休息的隻有埃斯頓、蓋爾夫人和阿爾方斯。

    蓋爾夫人的嘴唇在術後七天拆走了縫合針,傷口早已愈合,隻是想要完全消腫還需要一段時間。阿爾方斯的屁股雖然沒有徹底愈合,但長勢還不錯,至少沒有像其他術後病人那樣出現潰爛。

    伊格納茨已經和蓋爾夫人談了唇裂新術式的構想,隻需要完善其中幾個細節,就能用在蓋爾夫人的孩子身上。

    其中最讓卡維欣慰的還是埃斯頓,經過半個月的靜養,他的小腿已經消腫,傷口愈合良好。如此長距離多針數的縫合,竟然能保持全無潰爛,這在19世紀中葉的醫療環境下是不可想象的。

    而埃斯頓的骨折也在往好的方向上發展。

    骨折幾乎沒有移位,從外觀上看,雙下肢依然保持著對稱,斷端應該對合得不錯,再加上神經肌肉也都沒有出現損傷。

    這意味著,隻要埃斯頓繼續在床上躺一段時間,並且堅持複健訓練,等出院後他就會擁有一雙和其他同齡人一樣健壯的小腿。

    至此,卡維迎來了他穿越後的第六位病人。

    29歲的費爾南是位賣肉的屠夫,有相當嚴重的膀胱結石,不僅造成了劇烈的疼痛,巨大的結石還引起了相當煩人的尿道梗阻。就診原因就是希望能一勞永逸,直接幫他解除掉比死還難受的病痛。

    稍作檢查後,伊格納茨發現費爾南除了結石症狀外,還對外sq本身的外形很不滿意。這種不滿意滋生出了強烈的焦慮情緒,嚴重影響到了他在家中的地位和婚姻幸福。

    伊格納茨對環切還是持保守態度。

    但考慮到了衛生方麵的原因後,他決定遵從費爾南的意願,定下了完整的手術計劃:先做碎石,然後做進一步環切。

    這稍稍打亂了卡維的步調。

    因為體內碎石不太需要體表消毒,隻要保證器械消毒即可。而環切則需要非常徹底的消毒,要不然如此關鍵的部位發生潰爛,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體內碎石也不需要包紮,但環切術後的包紮就很有講究了

    “諸位不用太過驚訝,這是我的助手卡維先生不斷改進的術前準備工作。之前用的是酒精和堿皂,現在則加入了一種更為特殊的東西,漂白粉。此外還有經過高溫烹煮後的紗布、棉布繃帶,以及術後用來覆蓋傷口的油膏。”

    卡維帶入手術劇場的是整套藥瓶箱和敷料儲存箱1。

    此外和實驗室一樣,他也帶來了好幾個洗手盆,用來盛放消毒用品。

    劇院裏有不少在讀的醫學生和外科同僚,洗手引起大量討論。但在伊格納茨之後描述了五位病人的近況後,不管他們心中有無芥蒂,最終還是選擇了噤聲。

    “我不認為這五位病人的情況是種巧合。”

    伊格納茨也學著卡維的樣子,依次進行手臂消毒:

    “這在傷口潰爛幾率超過50的外科是非常罕見的,甚至到了近乎反常的程度。尤其是莫拉索伯爵的腹股溝疝術後恢複情況,我很難用一兩個詞匯來描繪這些天所呈現出的變化,屆時我會在vienna醫學期刊上發表這次手術的相關文章。

    在此之前,還是希望諸位能拿出盡可能多的科學求知欲、探索欲,對這位積極探索外科邊界年輕人的嚐試多一些鼓勵和寬容。畢竟科學充滿了偶然性,可一旦偶然成為了必然,這將帶著外科駛進更深的層次。”

    消毒的效果,加上之前送去的唇裂修複新術式,讓卡維得到了伊格納茨的背書。

    有了他的背書,卡維自創的怪異消毒方法被不少觀眾完整記錄在了記錄本上。當然很多人會在旁邊打上一個問號,還會有直接畫叉的人存在,但本著黑紅也是紅的原則,能被人記住就是一種進步。

    酒精和漂白粉除了刺鼻一些外,也沒多大缺點,他們稍稍吐槽了兩句,便進入了真正的手術環節。

    “從18世紀以來,外科學取得了驚人的發展,手術方式不斷創新,手術器具也在不斷更迭。”2

    伊格納茨取來了一套泌尿係統相關的手術器械箱3,打開翻蓋,拿出了一根長形彎管4:“對付巨大膀胱結石,我們從18世紀還在流行的截石,到二十多年前的早期碎石,現在已經能做到精準碎石了”

    “老師,我能問個問題麽?”

    “請問。”

    “早期碎石用的是什麽方法?”

    伊格納茨笑了笑,搖著手裏的金屬尿管,“就是高速轉動這根管子,用堅硬的末端敲擊相較之下更為鬆脆的結石,過程很痛苦,但總比沒麻醉下的截石術要好得多。”

    “就這樣?”學生兩手相合,做了個類似旋轉竹蜻蜓的手勢。

    “對,反複快速的揉搓,讓彎曲的末端擺動起來。”

    “”

    “確實粗暴了些,所以很快我們想到了新的辦法,這在之後的過程中我會詳細描述,現在還是先幫費爾南先生把儲存了大半天的尿液導引出來”

    卡維扶起了費爾南的小寶貝,伊格納茨將導管緩慢地探入其中:“在使用這種導尿管的時候,肯定會遇到尿道壁帶來的阻力。這時可以考慮使用混入了精油的油膏來潤滑管壁,減少阻力的同時也能減少對尿道壁的損傷。”

    說話間,導管前方遇到了些阻力。

    卡維見狀盡量拉直小寶貝減少了尿道的彎曲,加上潤滑作用,阻力很快就被突破,管子順利進入了膀胱。

    伊格納茨看著潺潺流出的黃色尿液,還是忍不住說道:“雖然費爾南先生已經睡了過去,但我在這裏還是得恭喜他一句,導尿順利,不用做膀胱穿刺了。”5

    費爾南的尿道梗阻時間很長,看尿量應該導出了足足1200多l。

    19世紀對導尿的尿量多少沒有限製6,卡維也知道,一旦膀胱出血反而會被認為是不經意間的放血,反而會成為過程中的優點,所以也就不多嘴了。

    “很好,導尿之後的出血。”伊格納茨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手術進行得非常順利,上帝也在幫助費爾南。”

    卡維從一旁取出了他找器械公司新打造的尿道擴張管(見17-2):“老師,6號?”

    “不夠,直接給我最大的。”

    伊格納茨笑著接過了12號擴張管,繼續說道:“雖說原定計劃是碎石術,但本著對病人負責的態度,我們還是需要先嚐試一下取石。如果結石實在太大,我們才會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碎石,畢竟碎裂石塊會對尿道黏膜造成損傷。”

    其實尿道擴張本來就是一種損傷,因為損傷後的炎症反應,這類擴張隻會加劇術後的尿道狹窄。

    費爾南或許就是因為尿路感染形成的炎性反應刺激尿道,先一步產生了狹窄,狹窄的尿道會進一步讓他處在慢性尿瀦留的狀態下。久而久之,瀦留在膀胱裏的尿液形成了大量結晶,最後凝結成了結石。

    但沒辦法,卡維不可能在手術台上對伊格納茨說上這麽一大堆他無法理解的大道理,一切還是得慢慢來。

    先取石7,以後再狹窄了那就以後再說。

    然而取石的過程並不順利,即使用了最粗的12號擴張管,費爾南的尿道依然無法承受結石的巨大體積,最後還是得在膀胱內碎石才行。

    按照膀胱結石的大小,碎石所采用的器械略有不同。

    如果是小型結石,伊格納茨的箱子裏有碎石鉗8,因為鉗口需要張開才能使用,所以有一定的限製。如果是大型結石,碎石鉗的鉗口大小不夠,那就需要用上些大家夥了。

    沒有b超,沒人能估計出結石的大小,考慮到大型器械會對尿道造成一定的創傷,伊格納茨還是選擇先用鉗子。

    不得不說,卡維的自製油膏在這場手術中幫了大忙。連續反複地進出已經有了狹窄的尿道,並沒有產生太多阻力,伊格納茨用得非常順暢。

    這種順暢的感覺會反饋給主刀醫生,讓他的精神更為放鬆,手術也會越做越舒服。

    “卡維扶好了,幫忙拖著那兩個小東西好,我好像夾中了一顆,還挺大的。”伊格納茨的姿勢就像在夾煤球,兩手緊緊握住鉗柄,隻聽得一陣清脆的聲音,鉗口合攏,“我再找找還有沒有別的,順便把這些小的都給夾碎。”

    卡維很清楚,如果隻是小顆結石還不足以讓費爾南那麽難受。

    如果伊格納茨能用手做一些下腹部的觸診的話,應該能估計出結石的大小,可惜他沒有。就和那些內科醫生一樣,伊格納茨也把術前盡量不觸碰病人當做醫生高超技藝的準繩。

    比起手上的觸摸,他更喜歡直接觀察,所以這種“降逼格”的事兒還是得由卡維來完成:“老師,他的膀胱好硬。”

    伊格納茨抬頭看向卡維,他的手“正巧”放在了費爾南的下腹部:“你這裏能摸到結石?”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結石。”卡維讓出了位置,並且給了一份回禮,“就是覺得和正常人的下腹部不太一樣,經老師這麽一說,感覺確實很像。”

    這話有拍馬屁的嫌疑,雖然沒什麽用,但伊格納茨聽著受用。

    清空膀胱後,縮小的膀胱壁包裹在了結石表麵,隻要稍稍加點力,就能摸到石頭。體積已經超出了碎石鉗的鉗夾範圍,除非尿道能被擴張到兩根手指的粗細。

    “太大了還是換那套新型碎石機吧。”

    伊格納茨所說的是一種固定加壓震碎裝置,和碎石鉗施加的橫向力不同,這套裝置施加在結石上的是縱向壓力。因為力量是縱向的,所以無需擴開尿道,隻是力量的來源和碎石鉗略有不同。

    “諸位,說實話,我也不太想用它。”伊格納茨很無奈地從箱子裏取出了一根帶有內外主副杆的長形金屬杆和一柄小錘,“來自英國一位碎石術大師的傑作,它不僅可以輕鬆夾住大型結石,還能在尾端施加一個力,用來震碎石頭。”9

    器械很長,而且為了能增大力的傳導,尾端並沒有很牢固的鎖扣裝置,需要卡維和伊格納茨兩人一起做固定才行。

    “好的,夾住它了,這塊石頭絕對是我多年職業生涯中排到前三的大家夥。”兩人一左一右捏住手柄,在碎石前還需要判斷石頭的位置,並且降低膀胱壁的壓力,“再移出來一些,好,這個位置不錯!”

    伊格納茨側過身,拿穩小錘:“接下去是碎石,為了保護病人柔嫩的身體內部結構,這需要一些時間。因為聽說在它的原產地英國,因為操作者用力過猛甚至造成了病人的膀胱穿孔,所以使用起來非常危險。”

    接著,整間劇場內便飄蕩起了一陣有節律的敲擊音。

    不可過快,也不可過重,讓衝擊恰好落在石頭上,並且盡快消散在周圍,減少對膀胱的影響。

    當當當

    碎石從來都是個精細活,伊格納茨得克製住了想要盡快揉碎石頭的衝動,又不至於讓結石太好過,如何選擇手上的力度需要經驗也需要天賦。

    就算是卡維這樣的外科醫生,在沒有使用過的情況下,也很難做到完全控製住力度。

    也許是這種聲音太有特點,也可能是vienna人身上的音樂細胞在起作用,碎石過程才剛開始就能在劇場中聽到一些附和的人聲,接著有節律的掌聲也加入其中。

    直到最後,手術現場成了一場短暫的音樂會,就連伊格納茨本人也被帶偏,從敲擊中甚至還能聽到些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影子。

    “諸位,石頭碎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