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不得已的嚐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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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法做人流的情況下,前置胎盤成了所有產婦的噩夢,有大半死亡和此有關,也是產科需要實施剖宮產的主要原因。
    但可悲的是剖宮產隻是一種幹預措施,並不是萬能的。
    現代手術都存在著各種風險,何況19世紀。卡維能一直堅持到現在保持0死亡率,就連他自己都覺得神奇。就算他真有上帝賜予的神之手,就算剖宮產的神奇能持續下去,也依然會出現靠手術無法解決的情況。
    比如現在躺在手術劇場準備室裏的這位產婦就屬於這一類。
    “出血了,但量不多”
    產婦很慌張,但護士卡蓮隻是吃了一驚,臉上依然保持著冷靜。她一邊判斷出血量,一邊平靜地問道:“你是第幾胎了啊?”
    產婦對腹痛很敏感,持續性的高強度腹痛很可能意味著臨產。但她無法切實判斷是否真的臨產,以及此時臨產到底好不好。本來就要麵對一場不知禍福的手術,現在想不焦慮都難。
    但在聽到卡蓮平靜的聲音後,也不知為什麽,產婦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第三胎了。”
    “沒事的,不用擔心。”卡蓮摸了摸她的頭發,另一手搭上脈搏,確定心率沒問題後,又問道,“上一胎疼了多久生出來的?”
    也許離上一胎時間不長,產婦記得很清楚:“晚上吃好飯來的醫院,還沒過十二點就生了,應該是五個小時吧。”
    卡蓮點點頭,又問道:“現在還疼麽?”
    “剛過去一陣,可能待會兒就會再疼的。這感覺我知道,就是快生了。”
    記下時間後,卡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現在看來出血不算多,應該剛開始,你不用太擔心。我去叫醫生,他們會處理的。”
    “就我一個人在這兒?”
    卡蓮笑了笑:“醫生都在手術劇場裏做準備呢,就在隔壁,我馬上就回來。”
    “那好吧。”
    自從拿下了傳遞器械的工作後,卡蓮就一直跟在卡維身邊,也是一起從普奧戰場前線回來的三名護士之一。經曆過維也納多台剖宮產,也經曆過前線的搶救,即使沒有接受過係統性的醫科學習,她也很清楚現在的腹痛並不是什麽好事兒。
    腹痛意味著子宮收縮,一旦成規律就進入了第一產程。
    如果隻是普通臨產,出血倒也正常,隻要量不大就行。可她是前置胎盤,順產本就需要竭力避免,因為沒有止血的操作空間,一旦大出血很難遏製。
    而且最關鍵的是,她是經產婦,按照上一胎的出生速度,這一胎絕不會超過五個小時,可能連三小時都用不到。
    卡蓮出門之前看了眼掛鍾,十點都沒過,3小時也就是下午1點,手術估計是等不到了。就算真能忍到上手術台,之前也極有可能出現大出血。
    短短的十幾步讓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是簡單的“叫醫生”,而是找到卡維。雖然不了解法國的產科能力,但在這大半年的工作中,她親眼見證了卡維的強大。
    如果連這個男人都沒辦法,那就隻有等待上帝降臨才有機會。
    這時的第二手術劇場正按平時的流程準備手術。
    考慮到這裏是巴黎,並非熟悉的維也納市立總醫院,麵對法國外科界,第一次陪卡維上台的幾位助手都有些緊張。而這種緊張都被一一反應在了對物品準備的要求上。
    得虧是法國巴黎,人手物資都足夠,才能滿足卡維所謂的無菌方案,在驗貨的時候沒有疏漏,一些無法滿足的地方也應對得很合理。要是換成別的小國或者小城市,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昨天要求的清水準備好了麽?”
    “準備好了,5l。”
    “是清水吧。”
    “放心,是真正的清水,煮沸後沉澱後去掉了雜質。”
    “紗布和器械經過高溫熏蒸了麽?”
    “每一張紗布都經過了高溫熏蒸半小時,我們準備好了一整桶。器械的話”
    “器械也得熏蒸,還得經過酒精或者石碳酸的擦拭,再用幹淨紗布隔絕空氣保存,我們帶來的器械不都是這樣的嗎?”赫曼一時間沒想起善望的名字,隻得來回巡視現場,直接找人,“之前讓那個誰叫什麽哎,中國人!過來一下!
    ”
    “怎麽了?”
    善望知道自己輩分低,能力也差,並沒有第一時間重申自己的名字:“器械方麵卡維醫生之前也說過,可是我們這裏沒有維也納的大鍋,很多像拉鉤那樣的大器械放不進去,隻能靠清洗+擦拭來消毒,然後分開保存。”
    “原來是這樣”赫曼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麽?昨天都想著今天手術的事兒,我忘了。”
    “善望,善望·鍾。”
    器械之後就是手術床,對比維也納已經普及開的可調節床架,這裏依然是木板一塊。不過法國方麵應對得還算不錯,用墊子很快就改出了可傾斜床板,用來對抗大出血。
    “隻能先這樣了,如果中間有需要,我們一起花點力氣改一下傾斜方向就是了。”
    “就是為了不讓外人進入手術區域,所以卡維醫生才在手術床上動了心思。”
    “大不了我們也洗手戴手套和口罩,隻要能解決床板角度變動,其他都沒問題。”
    硬件不如意也很常見,他們也經曆過戰場簡陋環境,沒必要過分苛求:“行吧,隻能這樣了。”
    三人各自準備著自己的東西,最後還聚在一起回朔剖宮產的整個手術過程,生怕漏掉一些不起眼的環節導致手術出問題:“都差不多了吧?”
    “消毒、止血、器械、輸液、新生兒護理好像差不多了。”
    貝格特提議道:“現在還有很多時間,要不在午飯前一起模擬一遍?”
    “嗯,好主意,這次該誰做主刀了?”達米爾岡問了一句,“我記得之前在列車上那台尾炎是我做得主刀,接下去應該是”
    “是貝格特。”赫曼歎了口氣,“要不然他怎麽會那麽積極。”
    “怪不得。”達米爾岡看了眼暗暗偷笑的貝格特,又看向不遠處的善望,輕聲問道,“那要不要把他也”
    “別!別了吧。”貝格特第一個出聲反對,“三個人輪主刀就已經很吃力了,再來一個,兩三天都輪不到一次還有什麽意義。”
    模擬手術是他們從前線回來後搞出來的東西,一開始隻是打法路上的無聊,後來發現提升效果不錯就保留了下來。任何東西一旦有外來人插手就會打破原來的平衡,肯定會遇到阻力。
    作為阻力的發起人,他們自然要對抗外來人的“入侵”。
    但當卡蓮推開手術劇場的大門,三人才意識到有些突如其來的東西是根本阻擋不了的,甚至於連一個不斷收縮的肚子都阻止不了。
    “出血了?腹痛嚴重麽?”
    “很嚴重,第三胎了,感覺不會錯的。而且時間有限,不可能等到下午再手術。”
    “出了多少血?”赫曼趕忙叫來了主宮醫院的兩位助理,“趕快去準備熱水和紗布,還有把胡吉爾教授叫來,對了!讓他帶上自己的產鉗工具。”
    助理一臉懵,但麵前是卡維的助手,自己沒有提出異議的權力和能力,隻能點頭。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手術,終止妊娠。”貝格特說道。
    “手術?誰來做?”
    “時間來不及了。”貝格特挽起了袖子,“模擬了那麽多次,現在東西都準備好了,人又不在,你們要是不敢上,那就我來!”
    赫曼心裏一驚,連忙拉住他:“你瘋了?”
    “你冷靜點,想想之前卡維說過什麽。”達米爾岡也站在赫曼這邊,“要是我們的能力足夠做這種手術,卡維早就放手了。”
    貝格特有自己的理由:“我們跟了他那麽久,結果一次剖宮產的主刀機會都沒給我們。現在他不在現場,情況緊急,手術也是迫不得已”
    理是這個理,但赫曼還是不同意:“也不看看他教的都是誰,你才在外科做了多久?”
    貝格特也沒有卡維的能力和自信,知道自己多少斤兩,沒卡維下克上的魄力。而且手術是團隊遊戲,如果赫曼和達米爾岡不同意,貝格特再強也做不了剖宮產。
    排除掉立刻手術的選項,按照現今產科的做法,既然產婦臨產了那就順其自然,能活就活,不能活也沒辦法。但這顯然不適合現在的情況,手術之前產婦先死,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但他們也沒辦法處理這種情況,這裏的產科更是靠不住:“卡維現在在哪兒?”
    “我記得上午應該在巴黎大學演講吧。”
    “得去把他叫回來!”
    “知道巴黎大學怎麽去麽?”
    作為全法國乃至全歐洲最大最古老的高等院校之一,想要第一時間找到某個人的位置是相當困難的事兒。如果當事人再和其他人沒多少交集,那就更浪費時間了。
    最後他們隻得找到善望:“我知道,是大學的第一演講廳。位置不在醫學院,在隔壁的法學院裏,二樓。”
    卡維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病人出了事兒,演講過半,氣氛也慢慢變得熱烈起來。之前所說的病史匯報抓住了不少醫學生的眼球,甚至一度讓他們忘記了卡維的年紀。
    “匯報隻是基礎,是維持醫療信息傳遞的基礎。”
    卡維想了想接下去要說的東西,遲疑片刻,在板子上寫下了,[關注細節]:“還是剛才那位年輕的女病人,腹痛了兩天,診斷從尾炎變成最後的異位妊娠,其中的主因或許是我的判斷,但作為醫學生仍然需要關注到一些細節。
    有時候細節能提醒你,或者幫助你進行合理性懷疑,甚至最後推導到相似的答桉。
    這裏就需要注意了,我並不強求你們一定要明確診斷,因為病症在腹腔內,如果沒有體表症狀,想要明確診斷是在強人所難。我們隻需要推導到‘開腹探查’這一答桉,就算最後手術失敗,那也是技術上的問題,至少我們盡力了。”
    卡維先簡單介紹了一下妊娠和異位妊娠的概念,其實外科病症的原理很好懂,隻要學過一些生理病理知識就能摸清大概。
    而它所產生的腹痛就是今天的焦點。
    “腹痛有很多種,原因也各不相同。”卡維簡單舉了幾個例子,“比如這個病例中曾經出現過的腸炎、尾炎,就是其中一大類,炎症。”
    台下刷刷地記下了這個知識點。
    “腹腔內的炎症無法靠肉眼來分辨,但卻可以靠其他症狀,比如腹瀉、嘔吐”卡維轉身簡單做了個記錄,“還有這個,[發熱]。”
    體溫計並不普及,甚至可以說除了卡維所在的市立總醫院,沒幾個醫生在用。
    一來是造價昂貴,二來是操作起來沒現代溫度計那麽簡便,最後還是對溫度計所展示體溫有多少診斷價值的懷疑。
    “我在德國有一篇論文,如果有時間的話你們可以去看看,拉丁文寫的,應該都看得懂。”卡維說道,“如果沒時間也沒關係,炎症的存在和體溫之間有相當複雜的關係。
    我不知道那篇論文裏對這些關係的描述是否一定正確,但我能肯定大部分人的身體出現了嚴重的炎症後,就必然會有體溫的上升。
    現在我們再回頭看一看這位年輕的女病人,身體一直很健康,除了吃過一些可能過期的麵包外,並沒有其他疾病。在這一前提下,出現尾炎應該會有體溫上的變化。即使這種變化來得慢一些,也不可能堅持到第三天。
    事實上,就我觀察而言,急性尾炎會在半天之內產生體溫升高的征象。”
    卡維從體溫談起,慢慢將這些年輕聽眾的注意力引入到了對腹痛的鑒別診斷:“在提前剔除掉炎症這個大類,剩下的還有什麽?”
    “還有腹腔腫瘤。”
    “腸瘺?”
    “內出血。”
    答桉層出不窮,雖然有些聽上去不太準確,但至少這些學生在動腦子。卡維給了他們一些整理知識的時間,剛拿起茶杯想要潤潤嗓子的時候,忽然演講大廳的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