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上帝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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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寫剖宮產已經介紹過許多概念,這裏就不贅述了】
如果是其他經產婦,在臨產1個小時候後宮頸口早已打開,然後破膜,分娩進入快車道。有時候第一產程和第二產程之間根本沒有分界線,最多十小時結束戰鬥。
但眼前這位卻被硬生生地卡在了第一步。
原因不在於她自己的身體,而是中央型前置胎盤覆蓋宮頸,會使宮頸肌肉變薄,降低臨產時的收縮力度。這樣的病人是最麻煩的,不僅卡住了產道,也卡住了自己的命。
主宮醫院的產科並不強大,或許可以說全世界的產科都算不得強大。
很多產科醫生終其一生,能遇見並負責處理的前置胎盤的病例都屈指可數。
而且處理這些病例之間並沒有經驗積累上的內在聯係,即使救了前一例產婦的性命,也是僥幸,說不定下一例用相同的方法就會直接死在自己麵前。
卡維雖然是外科醫生,但早年間國內分科並不細,急診肯定要接手臨產產婦,加上下鄉援助也會遇到許多產科問題,他本人做過不少助產士的工作。
當年國內手術水平有限,剖宮產遠沒有現代那麽普及,雖然國外指南把剖宮產列為前置胎盤的最優處理措施,依然有相當多的產婦無法接受安全的剖宮產。
不過當時已經有了基本的外科觀念,情況和現在卡維所麵對的非常類似。
想要處理好前置胎盤的yd分娩,關鍵問題在於止血、胎盤剝離和最後的清宮。這些操作都和性命相關,想要做好並且達到目的就需要施加一些暴力,沒有優雅可言。
“我隻能做到盡力而為,如果真到了無法靠手法解決的地步,我保留最後手術的權力。”
卡維讓助手去拿需要的器械,並且給自己劃了一道死線:“我是醫生,讓病人活下去是第一要務。如果你隻是想讓我殺了你,我拒絕提供任何醫療服務
見她還想說什麽,卡維沒給她機會,重申自己的立場:“這是我的前提,我隻負責救人,至於能不能活下去那是你的私事。我尊重你的選擇,請你也尊重我的職業。”
他的話終於起了些作用,產婦默認了他的做法。
“你確定要這麽做?”胡吉爾不太同意這個方案,“我剛查過,宮口開得不大,這可是快足月的孩子,少說2500克,難道你想徒手擴開宮頸?”
孩子的大小確實是個難題,但那是之後要考慮的,現在更重要的還是怎麽打開產道:“現在還是得先把胎盤的問題解決掉。”
“如果yd分娩的話,隻能慢慢剝離了。”胡吉爾有十幾例前置胎盤的治療經驗,“隻希望剝離的時候出血量不要太大。”
“還沒娩出胎盤就已經出了400l的血,直接剝離肯定不行。”卡維直接否定掉了他的建議,“先輸血,徹底穩住血壓和心率後再慢慢弄。既然孩子已經沒了,這事兒就不需要急。”
作為巴黎評論報裏一位不起眼的小記者,薩菲特總想著能憑自身能力揪住一條驚爆新聞,點燃死氣沉沉的巴黎新聞界。但事實並沒有那麽簡單,任何東西多少都得講究一些運氣,就連采訪也不例外。
其實在這個行當待得久了,薩菲特多多少少還是信一些玄學的,有時候辛苦搞來的關係網,最後卻有始無終讓人非常沮喪。
再者,像今天這樣能位列13位候選人名單也完全是運氣使然。
當然也不能把這件事兒全歸為運氣,畢竟能夠接受血液方麵的匹配就動了些關係。隻可惜那位幫他牽線搭橋的人並沒有入選,隻能說天意弄人了。
薩菲特並不懂血型是什麽意思,他隻知道自己隻需要同意放掉些沒用的血,就能獲得進入手術劇場的機會。
相關人員從中午11點開始在手術劇場的準備病房集合,最晚不能超過手術開場時間。每人暫時限定200l一次,如果有必要的話再慢慢提升放血量。
這對幾乎所有法國記者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
平日裏想要放掉這些血起碼得花費2030法郎,還得提前去藥劑店或者醫院預約。如果心急的話,價格很可能翻倍。而現在這些都是免費的,醫院還提供午餐,加上親眼目睹手術全過程,簡直賺翻了。
薩菲特在中簽後甚至一度懷疑這條消息的真實性,但考慮主宮醫院的曆史和口碑,還是一早趕到了醫院。
俗話說得好: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不到11點就進了手術劇場的薩菲特和另外幾位記者還沒說明來意就被一位護士帶去了準備病房:“吃過早飯了麽?”
“嗯。”
“最近沒生病吧?”
“沒有。”
卡蓮摸了摸他的額頭:“大小便也正常吧?”
“嗯”
薩菲特被她問得有些奇怪:“請問,這是要做什麽?”
“輸血提前了。”卡蓮沒有再多的解釋,隻是說道,“在這兒等著,一會兒叫到你們就跟我走。”
“哦等等!”薩菲特連忙問道,“手術不是下午麽?怎麽現在就要輸血了?”
“外科情況多變,隨時都可能出現變故。”卡蓮稍稍做了解釋,沒再多話就離開了病房,“這裏是手術劇場不是你們的報社,乖乖待在這兒別亂跑,不然會被取消資格的。”
突然出現的變化讓在場幾位早到的記者局促不安。
原本他們商量好了入場順序,然後各自貢獻出當時看到的手術情況,最後拚湊出一幅相對完整的畫麵。雖然有同質化的傾向,但他們都有各自的體會,最後報道用的文字肯定也會有不同。
“現在怎麽辦?到場的就我們幾個,說不定那些人到的時候就結束了。”
“那不挺好的麽?”
“額好是好,但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哪兒不對勁?”
“這算是提前手術麽?”薩菲特下意識的感覺還算準確,馬上就注意到了這一點,“如果不是手術,那我們在這兒還有什麽意義?無非就是貢獻一點血而已。”
迷茫和未知迅速充斥著準備病房,他們擔心的倒不是自己的血而是這台手術是否會進行。
直到10點44分,卡蓮帶著最新消息,叫到了薩菲特的名字:“薩菲特先生,請脫掉上衣,戴上口罩,然後跟我來。”
“哦,好。”
薩菲特按她的意思照做,還用頭繩紮緊了自己的長發,緊跟在卡蓮身後進入了通道。這是手術劇場裏唯二的過道,三人寬,兩旁有透光的窗戶,隻是嘎吱嘎吱響的地板讓人走得心慌。
去的房間其實離他們集合的地方不遠,沒幾步就到了,但開門後一股子血腥氣讓氣氛變得更緊張壓抑。
“人來了。”卡蓮帶他進了房間,“東西都準備好了,現在就上?”
“上吧,心率有點快了。”
薩菲特認識開口的這個年輕人,正是最近頻繁出現在法國報紙上的奧地利外科醫生。他現在滿腦子問號,出於記者的職業病,很快就忍不住開了口:“手術不是下午麽?怎麽就”
才剛蹦出沒幾個字,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卡蓮,選人之前沒提醒他們?”卡維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說過的。”卡蓮有些急了,“薩菲特先生,昨天我特地提醒過你們,進入這裏不準提問,尤其不能詢問和病人相關的問題。”
“這裏又不是醫院大門口,記者朋友。”
薩菲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終於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道歉並且按要求躺在了離產婦不遠處的另一張床上,再不敢多說半句。
床要比原來高出許多,幾乎和他的胸口持平,需要踩三級台階才能上去。兩側還有床簾,隻要睡上這張床基本就和外界的畫麵隔絕開。
“手伸出來。”卡蓮在床邊放了一張器械台,“具體輸血量我們也不太好控製,一切以你的心率和血壓的波動為準。”
薩菲特不懂是什麽意思,隻是點頭:“沒關係,來吧。”
經過酒精消毒,冰涼的針頭刺入了手臂動脈。有些許疼痛,但完全可以忍受,畢竟這種新奇的體驗不是人人都可以擁有的。在科技高速發展時期,有幸參與這樣一項醫學創舉,實在幸運。
原本卡維還是希望用枸櫞酸鈉來處理鮮血,然後用玻璃瓶和橡膠皮條來進行輸注。
但考慮到藥品存量,卡維還是選擇了直接輸血。
薩菲特的血壓本就比產婦高,再加上動靜脈上的壓力差,血液能很快地泵入產婦的血管裏。很快他的血壓就從原來的128/79掉到了120/70,心率也稍稍變快了些。
“拔了吧。”卡維說道,“這裏的血壓心率也穩住了。”
“好。”
卡蓮拔掉了針頭,用一大塊沙包壓在他的手臂上,布條綁帶加壓:“好了,薩菲特先生,接下去你需要返回剛才的房間休息一小時左右。”
“結束了?”
“結束了。”
整個過程大大超過了薩菲特的想象,甚至還沒考慮好待會兒回去該說些什麽就被請出了房間。產婦周圍依然站滿了人,除了知道發生了些不太好的事兒外,其他一概不知。
卡蓮隻是讓他回去休息,立刻就投入到了另一邊的工作中。
既然輸好了血,接下去就得好好處理那個麻煩的胎盤了。
因為考慮胎盤有黏連甚至植入的可能,卡維沒有選擇胡吉爾當初說的徒手剝離,而是用更加細致的做法:“用擴開器暴露下視野,然後給我最大的那把血管鉗,準備好紗布。”
“這是”
胡吉爾自然沒見過這樣的操作,對於許多醫生而言,這是僅存在於國內舊時代基層醫院的處理方法:“我要避開胎盤小葉,在它們的間隙上給胎盤打個洞。”
一座大山擋住了去路沒必要一次性把山全搬走,完全可以先按照車子的大小打個洞,讓車子通過再說。
“胎盤開窗術,算是一種接產和手術之間的折中方案吧。”卡維捏著止血鉗的尖端,整隻手都探了進去,“刺破胎盤的同時,我們也可以把裏麵的胎膜刺破宮口才開了5,多給點催產素。”
如此大膽的做法讓胡吉爾徹底開了眼界,也刷新了他多年對胎盤前置的看法。
止血鉗穿過宮頸管,再越過內口、覆蓋在表麵的凝血塊,來到了胎盤處。卡維要刺破的不是胎盤小葉,而是間隙,出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同時也能靠止血鉗向外的力擴大胎盤窗口和宮頸。
在由內而外的擴開過程中,會物理擠壓周圍的胎盤小葉,一定程度關閉局部的血竇。
“現在剝離胎盤就是在冒險,很容易大出血,所以在操作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卡維話音剛落,手指就感受到了一股暖流,堵在宮腔胎膜裏的羊水流了出來,“渾濁度真高,還有胎糞,確實缺氧厲害。”
羊水漏出後,宮腔縮小,容積下降會進一步促進子宮收縮。
但產婦的子宮條件並不好,收縮隻是稍稍增強了些,沒辦法達到分娩的程度。
這時處理又出現了分岔口。
如果胎心沒問題,隻要催產素不停,經過25小時孩子就可以順利娩出。可從剛才開始胎心就測不出,且沒有半點胎動,幾乎可以判定孩子已死。
理論上可以直接選擇毀胎,分批離開所需要的空間更小,但卡維還是想再試試:“現在是頭位,我用手指慢慢擴開宮頸,然後用產鉗把孩子弄出來。”
“要不我來擴開吧。”
卡維看了眼胡吉爾:“老師能保證她的宮頸不撕裂麽?”
“”
短暫的遲疑之後說再多也沒用,因為那就是從沒考慮過這一點的表現,同時也說明了胡吉爾不夠自信:“這畢竟是我的病人,還是我來吧,而且胎盤就在裏麵,如果碰到胎盤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