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小人物的末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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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記住,隻要溫度高到一定程度,任何東西都能燒起來,任何東西!別以為舞台上的幕布用上一些金屬絲就沒事兒了,它們照樣會被點燃,甚至燒得比木頭還快,最終成為所有受難人的棺材布!
——巴黎消防隊指揮官鮑林·艾拉來·馬來歇爾準將]1】
12月2日晚間,20:25,巴黎歌劇院起火前15分鍾
歌劇院幾乎每天都有歌劇上演,有時候也有芭蕾舞、交響樂、音樂劇輕歌劇,行人、馬車、小販和其他各路人都喜歡在這兒紮堆,日常擁堵是常態。
為了維持基本秩序,z往往會在這兒配備一些人員,比如巡警巴恩斯就是其中之一。
年過40的他已經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了7年,每天看著劇院吞吐著人流,聽著耳邊若隱若現的歡呼聲,漸漸的就會有種怪異的感覺。在他眼裏,經曆過整修的巴黎歌劇院就仿佛有著生命一般,是除了工作搭檔外最重要夥伴。
今天巴恩斯和小自己10來歲的馬森做夜班,從晚上6點巡查到半夜2點才能離開。而現在這個時間段氣溫開始逐漸走低,也正是最閑最無聊的時候。
“又出來了三個,都快走了小半個場子,今天第一場首演估計又失敗了。”馬森又冷又困,趕緊給自己來了根卷煙,“什麽時候我們也能進去聽聽歌劇?享受一下他們的生活?”
“你想多了吧。”巴恩斯站在油燈柱邊,捏起衣領擋住寒風,一副看透人生的樣子,“站街才是我們的工作。”
“我之前還看到好幾個進去了”
“他們不一樣,又不是我們這種苦哈哈的巡警,還和伯爵的那些關係走得近算了,不說這個。”巴恩斯接過對方遞來的煙,試著抽了兩口,“這煙方便是方便,抽完就扔,但總沒煙鬥那麽有味道,太澹了。”
馬森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但心裏想的卻是自己的將來。
他年紀還輕,總想往上爬一爬多見見世麵。看著穿同樣製服的人有說有笑地走進劇院,而自己隻能在外吹夜風,心裏就是不忿:“裏麵肯定有一大堆吃的東西,開胃小零食、水果,說不定還有免費的大牡蠣!”
巴恩斯不知道牡蠣是不是真的免費,隻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把煙送了回去:“別想這個了”
“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麽?”馬森輕輕跺著冰冷的雙腳,不停搓手給自己取暖,“我們在外麵吹風,他們倒是去裏麵吃喝玩樂了說不定裏麵還有可口的香檳,就算不好喝也沒事兒,再怎麽樣也比待在這裏強。”
“你是說那種經過冰鎮的?喝兩口牙齒就酸疼酸疼的香檳?”
聽到冰鎮,馬森冷得直打起哆嗦:“別,別說了!凍死我了!
!”
“哈哈哈,今天這風可真夠大的!”
19世紀劇院發生的火災非常多,全世界有700多家劇院被大火燒毀,死難者數以萬計。
火災主因就是采用了大量高度易燃的木製建材,而其內的窗簾、帷幔、幕布和帆布覆蓋物和高度易燃的油性塗料也是燃火的幫凶。加上照明用的都是明火,有些還有煤氣供應,一旦起火整座劇院就會瞬間化為吞噬萬物的烈焰巨獸。
巴黎歌劇院在1781年就曾被大火燒毀,現在這家是重建後的新劇院。
因為科技限製,重建後的劇院在選材上依然走了老路。
但由皇家工兵所組成的巴黎消防隊並沒有閑著,自十八世紀末開始,每逢劇場演出他們都會在劇場外進行保衛工作。
經過20多年的演化後,站街式消防被一個個消防崗哨替代。巴黎歌劇院周圍就有不下三座崗哨,崗內消防員能在電報的幫助下,於5分鍾內趕到現場。
當然,光有人是不夠的,他們還要求在劇院中設立一個4立方米的水泵裝置,由銅管通向大廳各處。
銅管末端是向下可彎曲折疊的皮管,裝有螺帽接口,並且還帶有水槍頭。隻要出現火情,劇院內的保安就可以借助這個係統,快速放水滅火。
係統花了不少錢,效果也很顯著,重建至今巴黎歌劇院小火不斷,卻從沒有釀成大災。
隻不過整整80多年的太平日子讓這支全歐洲最龐大的消防力量有了些懈怠。
巴恩斯和馬森的工作有一部分就和消防員重疊,如果翻看五十年前的巡警製度單,裏麵就有記載:[巡警需時刻注意民宅有無火情,如有發現,需立刻就近尋找水源幫助滅火,並同時向消防崗哨傳遞火警消息]
可惜的是這五十多年來兩人從沒遇到過像樣的火災,這條製度在他們眼裏也就成了擺設。
20:38,巴黎歌劇院著火前兩分鍾
19世紀隔音材料有限,歌劇院外總能聽到一些模湖的音樂,即使是台詞直白的喜歌劇也往往會有配樂,不至於完全沒有聲音。
尤其歌劇還分曲幕,幕與幕之間音樂中斷,但在每一幕中的音樂和唱詞應該很連貫才對。但第四幕剛開場沒一會兒音樂就戛然而止,就算沒聽過比才的這部新歌劇,也能察覺出裏麵的異樣。
“這是怎麽了?”巴恩斯剛接過馬森拿來的酒,還沒開喝,便忍不住看向劇院,“音樂怎麽停了?”
“可能中間本來就有停頓吧。”
“不會吧,比才再亂來也不至於搞成這樣啊,哪兒有莫名其妙唱了一半把音樂掐掉的。”巴恩斯覺得奇怪,走近大門,“不對,現在連人聲也沒了。”
“出事了?”
“不知道”
老警察的經驗讓他察覺出了問題,但沒有化為行動力。巴恩斯愣在原處,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進去問個究竟還是該待在原地待命。
就在兩人還想商量幾句的時候,劇院內忽然躁動了起來,就像油溫剛起時的油鍋,開始劈劈啪啪地作響。
巴恩斯越想越覺得蹊蹺,走上前找到了門口侍從和警衛:“裏麵出什麽事兒了?歌劇怎麽停了?”
“我們也不知道。”
“會不會是剛才進去的那六位在抓人的時候出了問題?”馬森試著找了個合理的解釋,“萬一把事兒鬧大了,也確實不太好收場,歌劇停了也算合理。”
“有可能”
巴恩斯剛要上前詢問能不能入場看看情況,隻聽劇院外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有一團裹著火焰的重物被甩了出來,然後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街道石板路上。
這時劇院裏才傳出可怕的叫喊聲,最先離開的觀眾身上帶著點點火苗開始四散而逃,同時嘴裏還驚恐地喊著:“著火了!著火了!
!”
同樣是20:38,劇院內的三樓包房
此時煤油燈被敲碎,火苗掉在了艾西莉那條蓬蓬裙上,薩菲特上前一把將伯爵千金推進了兩名警察的懷裏。然後又依樣畫葫蘆敲碎了第二盞煤油燈,第三盞直到他準備朝門口的第四盞衝去的時候,才被兩名身上帶火的警察製服。
可惜為時已晚。
19世紀是裙襯潮流的巔峰時期,由歐仁妮帶起了克裏諾林式大裙撐成為了所有貴族女性的首選。配上胸衣和收束到極致的細腰,讓當時的姑娘們都顯露出沙漏式體態。2】
如果是普通民眾也就罷了,他們需要坐上觀眾席,裙擺還算收斂,有些索性會換成更為簡便的套裙。
可眼前這位是伯爵女兒,身份地位容不得她對自己的著裝馬虎大意。而包房裏也有大量空間,那個暗藏在衣服下方由藤條、金屬絲和鯨須共同做成的鳥籠狀支撐物就會顯得格外誇張。
不管是這些支撐物還是覆蓋其上的多層布料都普遍易燃,隻沾上點明火就能把裙子吞沒殆盡,何況還帶上了煤油。
其實警察的製服以及薩菲特的外套也不遑多讓,棉、麻和動物毛發組成的衣物遇火即燃,火焰瞬間就在擁擠的包房裏蔓延開。
艾西莉等同於被綁在了火刑架上,很快就燒傷了皮膚,淒厲的尖叫,靠著能容納2000多人的圓形大會場,傳遍整座劇院。火焰席卷了她全身,身後的兩名警察也難以幸免,馬上被火焰包圍成了火人。
其他人想要幫忙救火,可惜周圍能用的都是清一色的易燃物。
“著火了,快拿水來!
!”
這時那些民眾才意識到包房裏出了大事,人們一個個站起想要看個究竟。多年的相安無事,麻痹了他們的神經,竟沒有多少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但隻要站在三樓包房外的樓道上,就能看到這團火焰的可怕。
好幾個火人衝破大門,迅速接觸到了外側木板和牆紙,上麵的油性塗料將火勢又提升了兩三個檔次,開始向兩邊擴散。
這時還在隔壁和莎拉娜親熱的愛德華,也是聽到了有人喊著火,想出來看看情況。誰知他剛開房門,火焰就像一頭餓虎,撲向他的身體來了個親密接觸。
可憐的外交官都沒來得及說話,隻是拉著嗓門高喊了幾聲,高溫便烤幹了他咽喉處的水分
“不對勁,剛才是不是有人喊著火了?”
“隻是打翻了煤油燈吧,一點小火苗而已,很快就能撲滅了。”
“怕什麽,要相信劇院的救火工作人員,他們都身經百戰,很快就能恢複正常了。”
“比起火苗,我倒更在意艾西莉小姐剛才指認的詐騙犯。你們說他到底有多不長眼,竟然敢欺負到警務部部長女兒的身上?”
普通觀眾席上處處彌漫著僥幸心理,隻要沒看到火焰就默認它不存在或者不構成威脅。直到劇院內負責安全衛生的工作人員,手拿水槍噴頭大喊“快走”的時候,他們才知道危險降臨在了自己身上。
頓時場內沸騰了起來,不是因為還沒演完的《貝城佳麗,也不是因為即將開場的《迷娘,而是為了逃命。
八十多年前的火災記憶死灰複燃,他們仿佛在舞台上看到了揮舞著鐮刀的死神,開始快速向大門口衝去,想要成為第一個逃出生天的幸運兒。
隻可惜歌劇院為了防止演出時有人偷溜進場,關閉了大部分出入口。
它們大都被懸著的金屬門簾擋住,還有些則上了鎖或者用杠子拴著,從裏根本無法打開。
而有些門本來就用得不多,把手門鎖都生了鏽。要在平時,隻要多給點時間就能撬開,再不濟周圍也有可以使用的工具,但蜂擁而至的恐慌人群沒有給任何人機會,包括他們自己的。
劇院裏整整1000多位觀眾隻能走不到三人寬的小門,效率和擁堵的情況可想而知。
而其中就有不少徹底撐開的克式蓬蓬裙,更是減慢了通過速度。擠壓、踩踏、喊叫、哀嚎充斥著昏暗的出口,前麵的人還在想辦法,而後麵的人就已經開始孤注一擲地向前衝撞,想要將鎖住的木門撞開。
這時,沒有經過專業消防訓練的工作人員和演員們倒是鎮靜非常。
劇院著火很正常,作為常年表演的他們也見過好幾次了,驚慌並不能改變火災的事實,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靜有序地離開這裏。
他們沒有選擇瘋狂的正門,而是試圖打開舞台的後門逃生。這裏本來就通往劇院後街,也是工作人員和演員們的專用通道,通道很寬敞,隻要遵守秩序就能安全地離開這裏。
但當領隊剛打開這扇後門的時候,正巧屋外一股冷冽的北風灌進了劇院
在消防知識壓根不存在的19世紀,沒人知道爆燃的意義,因為隻要感受過就沒有任何活下來的機會。
隻是短短一瞬,所有人都感覺背後襲來一陣巨大的風壓,耳邊傳來巨響。原本還在包房周圍肆虐的火焰吸收了大量氧氣,迅速竄向了地麵和穹頂,給所有人來了一場炙烤盛宴。
[所有劇院都隻能屈服於遲早被大火摧毀的命運,而渺小的人類甚至連屈服的機會都沒有——費加羅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