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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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熟了,王文善盤著腿上了炕,優先掐下來魚肚子上一塊大肉,給小太平遞了過去,還囑咐溫婉:“給孩子挑挑刺兒啊。”
說著話,在小太平臉上掐了一把,衝許銳鋒說道:“你要是跟了咱,這孩子,日後了不地啊。”
許銳鋒點了點頭。
這是實話,他要是跟了王文善和許開國,這孩子眼前全是猛將,日後能平常麽?都不用學,整天熏就能給你熏出來。
“我喜歡你們東北人。”王文善繼續說道:“坦誠、直率、憨厚,可有時候我也不喜歡你們東北人。”打這兒開始,他與許銳鋒之間的交心就算是正式啟動了:“能裝、好麵兒、不懂裝懂。”
“你是不是覺著葫蘆口打那一仗,逢人就誇讓你挺驕傲?”
許銳鋒納悶的問道:“打日本子,還不許驕傲?”
“許,怎麽不許,可你得知道你為什麽贏的,才能驕傲吧?”
許銳鋒掰開了手指:“首先,是地勢,我們的人在高、他們的人在低,人仰著脖子幹活都累,何況打仗了。其次是人心,我們老鴉窩的人都是被日本人欺負過的,他們日本人跟咱沒仇,咱卻是和他們不死不休。最後是意誌力,這是我媳婦昨天剛教我的新詞,意思是我隻要咬牙挺住了不倒下,就能給日本人整崩潰,用東北話來說,是得有剛,還得有抻頭兒。”
“首長,你說,我這算不算知道日本人為什麽贏的?”
“算吧。”
“什麽叫算吧?”許銳鋒不喜歡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
王文善頭一回真心實意的傳授心得說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麽都管我叫小心眼麽?”
許銳鋒笑了一下,對於東北人來說,小心眼是個磕磣事,誰嘮這個啊。
“那是因為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心無天下者,百戰也是徒勞!”
“可想要謀全局得從小地方著手,心裏裝著天下,手裏得捏著繡花針。”
許銳鋒真沒想到,這句話一說出來,王文善身上的豪氣也蕩漾出來了,竟然看起來在氣勢上一點都不比許開國弱。
“我先給你講大麵上的,就日本,那小破島,撐死了能有多少人?他們就算把剛會走的孩子和能拄拐的老家夥都派上戰場,能湊多少兵力?”
“你還真別跟我提棒子和其他地方劃拉來的那些兵,人家不可能和你們一心一意,無外乎壯個聲勢,是這麽個理兒不?”
許銳鋒點了點頭。
“上海,日本投入了多少?整個華東、華北,他們投入了多少?咱掰手指頭算,在東北,日本人還能剩下多少?”
“這時候,一個大隊進哈爾濱周邊,那就屬於孤軍,如果他們想要支援,就得從守城的軍隊中抽掉,你還以為他們日本是沒出關的時候呢?要不然你們能從半夜打到晌午,還一個日本援軍都沒看見麽,人家可是有汽車的!”
“這時候,如果你是日本的高官,是一支挖墳掘墓的護衛隊重要啊,還是在前線戰場越拉越長時,守住城池別生亂子重要啊?”
許銳鋒點了點頭:“哈爾濱重要。”
“你是不是占了那個日軍大隊沒有增援的便宜?”
許銳鋒隻能承認的說道:“是。”
“咱接著說,在日本人沒有增援,你們的增援也沒趕到的情況下,戰況如何?”
許銳鋒聞言說道:“我們……被壓著打。”
“增援到了以後呢?”
“勢如破竹。”
“那對啊,你們增援到了,鬼子也不知道你們來了多少人,這心理落差一出現,誰還有心思打仗?”
“你們這是占了地利、人和,加上民族仇恨撐腰,五百打一千,還是用現代化武器,不是雙方鋪排在戰場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能看清對方有多少人,你還覺著這一仗打的有多神麽?”
許銳鋒突然抬頭看向了王文善。
“不服?”王文善笑著說道:“不用不服,我跟你做一個對比你就知道了。”
“咱們這兒有一個姓林的師長,在局勢沒有穩定之前,遭遇了鬼子,一樣是消滅了鬼子一個大隊,可你知道那一仗是怎麽打的麽?”
“戰場上的鬼子,全是精銳,百米之內彈無虛發,擲彈筒、九二炮配備齊全,一個照麵就給一支隊伍打懵圈了。可你知道林師長咋做不?”
“讓部隊少數人做牽製,大部隊人馬迂回,那陣地上都讓日本子的炮給炸爛了,他呢?率人衝進了敵方陣地!”
“知道啥是三三戰術不?當時我也不知道,可人家林師長,就是用這步兵間的三三戰術,和你麵對麵搞槍械對射!”
“你們日本子不是槍好麽?不是槍法準麽?老子就站你麵前,挨了崩也能把子彈打你身上,都不用瞄。”
“咱們的人,是連開槍帶拚刺刀衝了進去,每三人為一組,在班組內,班長、副班長、組長,各自帶領手下人組成三個小隊,由三個小三角組成一個大三角,其中,派頭負責進攻,後麵倆人負責掩護和支援,組別內依然如此,如同尖刀一樣,撕開了缺口。”
“這,叫打仗!”
“像你們那個把著懸崖,那叫打獵。”
許銳鋒聽著不服啊,真不服啊,張嘴就說道:“那我們是……”
“你們有地形優勢為啥不利用?你們有心裏優勢為啥不利用?”王文善 一字一句道:“沒錯啊,你 有啊,可你想過有一天這些東西都沒了的時候怎麽辦沒有?仗不打了?”
“能麽?”
“你現在再琢磨琢磨,把你和日本人都放在平原上,以武器上的差距,你能答應日本人麽?”
想起了葫蘆口的擲彈筒和機槍,許銳鋒第一次有些覺著無力的搖了搖頭,他碰上的還不是日軍精銳,如果碰上了精銳,這仗就是沒法打。
王文善一拍桌子‘啪’一聲,喊道:“我能!”
他沒撒謊,也犯不上撒謊,這些事就是他幹過的。
“老子都不需要準備時間,讓手下一個連進行掩護射擊,其餘人迅速挖掘戰壕,撅出來的土當掩體,人入戰壕之後,老子比敵人也就多損失一個連,可結果是,老子有了掩體和戰壕,狗日的啥也沒有!”
“這回,仗能不能打?”
王文善說著,許銳鋒仿佛看見了戰場,在戰場上,無數戰士用身體鑄造著擋子彈的銅牆鐵壁,其他人在掘土,等其餘人都進入了戰壕,那些戰士已經徹底犧牲,可他們犧牲的值得。
“許啊,打仗得動腦子,那許開國,還有其他說我損、說我小心眼、說我沒良心的人,為啥這麽說?還不是老子比他們聰明?”
“還不是他們讓我坑過麽。”
“老子要是比他們笨,挨罵的,是不是就輪到他們了?”
“可挨罵能咋?掉塊肉啊?但是被老子密下來的子彈、槍械、九二大滾筒,能給日本子咬下塊肉來。”
“實惠咱都得了,還不讓人罵街?這不是不講理麽。”
王文善笑了,笑的很賊,可你讓他吃虧,他絕不幹!
“聽明白沒?”
“你跟著咱,保準不吃虧。”
王文善就跟扔出了個魚鉤勾住了許銳鋒的腮幫子似得,穩坐釣魚台,仿佛在這場和許開國的競爭中,他又贏了。
“昨天啊,我見著咱爹了。”
許銳鋒一愣:“咱爹?”
王文善這才反應過來:“啊,旅長。”
“和他說了把你辦去新一團當副手的事,旅長沒同意,說是你要願意來啊,最多就是個班長,咱們團,不管對誰也沒有特殊待遇。我一尋思,也是這麽個理兒,你去了就當團副,手下人能服你麽?不淨剩下窩裏鬥了?所以,許啊,過兩天,等我領了物資,你就跟我走,不過我跟你保證啊,用不了半年,你還是我團副。”
許銳鋒伸出手來指著王文善:“你……”
“兄弟、我的親兄弟唉,我這個團長給你們家又送魚又送溫暖的,給我當個班長,委屈你啊?你參加革命是為了當官啊?”
“那你去南京多好,你要願意去,我給你寫推薦信!”
許銳鋒讓他插話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堵我嘴!”
“咋跟團長這麽說話呢?”
王文善佯裝憤怒後,軟化了一般說道:“行了,我也知道你委屈,這麽著,回頭,我讓你給你送兩壇子地瓜燒,我看昨天你和許開國喝的挺開心,也好酒吧?”
“這些都是暫時,等你們這幾個人,從眾多班組裏殺出來,那團裏的弟兄們誰能說出別的來?到時候我升你他們也不能說閑話啊。”
這邊正嘮著,門口有人拎著兩瓶子白酒進來了:“本家兒,讓人坑了吧?”
許銳鋒抬頭一看,許開國正穿著軍裝站在那:“我跟你說沒說小心點他?這貨是有名心眼兒歪,剛開始給你許諾的可好了,張嘴就敢給你頭牛,什麽時候等你心思活了,左挑毛病右挑理,什麽時候把牛變成蛤蟆,他還覺著自己挺屈得慌。他啊,就是典型的又想娶兒媳婦又舍不得彩禮。”
哐。
許開國將兩瓶白酒放桌子上了,衝外邊喊道:“弟妹啊?弟妹。”
溫婉一手抱著孩子端著碗,一手拎著筷子往嘴裏給孩子抿魚肉,抿完了,再嘴對嘴的喂孩子:“唉,首長。”
“找服務社借點喝酒的家夥式,我們說會兒話。”
“唉,唉。”
溫婉望著這屋裏的人,他怎麽看著也不像是自己男人打了他們一磚頭的模樣啊,這好說好商量的,瞧著咋都像是上門提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