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輕語擦掉胸口衣服上明顯的紅油汙漬之後，將紙扔進路邊的一個破舊塑料垃圾桶中。
    兩人尷尬往前走了一小會兒，周輕語看了看手腕上小巧的女式手表，不好意思地說道：“半個小時到了，我要給我爸爸打電話啦！”
    “這麽快就到時間了？”陳楚生一愣，笑著開起了玩笑，“能不能續一點時間？”
    “啊？”周輕語先是一愣, 隨後咯咯笑了起來，“你想續多久？”
    陳楚生嬉笑看著她，脫口而出：“一輩子行不行？”
    “想的美！”周輕語紅著臉呸道。
    不過瞧她那副嬌羞模樣，卻像是同意了一般。
    剛好前邊不遠有個小商店，門口的橫著一個“公用電話”的牌子，周輕語便走了過去，拿起櫃台的公用電話開始給父親打電話，不過隻說了幾句話, 約好了接她的地點之後便掛掉了。
    “老板, 多少錢？”陳楚生問了一句。
    老板看都沒有看，就說道：“兩塊！”
    陳楚生拿出準備好的兩塊錢付了話費，周輕語道了謝就要往學校方向走，神色有些慌張：“我爸說他都已經到了，都在學校門口等了好一小會兒了。”
    陳楚生聞言忙說道：“那我們趕緊過去吧，剛好我也要回學校，順路。”
    此時的周輕語神色有些慌亂，她想著怎麽跟父親解釋，為什麽她不是從學校出來，而是出現在小吃街，她也不知道父親到底到了學校門口多久了，要怎麽解釋自己為什麽不一下課就打電話給父親。
    “怎麽啦？”陳楚生見她有些緊張，不由地問了一句。
    “沒事, ”周輕語搖搖頭, 看了一眼陳楚生，猶豫著說道, “我們還是不要一起走吧, 我怕我爸爸看到, 產生誤會。”
    “什麽誤會？”陳楚生茫然問道。
    “就是，……”周輕語紅著臉說不出口。
    陳楚生此時也明白了過來，笑道：“沒事，咱們倆光明磊落，有什麽好擔心的。要是你爸質疑，你就說你看不上我這樣的男生不就好了。”
    周輕語咬著唇，猶豫著說道：“可是，我跟我爸說，……”
    “小雨？”
    前邊突然有個中年男子叫了一聲，周輕語頓時臉色一變，抬眼看向前方，果然是自己的父親周康，正從一家小店出來，手裏拿著一包剛買的華子。
    “爸？”周輕語笑的很勉強。加快步伐走了上去。
    陳楚生著慢悠悠地跟在後麵，因為他也要去學校，是一個方向。
    “爸，我有些餓了，所以出來賣了點東西吃。”周輕語心虛地解釋了一句，“您沒等多久吧？”
    周康笑道：“也沒多久，下車賣了包煙, 你回去別告訴你媽！”
    周輕語嘻嘻一笑，突然一把搶過周康手裏的煙，藏在口袋中，哼道：“在我麵前也不能抽！”
    陳楚生此時也到了他們附近。
    本來想著假裝不認識直接走人，可是剛剛周康都已經看到他和周輕語在說話了，如果假裝不認識，也太慫了，所以他大方地走到了兩人麵前，微笑點頭，招呼道：“周叔叔好！”
    “他是我的…….”周輕語紅著臉不知道怎麽介紹。
    周康卻直接問道：“你就是陳楚生？”
    陳楚生一愣，隨即看了一眼周輕語，才問向周康：“您認識我？”
    周康笑道：“聽小語提起過。”
    陳楚生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上身黑色品牌夾克衣，腳下一雙休閑皮鞋，神態和藹卻有著一股精明睿智，透著些許氣息，像某個單位的小領導。
    周康也在打量著陳楚生，身高接近一米八，五官俊朗，略顯智能，但是眼神透露著與其他同齡人不一樣的光芒來，顯得自信從容，不卑不亢，像是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孩子。
    一旁的周輕語卻是滿臉通紅，感覺像是自己偷情時，被父親當麵抓到了一樣。
    周康不用猜也知道，女兒就是跟這小子出來玩了，把他這個當爹的晾在一旁，他都在這等了十幾分鍾了，說明女兒至少在他來之前就出校了，這麽長時間都不給他打電話，讓他有些不開心。
    果然和他夫妻所猜測的那樣，開始有男生打女兒主意了，而且，女兒跟男生出去居然瞞著不跟父母說，肯定沒什麽好事。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笑著說道：“聽小語說你念高三，學習成績還不錯啊？保送了楚漢大學？”
    “輕語她連這個都跟您說了？”陳楚生驚訝問道。
    他帶著好奇看向周輕語，見她有些不敢看著自己，頓時又迷糊了。兩人關係也一般般，怎麽感覺周輕語都已經把自己的情況介紹給了家人，什麽情況啊？
    “那天我唱《荷塘月色》，我爸問是誰的歌，就隨口提了一句你的情況。”見情況越來越複雜，周輕語隻好出來解釋。
    “哦！原來如此。”陳楚生恍然，也笑著謙虛回複道，“家境貧寒，唯有學習才是改變命運的機會，所以一直很努力地學習，僥幸得到楚漢大學的保送資格。”
    他羨慕地看著周輕語，苦笑一聲，繼續說道，“其實挺聽羨慕輕語學妹的，如果我有像您這樣優秀的父母，我也不會那麽拚命死讀書，我也會學一些自己喜歡的興趣愛好，比如唱歌、畫畫、跳舞什麽的。畢竟人生不隻是考試。算起來，我應該算是應試教育的既得利益者，也是一個犧牲品。”
    他這番話不但吹捧了周康，還非常清晰點出當下應試教育對自己的影響，雖然沒有什麽太大的深度，但是在同齡人中也比較有思想了，有這種覺悟的男生，學習成績一般不會差到什麽地方去，以後也很難成為一個庸庸碌碌的人。
    所以周康聽過他這番話之後，倒是對他印象不錯，覺得他是一個很有想法的男生。
    但也僅此而已。
    周康是不可能同意女兒和他談戀愛的。因為作為一個過來人，他很清楚，高中談戀愛，九成九的都不過是因為少男少女春心萌動，想體驗男女情而已，一但高考結束，兩人各奔東西，基本上就是分手結局。
    與其沒有結果，不如不要開始。
    所以他才會把女兒看的那麽緊。
    “高考不是終點，大學也不是天堂，上了大學也要繼續努力，不然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而且，即便大學畢業，也隻是踏入社會的開始而已，你會發現，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始。”周康淡淡說道。
    他輕笑了一聲，輕輕拍了拍陳楚生的肩膀，‘和藹’說道，“楚漢大學確實不錯，但是上麵還有交大複旦，人民、浙大，再往上還有清北。既然你家境貧寒，那更應該好好把握在學校學習的機會，努力去一個更好的學校，應試教育雖然不好，但是這也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加油吧，少年！繼續努力，千萬別把時間浪費在其他地方了。”
    “叔叔說的是！”陳楚生忙笑著回應道。
    他豈不知周康的意思，就是提醒她不要去招惹他女兒，好好讀書，爭取考個比楚漢大學更好的學校唄。他本想跟他好好理論一番，但是他忍住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一名高三學生，而對方是周輕語的父親，是長輩，沒必要跟他爭個麵紅耳赤，讓周輕語難堪。
    他臉上笑的很燦爛，但是心裏卻在嘀咕：“既然你不想讓自己和你女兒交往，那我偏要泡你女兒，到時候摟著你女兒站在你麵前，叫你一聲‘老丈人’，氣死你！”
    不過，這也隻是他心中的一句牢騷話而已。
    眼下該聊的不該聊的都說了，陳楚生也沒必要繼續待下去，於是笑著說道：“那，周叔叔，輕語學妹，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要回學校看書了，先走啦。回頭見！”
    周康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了。
    周輕語也微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拜拜！”
    “拜拜！”
    ……
    “走吧！車停在前邊。”
    周康暗中看到女兒有些不舍的目送陳楚生離開，頓時有些不高興，咳嗽一聲叫女兒跟著自己去停車的地方。
    上了車之後，周康發動車子，慢慢往家駛去。
    他用車內的後視鏡觀察著女兒的一顰一笑，見女兒臉色含笑地看著窗外，似乎在想什麽事情，心情也非常不錯，猜測女兒是不是在想陳楚生那小子，心中頗有不爽，略思考之後，他突然笑著說道：“你覺得他這個人怎樣？”
    “啊？您說誰啊？”周輕語思緒陡然被打斷，頓時慌了。
    周康道：“當然是說剛剛那個男生啊。”
    周輕語沒搞明白父親為什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是談到陳楚生，她還是不由地有些害羞起來，她強作自然地說道：“我覺得他挺優秀的啊，一直很努力，學習成績很好，人也比較開朗。我覺得，他這麽優秀，隻要一直努力下去，將來肯定很有出息。”
    周康搖搖頭，淡淡一笑：“嗬嗬，聽他說他家境貧寒，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其實將來也很難有一番大作為的。因為他要從底層跳出來，就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哪怕他將來非常努力，他身後的家庭也會吞噬他的大部分努力，如果沒有奇遇，他未來發展大概率是不如你的。”
    他說的倒是不誇張，這是他跟社會經驗總結出來的。從農村出來的大學生，通過高考實現第一次階層跳躍，進入城市工作，就已經是一種非常難得的成果了，若是沒有奇遇，也就老老實實工作，家裏不僅沒有幫襯的可能，還有可能拖他後腿，想要在社會上超越同齡人非常困難。
    “他哪裏就不行了，我就覺得他將來肯定很有出息。”周輕語立即反駁道。
    聽到父親不看好陳楚生，周輕語居然有些不高興，心裏很不服氣，就好像自己帶一個喜歡的男生回家見父母，結果被父母冷眼相待一樣。
    周康見女兒不服氣，又笑著說道：“不管你信不信，總之，你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將來你唾手可的的東西，他可能要努力很久才能擁有。從大學一畢業開始，他應該就會落後於你，一部落後，步步落後，差距會慢慢拉大，最後成為不同世界的人。所以啊，你別跟他靠得太近，你的人生和他不一樣。”
    他最後這一句，才是他想要對女兒說的話。
    可是，周輕語明顯聽不進去，甚至有些逆反，覺得父親就是故意在自己麵前詆毀陳楚生，因為怕他自己愛上陳楚生。
    此時的她，腦海裏都是陳楚生的影子，揮之不去。
    每次想到陳楚生，她都會莫名的開心。她覺得陳楚生不僅學習成績好，同樣也很有音樂方麵的天賦，人也長得不錯，各方麵都很好，根本不會像父親說的那樣，將來會泯然眾人矣。
    但她也不敢反駁父親的話了，因為如果她還繼續反駁的話，豈不是在告訴父親，自己喜歡陳楚生嗎！
    因此，她假裝埋怨地說道：“爸，您就是想多了，我就是每天早上和他一起跟陳老師學音樂，所以認識了。僅此而已，沒有其他的關係。”
    周康自然不信，但他知道女兒麵皮薄，說多了會讓她難堪，打算慢慢開導。所以他隻是笑了笑，並沒有再說話，不過他心裏卻在嘀咕：“沒有其他的關係，怎麽會讓我打電話給曹校長，給他求情？怎麽會背著我跟他一起出去學校外麵吃東西呢？又怎麽會大晚上唱他寫的歌？”
    今天周輕語本來心情不錯，和陳陳楚生一起去錄製了幾首歌，又一起在小吃街買了一些美食吃，兩人關係似乎近了很多，結果父親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在她和陳楚生之間潑冷水，頓時好心情都沒了。她微微噘著嘴，側頭看著窗外匆匆後退的街景不語。
    周康從鏡子看到了女兒不高興的樣子，也有些心疼，不過他覺得自己是在為女兒的將來著想，便很快心安理得起來，他也不刺激女兒了，苦笑著微微歎了口氣，繼續專心開車往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