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季成在機場候機室裏見到了祝專家一家三口。
    祝專家老婆是個胖墩墩的五十多歲婦女，麵相看上去挺和善的。
    反倒是祝專家的兒子祝小軍顯得有些木訥，同時季成也知道為什麽支有才會取笑人家了，因為祝小軍年紀比較輕，才二十四五歲便離了兩次婚，不被取笑才怪呢。
    八十年代末離婚在常人眼裏是很醜陋的事情，不像現代社會有些人離婚了還引以為傲，恨不得把離婚證曬給全世界的人看。
    季成也不知道祝小軍是因為離婚兩次以後受刺激變得木訥，還是原本性子就這樣，他決定待會好好聊聊。
    祝專家蹙著眉頭對他兒子道：“這是你季叔叔，這是你支叔叔，叫人。”
    祝小軍有點呆道：“季叔叔，支叔叔。”
    季成：“……”
    支有才：“……”
    他倆都有點無語。
    季成忙道：“我和小軍年紀差不多，還是平輩相稱比較好。”
    支有才跟著道：“對啊。”
    祝專家很老派道：“那不行，我是支教授的學生，和有才一個輩分的，你又是有才的老板、支教授的忘年交，我讓小軍叫你叔還是占了你便宜的呢。”
    祝小軍一點精神都沒，“嗯。”
    祝專家的老婆顧嫂道：“都啥年代了還講究這些傳統不傳統。”說著她白了一眼祝專家，然後笑吟吟對著季成和支有才說了句，“季先生，支先生，你們想怎麽稱呼就怎麽稱呼，不用管這個老東西。”
    祝專家氣的吹胡子瞪眼道：“慈母多敗兒！”
    季成和支有才趕緊勸了兩句，生怕會吵起來。
    幸好顧嫂脾氣好，一點都沒有因為這話生氣。
    場麵稍微有點尷尬。
    季成和支有才索性沒說話。
    大概半個小時後，登機時間到了。
    季成一行五個人上了飛機。
    如今的飛機乘客很少，位置也相對寬敞，不像現代社會那邊的廉價航空就跟塞餃子似的。
    季成、支有才和祝小軍三人坐在第二排，祝專家和顧嫂在第三排。
    剛開始季成也沒說什麽。
    一直等到飛機飛得平穩了，他才主動找祝小軍聊天，“小軍，你以前在哪個單位上班？”
    祝小軍哦了一聲，“我以前在國棉九廠當會計。”
    咦？
    也是國棉九廠的？
    怪不得支有才知道。
    季成不動聲色繼續試探，“當會計？大學生？”
    “沒，我是中專畢業。”祝小軍實話實說。
    季成喲了一聲，“中專啊，了不起。”
    要是現代社會上中專，十有七八是學渣，但在八十年代，中專可是學霸的專屬，這個年代能夠讀個中專，如果在鄉下，全村人都得來你家恭賀，堪比後來的二一一高校。
    有些人寧願放著高中不去，也非要進中專，因為這時候的中專畢業出路好，有很多不同的類型，師範類、農林水類等等，不管讀哪種中專，上學學費全免，夥食費也是國家補貼，畢業還會直接分配工作，吃上國家飯，捧起鐵飯碗，誰不喜歡這種？
    支有才都囔道：“我也是中專，沒見老板你誇我兩句……”
    話沒說完，他看見季成瞥過來的眼神，立馬就閉嘴了。
    祝小軍似乎有點抑鬱，歎氣道：“中專有什麽用，還不是老婆要離婚，工作上也被辭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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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邊的祝專家和顧嫂聽見了，臉色都不好看。
    季成笑了笑，“小軍，別怪我說你沒出息，有錢了還怕沒老婆嗎？你呀，別一天到晚悶悶不樂，還不如想著怎麽多賺點錢，等你有錢了，有的是黃花閨女排著隊等你挑。”
    “真的假的啊？”祝小軍不信道。
    支有才輕哼道：“你誰的話都能不信，我老板的話不能不信，你知道我以前什麽樣的吧？”
    “知道。”祝小軍點頭。
    支有才頗為得意道：“我現在在老板公司裏當維修組組長，每個月一百多塊錢工資，你看我都三十歲出頭了，以前還劣跡斑斑的，最近不照樣有人給說媒？”
    “啊？”
    “有才，真的假的？”
    祝專家和顧嫂聽到這話湊過來問道。
    這件事季成還真不知道，他也挺好奇的看去。
    “當然是真的了。”支有才咂咂嘴，“不信你們可以回去問我爸，還是個中專畢業的小姑娘呢，人家爸媽跟我爹說好了，隻要我以後不賭，就把女兒嫁給我。”
    連支有才這樣的爛賭鬼都可能討到好老婆？
    祝專家和顧嫂不信邪了，他們的兒子祝小軍以前也是個活潑小夥子，隻不過因為接連兩次離婚精神受到重創才變木訥，再怎麽說都比支有才強啊，沒道理討不到老婆。
    “人家真不是因為支教授才給你說親的？”祝專家詢問關鍵點。
    “我爸的麵子早就給我丟光了。”支有才指著季成道：“人家之所以給我說親，是因為聽到我老板給我一個月一百多塊錢工資，還在公司當了個小領導，覺得我有前途，現在女孩子很現實的，不然你們以為人家比我小十來歲會來和我這樣的人相親？”
    季成讚同道：“現在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女孩子眼光高了，不是說你捧著一個鐵飯碗她就一定肯嫁，還要看你賺不賺得到錢，小軍，你信我一句，努力賺錢，以後討個漂亮老婆沒問題。”
    祝小軍苦笑道：“我被國棉九廠辭退了，找工作都不太好找，去哪裏賺多少錢啊。”
    祝專家歎了一口氣，“我倒是想讓小軍去文物商店上班，可這孩子說對我影響不好，怕人說閑話，怎麽都不肯去。”
    顧嫂也無奈道：“現在工作哪有那麽好找。”
    季成一聽，機會來了麽，他眨著眼睛道：“其實工作也沒那麽難找。”
    祝專家一愣，道：“小季，你的意思……”
    “小軍不是會計嗎？我有兩條路子給他選。”季成主動指點迷津道。
    祝專家表麵上看去好像很嫌棄兒子，實際上關心的不得了，畢竟當父母的誰不盼著子女好？
    他急忙問道：“哪兩條路子？”
    顧嫂和祝小軍也朝著季成看了過去。
    “第一，也是最直接的，來我公司裏上班，正好我那邊需要會計。”季成許諾道：“別的不敢說，如果小軍來我公司裏每個月兩百塊錢，養老保險我也給交。”如今會計工資要比普通工種高不少，他這開的兩百塊錢工資並不算太高，但絕對比單位強。
    祝小軍聽得怦然心動。
    反倒是祝專家有點認死理，好像不太想兒子去私企裏上班，老一輩的人都指望子女捧鐵飯碗，有這種想法很正常，“第二條路子呢？”
    季成沉吟片刻，道：“第二條路子就是我給農行那邊打個招呼，讓小軍去銀行裏上班。”
    祝專家一臉動容道：“你能在銀行那邊說上話？”
    季成笑道：“我公司每個月在農行少說幾百萬流水，我又和林行長關係不錯，真想安排個人進去不是什麽問題。”
    這話可不是他瞎扯澹，就憑他每個月在銀行那麽多流水，還有大量的現金存在那邊，想弄個人去上班真不是太難，當然了，這樣被安排進去的人職務不一定好，可能也就當個櫃員吧。
    季成覺得輕而易舉的事，在祝專家和顧嫂兩人眼中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如今銀行的工作絕對是鐵飯碗中的鐵飯碗，很多人打破腦袋都進不去，祝專家雖然在文物商店當總經理，文物商店是事業單位，但這個事業單位幹涉不到銀行，更別提塞人進去，如今聽到兒子有機會去銀行裏上班，祝專家和顧嫂二人當然心動了。
    “真……真的行嗎？”祝專家還有點不相信。
    季成微笑道：“行不行等下了飛機，我給你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
    祝專家語氣一下子客氣了很多，“好，好好，那就麻煩季先生了。”
    話是這樣說，其實夫妻倆心裏還是很沒底，不知道季成是在吹牛皮，還是真的有能力安排。
    就在這時季成說的一句話讓夫妻倆更狐疑了，“其實我個人覺得你們如果想讓小軍發展的更好，最好來我公司裏上班，容我猖狂點說句話，如果小軍跟著我幹，以後掙的錢絕對比去銀行上班多得多。”
    “這個回頭再說吧，先問問銀行那邊。”祝專家還是很熱衷讓他兒子去銀行。
    季成也沒有多說，人各有誌，不能強求，他隻是應了一聲。
    ……
    大概夜裏十一點左右。
    飛機在京城機場徐徐落下。
    如今的京城機場還不像後來那樣繁榮，一馬平川，整齊有序停滿了不少運送乘客的車輛，畢竟現在坐飛機還是一種新鮮的出行方式。
    季成等一行五個人從飛機上下來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附近找了個公共電話，雖然他有大哥大，但如今基站不多，而且又是出了魔都，很有可能打不通電話，還不如找個公共電話。
    公共電話旁邊。
    是投幣那種，季成投了幾枚硬幣進去，正在撥號碼。
    祝專家有點緊張道：“季先生，要不明天再打電話吧，這麽晚吵人家休息也不是太好吧。”
    顧嫂也一臉擔憂道：“別待會把人家行長弄生氣了。”
    “沒事的，林行長和我們老板關係可好了。”支有才說道。
    祝專家和顧嫂將信將疑。
    反倒是祝小軍太木訥了，一點都沒意識到。
    都都，電話通了，電話那頭傳來林行長不耐煩的聲音，“誰呀，大半夜的打電話吵人睡覺。”
    “林行長，不好意思吵你睡覺了，我是季成。”季成自報家門道。
    那頭林行長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聲音裏都能聽出笑意，“喲，是季總啊，剛才不好意思，我以為別人，你這麽晚打我電話有什麽急事嗎？我立刻給你去辦。”
    “其實也不是什麽急事，主要怕明天忘記了。”季成說道：“我有個朋友沒工作，學會計的，以前也在單位裏上過班，隻是因為一些原因被勸退了，可他又不高興去我公司裏上班，你看能不能安排到你們銀行那邊工作。”
    林行長二話不說道：“季總開了金口，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啊，行吧，你讓他明天報道。”
    季成稍微解釋了一下如今他們在京城這邊，還詢問林行長要不要和小夥子以及其父母說說話，讓他們放寬心一點。
    林行長一聽就懂了，讓季成把電話給祝專家。
    “行了，搞定了。”季成拿著話筒遞給祝專家，“林行長想和你們聊聊小軍工作的事，你們和他稍微聊兩句吧。”
    啊？
    幾句話就搞定了？
    祝專家和顧嫂吃驚異常，他們怎麽都沒想到季成能量這麽大，大半夜吵人家銀行的行長睡覺，林行長沒有半點怪罪就算了，還短短幾句話，就把工作給搞定了！
    這可是銀行鐵飯碗！
    這麽輕鬆就弄到了？
    你的能量未免太大了吧！
    祝專家和顧嫂真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