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園裏。
    季成跟在祝植絨後邊閑逛著。
    剛剛收獲了一樣價值千金的好寶貝，他心火熱著呢。
    祝植絨一邊走一邊給季成和支有才講訴關於潘家園的趣事，“你們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拿舊貨來這裏賣嗎？”
    “不知道。”
    “為什麽呀？”
    季成和支有才問。
    祝植絨路過一個滿是泥垢青銅器地攤的時候蹲下來看了看，嘴裏隨意說道：“因為現在文物部門查抄市場的時候工作人員比較少，無法形成嚴密的包圍圈，這邊又一馬平川的，商販們隻要發現外圍有情況，可以立刻卷起地攤四處逃竄。”
    這個地攤的老板是個三十來歲青年，長得一臉凶悍，兩隻手黑漆漆的，就像是挖了半天土一樣，他咧嘴一笑，“老師傅，懂得挺多呀。”
    “還行。”祝植絨隨口回了句，又站起身要走。
    老板道：“不看看東西嗎？都剛出土的，好東西。”
    祝植絨微笑著說道：“我不買違規的文物，犯法。”
    說著他又向前走。
    季成有些疑惑，難道老祝這麽遵紀守法？
    結果剛走出去沒幾步路，祝植絨就壓低聲音對季成和支有才道：“那邊全是假貨。”
    噢！
    原來全是假的！
    季成還以為潘家園後來才成為有名的“假貨市場”，沒想到現在就有不少人作假，不過他也算看出來了，有真才會伴隨假貨誕生，如果潘家園這邊沒什麽真品，就算商販們把假的古董做得再逼真，也吸引不到顧客前來。
    尤其現在還是古董市場並不是怎麽火熱的八十年代，潘家園這邊真的古董應該不少，而且甚至有可能有出土文物。
    正想著呢，祝植絨又在一個地攤蹲下來觀看。
    這回是個瓷器、瓦罐之類的攤子。
    季成這回沒像剛才那樣上手了，畢竟瓷器這玩意易碎品，別待會弄壞了被碰瓷，他就站在旁邊看著。
    反倒是支有才一臉喜色地也蹲了下來看東西，他在古瓷器鑒賞上的水平很高，或許見獵心喜。
    看了一小會兒，祝植絨皺起了眉頭，“老板，你這些雞缸杯怎麽賣？”
    支有才看了一眼，露出詫異的神色，好像不明白祝植絨為什麽要買那些雞缸杯，他一眼就能看得出那幾隻假貨。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婦女，她聲音有點沙啞，“哦，一百塊錢一個。”
    “一百塊一個有點貴了吧？”祝植絨好像很無語道：“你這些雞缸杯都要這麽貴，這些大件瓷器不得賣到五百上千？”
    “大的啊，三百到一千不等，我這不還價。”婦女好像有點呆。
    三百到一千？
    你想錢想瘋了吧？
    季成很無語，如今工人兩個月工資都沒三百，你賣那麽貴？
    祝植絨愣了一下，“你不是老板？”
    “咦？你怎麽知道的？”婦女笑了起來，“我愛人今天有事，讓我臨時來擺一天攤，他跟我說好了不還價。”
    “是這樣啊。”祝植絨不動聲色道：“那行，我看這些雞缸杯挺好看的，五個全拿給我吧。”
    婦女沒想到賣得那麽貴還真有人肯買，立刻欣喜道：“好，好好，謝謝老板，你還要買點什麽嗎？”
    祝植絨擺擺手，“不用了，你這裏除了這些雞缸杯，沒什麽好東西。”
    支有才眉頭都快擠一起了，他分明看到有一個好的瓷器，怎麽祝植絨說沒有？他當下就忍不住道：“祝老師……”
    “嗯？”
    祝植絨斜著眼掃來。
    支有才連忙閉嘴。
    季成一看祝植絨這幅樣子，立刻回想到老祝此前的交代，拍了拍支有才肩膀，“行了，買完雞缸杯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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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主動付了五百塊錢。
    婦女歡天喜地，她也算看出來了，季成才是老板，索性不再搭理祝植絨，拉著季成道：“小夥子，我這真全是好東西，你再買一點唄。”
    季成有些犯難了，畢竟祝植絨交代過，不讓亂買什麽，他又不懂古董，隻好含湖道：“我看看吧。”
    “行，行行，你看看。”婦女道。
    季成蹲下來看祝植絨，見到對方低著頭朝自己眨眼，他立刻意識到這裏有好東西，便主動上手摸了一個有點像青花瓷的大瓶子，“這玩意怎麽賣？”
    “一千。”婦女心很黑，開口就宰人，一點都不像剛才說的什麽替老公出來擺攤。
    祝植絨一言不發。
    季成沒有收到暗示，就撇嘴道：“太貴，我看別的。”
    “你慢慢看，不著急啊。”婦女笑吟吟。
    季成又接連摸了三四個大瓷器，祝植絨還是一聲不吭。
    終於，他摸到半米高的青花瓷大罐子的時候，祝植絨開口了。
    “季總，別賣了吧，這裏東西太貴，又確實沒好東西，咱們上別處看看。”祝植絨語氣很平靜。
    支有才在那邊臉都憋紅了。
    季成一聽就懂了，這是給自己暗示呢，他假裝板著臉道：“你是老板我是老板？我買個東西還嘰嘰歪歪。”
    “誒，小夥子別急眼啊，犯不著和老師傅生氣。”婦女和稀泥道：“要不這樣，你看的這件青花瓷我便宜點賣給你，這樣老師傅也不生氣，你也高興。”
    祝植絨冷哼一聲，好像非常不滿季成不聽他話。
    季成硬著脖子道：“他生不生氣我都買了，多少錢，你盡管說吧。”
    “本來這瓷瓶我要賣一千的，看你倆為了買東西都快吵起來了，這樣吧，我七……八百賣給你。”婦女伸手比劃。
    季成還想還還價，“八百太貴了一些吧……”
    祝植絨又冷聲打斷道：“本來就貴，你去工藝品店三十塊錢都能買。”
    季成嘿了一聲，“我有錢，你管得著麽，八百，對吧？我要了！”
    說著他很激動地直接掏出八張一百塊遞過去。
    婦女高興地兩條眉毛都笑一起了，“還是小夥子你識貨，買了個好東西。”
    季成演戲演全套，表現得沒搭理祝植絨，對著支有才道：“有才，拿東西我們走。”
    “好。”
    支有才小心翼翼捧起這個青花大瓷瓶，就跟捧著金子似的。
    祝植絨臉色陰沉跟在他們後頭。
    剛才還表現得很憨厚的婦女見到這樣，立刻露出精明笑容。
    走出去很遠的距離，祝植絨突然笑了起來，“季總，演戲不錯啊。”
    季成嘿嘿笑了笑，“主要是您暗示給的好。”
    支有才捧著大瓷瓶，一陣後怕道：“我還真以為你們不要這隻花纏枝牡丹紋摩羯魚耳大罐呢，原來是在演戲啊？”
    祝植絨白了他一眼，“你小子一點沉不住氣，看東西能露出端倪嗎？那些老板也不知道東西好壞，不然怎麽可能拿出來賣？如果他們看見你很感興趣，又很懂行，立刻會意識到你看中的是好東西不賣了，到時候你找誰哭去啊？”
    支有才訕訕笑了下，“這不是沒經曆過麽。”
    “我知道你在瓷器鑒賞這一塊造詣很高，但想要撿漏光是造詣高沒用，還要沉得住氣。”祝植絨給支有才上課道：“待會不論看到什麽好東西都不要插嘴了。”
    支有才忙道：“好。”
    季成聽著兩人的對話，心中好奇更熾烈了啊，這隻支有才說的“花纏枝牡丹紋摩羯魚耳大罐”，是什麽好東西嗎？難道非常的珍貴？不然祝植絨和支有才為什麽這麽緊張怕老板不賣？
    不過他回想到祝植絨說過這裏說話不太方便，索性也沒有開口詢問，反正回去老祝會說的。
    不得不說祝植絨的眼光非常毒，很多地攤他隻是蹲下掃一眼就走了，反倒是看的時間久的攤子，最終都會買東西。
    甚至有一個攤子賣的木製品，有一個剔紅色上麵有石榴花圖桉的蓋盒，祝植絨走了三次，最終才讓季成花錢買下。
    很快，買了五六件東西。
    季成對這些東西一抹黑，壓根不知道好壞，幸好他足夠沉得住氣，不該問的一句都沒問。
    然而就在早上七點多，季成等人還是遇到了麻煩，也不能說麻煩吧，就是遇到一個不講規矩的人。
    當時季成和祝植絨、支有才三個人正在銅器攤子這邊看東西。
    祝植絨都把一件三隻腳的小爐子上手了，旁邊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老板，他手裏拿著的銅爐子怎麽賣？”
    老板愣了一下，為難道：“朋友，這樣不好吧？”
    祝植絨也皺起了眉頭，“小兄弟，你要問價也要等我看完東西吧？”
    “我管你看不看完，我有錢願意買，你管得著麽？”小青年一點不客氣說道。
    古玩圈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當有買家將看中的商品拿在手中與賣方商談時，其他對此商品也有興趣的買家不能在旁發表任何意見，也不能參與競買，應保持適當距離等待。如交易未成，商品被放回原處後方可上手與賣方商談。
    雖然潘家園現在還不是專門賣古董的地方，但這條默認的規矩早就盛行了，小青年這麽做明顯破壞了規矩。
    祝植絨也被氣笑了，“你是不是不懂規矩？”
    “我再說一遍，我懶得管你們的規矩不規矩，我有錢，想買，就這麽簡單。”小青年飛揚跋扈道。
    季成啞然失笑道：“那你準備出多少錢？”
    小青年都沒問老板的價格，伸出兩根手指道：“我出兩千塊！”
    現在的兩千塊啊！絕對是一筆龐大的巨款了。
    哪怕老板很想守規矩，聽到這個報價都心動了，他犯難地看向祝植絨，“老師傅，你看？”
    祝植絨一點都不客氣道：“雖然東西是你的，你想賣給誰是你的事，但老板你在潘家園混的時間也不短了吧，如果這件事給別人知道，你還能在這混下去嗎？”
    季成第一次見到祝植絨這麽重視一件想買的東西，此前哪怕再想買，都會使用各種戰術，他心中一動，難道這件小銅爐是件珍貴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