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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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裏的空氣如死寂一般,似是瞬間被凍結,案桌上那泛著金色光釉的信筒,也在那巴掌的回聲裏似是不堪重負,竟滾動著墜到地板上。

    地麵上的青磚瞬間開了一柄梅花紋路,那聲音卻極小,似是悶雷炸響,砰然一聲碎裂在蘇掩的心裏。

    蘇掩下意識地摸了摸剛才挨巴掌的那半邊臉,明顯有些淤腫,嘴角已隱隱有血汙滲出,他的臉色極其難看。

    回春卻有些心軟了,他臉色一沉,撫摸著蘇掩的肩,安慰道“算了,這事兒也怪我沒有提前給你透透風。不過,為父就是要告訴你,幹大事一定要學會隱忍。”

    說到這裏,他的臉色更顯陰沉,“你還是太年輕,很容易意氣用事。我希望你永遠記住,今後不管做什麽事情,當你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一定要學會‘潛龍勿用,方能見龍在田’。”

    蘇掩微微點頭,他還沒有完全從震驚裏走出來。

    眼前這個平日裏平淡樸素,看似膽小如鼠的城主,竟會埋藏造反的野心?

    蘇掩不是一時難以適應,而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心裏,父親向來穩重厚道,八竿子也同謀逆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搭不著。

    而此刻,竟是他親眼目睹,親而所聽。他的精神有些恍惚,這突如其來的定時炸彈著實令他吃驚不小。

    回春緩緩蹲下身撿起地上的信筒,他拍了拍信筒上的灰塵,然後輕輕一吹,信筒上的金色光芒又乍現它的耀眼。

    蘇掩突然道“爹,這事兒還有人知道嗎?”他的神色舒展了許多。

    “除了你,目前暫且還沒有人知道。”回春鎮定道“之前時機還未成熟,我便一直暗藏在心底,會見樓煩的使者,也是秘密進行。”

    “時機?”蘇掩詫異道“什麽時機?您早就暗通樓煩使者了?”他的眸子裏流淌出一股難以置信之色。

    回春雙手負於背,踱步道“就在昨天樓煩國換新王了,新的樓煩王已經派使者同我簽訂盟約,他決定出兵助我拿下皇城鎬京,然後平分大周的土地。”

    “這,樓煩人可信嗎?”蘇掩疑惑道“萬一是樓煩王設的圈套呢?爹,你想啊,這樓煩王要是有能耐滅了大周,他幹嘛還願意跟咱們平分秋色呢?”

    “當然不可信。”回春坦然道“樓煩人素來言而無信,他們又怎麽會輕易把能到手的肉拱手讓人呢?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說到這裏,他看向蘇掩,“樓煩人想要奪取鎬京,就必須經過我商洛城,如果我們不借道,那麽他商洛城都還沒拿下,便會被朝廷派來馳援的王師剿滅。”

    “可是,爹,你想過沒有。”蘇掩疑惑道“就算能成事兒,倘若以後樓煩人反悔,我們又怎麽應付得了呢?”

    “我當然想過。”回春的眸子裏露出一縷寒光,“我還留了後手,若是那樓煩人敢卸磨殺驢,我便聯合北邊的犬戎和南邊羌蠻一舉滅了他。”

    “滅了他”三個字音調壓得極重,他一拳錘在案桌上,那深邃的眸子裏似有烈火焚燒。

    大周朝地處凡界中原地帶,西北麵是樓煩國,北麵是犬戎國,南麵是羌蠻國,東麵滋水國。前麵三者都是強國,實力懸殊不大,而那滋水國倒是不足為懼,基本上是一個零散的部落。

    由於特殊的地理位置,大周朝雖是凡界最強大的帝國,卻被擠壓得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實力國土均是第一,卻偶爾還要向周邊的小國上貢。

    鑒於此,朝廷對與周邊接壤的城池監管格外嚴厲,沒有朝廷的旨意不得擅自與鄰國私自交往,就算是朝廷的使節相互往來,到了邊界的城池也不能留宿,更不得與城主有任何瓜葛。

    朝廷為來往使節頒發了特殊的令牌,令牌上刻有準確日期,精確到每一分每一秒均被朝廷把握。這一特殊的外交製度,也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大周王朝近百年的安穩與繁榮。

    就是因為此,像蘇掩這樣玩世不恭的少主都沒有想過造反,這對於大周境內所有城池的人來說,造反隻有死路一條。因為大周朝地方隻設置“城”一級單位,各城直接歸朝廷管轄。

    商洛城是大周的咽喉要塞,朝廷的監管自然是嚴上加嚴,因此蘇掩在聽到父親說要造反時,才會表現得如此驚訝。

    良久之後,蘇掩又突然問道“爹,這個有十足的把握嗎?萬一大周朝還有外援呢?這滅族的大罪可不是開玩笑的呀!”

    “放心吧!我已經暗中買通了周邊諸國,他們答應不插手,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出兵協助,事成之後給他們好處。”

    回春的臉上舒展出一抹淡笑,“況且現在無極界那最愛插手人間事物的終南山派也是自顧不暇,此乃千載難逢之機呀!”

    終南山派自顧不暇當然是因為子衿同蘇掩的事情了,十大劍侍和少康師兄的死,這在終南山可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因此終南山派現在是焦頭爛額之際,根本沒有精力插手其他事物。

    此刻,蘇掩才稍微鬆了一口氣,略顯鎮靜道“嗯,那就好。”說著他眸光一轉,落到回春的身上,“爹,那我們什麽時候出兵?”

    說著, 他的臉上竟有了一抹難掩的興奮。

    這時,回春突然話鋒一轉,厲聲問道“你的侍奴什麽時候能煉成?”然而他的眼神並沒有看向蘇掩。

    聞聽此言,蘇掩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臉頰上的那一抹暈紅瞬間湧向耳根和脖頸,手腳也在不住地顫抖。

    他顫聲道“爹,你是怎麽知道的?”

    “哼!”回春冷笑道“這天下的一切事物都在我的手裏握著,更何況發生在我府上的事呢?”

    蘇掩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心裏一陣冷一陣熱。長舒了一口氣之後,他懺悔道“孩兒無知,請爹爹恕罪,秋娘她……”

    “哎!”回春突然揮手打斷了他,然後沉聲道“別說隻是一個小小的秋娘,隻要能奪取大周的天下,就算是犧牲一百個秋娘也不足惜。”

    這時,蘇掩才感覺壓在他身上的那塊巨石終於被搬開,他憑空產生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秋娘是城主的人,這在整個城主府乃至商洛城都基本上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關於秋娘這個人,在商洛城一直是一個謎,沒有人知道她的具體來曆。隻是清晰的記得,那年冬季的第一場雪灑落到城裏的長街時,街坊鄰居第二天打開門便看到了長街最繁華的地帶新開了一個染坊。

    染坊的主人便是那個年過三旬而又風韻猶存的女人秋娘。

    秋娘的橫空出世,徹底攪亂了長街的染坊生意,同行被碾壓得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原因是秋娘有一手絕妙的拿手好藝,她們家的綾羅綢緞,布匹織錦總是比其他染坊色澤要鮮豔得多。

    秋娘本人也是一個美人坯子,人稱“染坊西施”。又深得城主的寵愛,在整個長街自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至於她有沒有一個女兒,這就不得而知了,她們家住宅的院子好像永遠都是緊閉,除了每周固定時間的夥計外出買菜,那道深紅色的大門便永遠封鎖。

    紅色大門以內的事物也就成了一個謎。估計除了城主回春,沒有第二個外人知曉那深閨院落裏的花開花落。

    片刻之後,蘇掩徹底恢複了平靜,他看向回春,自信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拿到秘訣,不出三個月,此事便妥。”

    “好,好啊!”回春聽罷,連連拍手叫好,他的瞳孔微縮,“有了那侍奴的神助,那就是如虎添翼呀!不出三天定可踏平鎬京皇城。”

    “可是……”蘇掩有些猶豫了。

    “嗯?”回春疑惑道“可是什麽?”

    “哦,沒啥!”蘇掩眉頭緊蹙,保證似地說道“放心吧,爹,這事兒你就交給孩兒去辦吧,三月之後,我一定把侍奴帶到您的麵前,聽從您的指揮。”

    “好。”回春哈哈一笑,重重地拍了拍蘇掩的肩,笑道“如此甚好,你就好好等著當太子吧!”

    “太子?”蘇掩的眸子裏釋放出一股無堅不摧的之火,那火在深邃的眸子裏翻雲覆雨。

    從少主一下子變到太子,無論從何角度來說,那都可是質的飛躍。

    興奮過後,他突然變得有些迷茫了,眼神裏竟還流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回春把案桌上的金色信筒遞給了他。

    蘇掩接過信筒,便立即塞進袖子,回春握緊他的雙手,滿懷期望地交代道“這封信上的每一個字都是掉腦袋的大罪,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親自跑一趟吧!”

    “嗯。”蘇掩點了點頭,承諾道“放心吧,爹,我知道輕重緩急的。”

    回春接著說道“你把它送到長街的大話驛站,那裏自然會有人接應你,你要把信件親自交到樓煩王子的手裏,切不可大意。”

    蘇掩沉聲道“放心吧,爹,我會隨機應變的!”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蘇掩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春卻依舊麵不改色。

    “誰啊?”回春鎮定道“我在忙,有什麽事兒就直說吧!”

    門外那人壓低了嗓門,輕聲道“城主,朝廷派欽差大臣來了,說是要秘密會見您。”

    “哦?”回春心裏一怔,臉色一下便沉了下去,他有些顫聲道“到,到哪了?”

    “大話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