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死在盲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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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感到痛心疾首,白日裏,他本已經捕捉到了那縷突如其來的血腥味,隻是事發突然他的念頭還來不及匯成完整的想法,一切便電光火石般發生在眼前了。
他身旁的高有狐臉色驟變,低聲說了句什麽,他卻置若罔聞。
那心底時不時翻湧而上卷起的痛意,一遍遍地掠過他的識海,然後在每一根神經裏絞刺開來,最終匯成鋒利的芒,倒刺回心底凝作紮心的鉤,似要鑽破心髒。
隨之而起的是一股厚重的壓迫,促使他腦海裏一片空白,然後抱著頭蹲在地上,愈發痛苦。
高有狐歎了一口氣,也隨之蹲下身撫著他的肩,不知該說什麽好?對於一個處於極度痛苦的人來說,任何安慰的話都會變得不痛不癢。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沒個定數,正如子衿此刻的心,冰冷到了極點。
過了很久之後,子衿忽然抬起頭看向高有狐,目光如箭,冷不禁問道:“你不是給她送信去了嗎?她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裏?”
“是啊!”高有狐神色茫然道:“我去到寶雞水師營地後,他們軍師薑雲子說雅魚她大清早就來找你了,可我在路上也沒遇到呀!”
“誰幹的?”子衿的眼神裏充滿了憤怒。
高有狐頓了頓:“可能是回春那老東西,雅魚現在成了寶雞水師的主帥,他早就想除之而後快了,一定是早早就布了局。”
子衿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手臂上的每一線肌肉極力拉伸著,眸子裏怒火中燒:“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說著,他便猛地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就要往外走去。
“子衿兄弟不可!”
高有狐見勢趕忙拽住了他的手臂,言簡意賅道:“回春這麽做的目的除了削弱寶雞水師,不就是想引你上鉤,然後將我們逐個擊破嘛!”
聞聽此言,子衿冷靜了些許。
高有狐繼續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我們一定要慎重,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這個節骨眼兒上哪怕走錯一步掉入回春的圈套,都會萬劫不複……回春就等著我們自亂陣腳呢。”
說到這裏,高有狐停頓了一下,拍了拍子衿的肩,接著安慰道:“子衿兄弟,聽我一句勸,為了給雅魚報仇,也為了大家,你冷靜一點,等我們打敗叛軍抓到回春那老兒,交給你怎麽處置都行。”
子衿終於不再強,不過他此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無法支起他負重前行的身軀。
他撩起袖子擦拭掉眼角的淚痕,有氣無力道:“雅魚的屍體在哪兒?我想見見她。”
高有狐別過臉去,“子衿兄弟,你暫且還是好生修養吧,雅魚的軀體就交給我處理吧,我可以把她的殘魄凝成‘神識珠’,這樣也好給你留個念想。”
子衿沒有在說話,獨自一人走到榻前坐下,臉色崩得極緊。
高有狐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子衿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心如死灰。
其實,他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破碎的三觀裏,死在縹緲的理想裏,死在無望的感情裏,死在虛無的回憶裏。
但好像他又還活著,活在現實的壓迫裏,活在陌生世界的角落裏,活在逝去親人的期盼裏,活在兒時的夢裏。
至於身軀,本就是一個裝飾的外殼,他也不確定它是否還活著?
一路走來,他也漸漸看透了人性。總結到一點,無非就是,這人呐,你太壞他們會滅你,太慫他們會踩你。而你太好或太好強,他們也會不放心,他們會打壓你疏遠你。隻有你跟他們差不多,他們才會安心的接受你。
在思想的劇烈衝擊之下,他的身體已經弱不禁風,好像隻要心底的寒風再掠起,他就會原地轟然崩塌。
這一夜,子衿通宵未眠,就這樣低沉著頭在悲痛中度過。他的腦海裏並沒有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與雅魚在一起時的畫麵,而是每當想起時又斷了線。
那殘缺不全的記憶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旦脫離了手的束縛,便會飄到未知的地方,再也無法捕捉到。
……
……
天剛麻麻亮,陳倉沃野的上空撤出了一片白,興許是時候還未到,那白裏還裹著一層淡淡的烏黑,明顯有些不透徹。子衿還在沉痛的隧道裏輪回,完全忽略了周圍世界包括時間的口是心非。
高有狐立在帳篷外,猶豫了一下還是掀起簾子走了進去。看到子衿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的心也刺痛了一下。
高有狐的手裏握著雅魚殘魂所化的神識珠。由於她的三魂六魄均已受到不同程度的震傷,已經無法凝聚起來,隻能收集一些殘缺還未消散的魂魄凝於法珠內,以摩天咒語壓迫也不至於徹底灰飛煙滅。
子衿不經意間抬頭看見那神識珠,立時來了精神,他猛地站起身奪過神識珠緊緊貼到心窩上。好像雅魚已經複活就握在他的手心裏。
這世間最大的痛莫過於生離死別,這樣的事卻時刻與他撞個滿懷,說到底他也還是個孩子,要想看透甚至放下一些東西,實在過於殘忍。
一旁的高有狐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想說一些安慰的話語,可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正在這時,獨孤城忽然疾步走了進來。
他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安靜了下來,高有狐輕輕走到獨孤城身旁,低聲道:“雅魚被殺害了,子衿他……有什麽事咱們出去說吧!”
獨孤城的臉色也立時沉了下來,他不敢看向子衿的麵頰,同樣低聲道:“我找到了化解暝天敕魂散的藥方。”
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此刻卻顯得極為壓抑。
“真的?”高有狐的臉色緩和了許多,雙目睜得如銅鈴般大小。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悲痛欲絕的子衿,輕聲道:“走,咱們出去說吧!”
獨孤城嗯的應了一聲。
兩人正要往外走時,子衿突然叫了一聲:“有狐大哥,我沒事兒了,就在這兒說吧!”
話音剛落,他便一反常態地走到了兩人麵前。
高有狐甚覺不可思議,正要開口說什麽。子衿卻抬手示意他停下,神色倒是依舊淡漠。
獨孤城拍了拍他的肩,冷冷道:“放心吧,我們會為雅魚報仇雪恨的。”
子衿扒開了他的手,問道:“解藥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