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連夜拔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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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的手心滴下一條血線,然而他卻不再有任何疼痛感。
他的眼裏,那些嚴陣以待的陰兵突然化作漫天的星火。
更為詭異的是他還來不及眨眼,那些火光竟開始搖晃起來,所有星火的光都開始以一種超乎想象的姿態燃燒,仿佛要在一瞬間窮盡畢生的亮芒。
與此同時,夢語殿下的身體忽然如觸電般抖動起來,她不再言語,神色中卻是真正的驚懼。
一旁的獨孤城一時也不知所措,他認定是那些陰兵在作祟,隻要滅了它們,殿下就會安然無恙。
錚!
一陣劍聲轟鳴後,獨孤城的身形已然躍至那兮甲將軍的頭頂上空。
所謂擒賊先擒王,獨孤城想走一招險棋。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獨孤城認準方位,揮劍斬下之際,地麵上突然沒了動靜。
方才那千軍萬馬奔騰的熱鬧景象,竟在這眨眼的一瞬原地消失不見。
獨孤城的眸子裏閃出一抹亮芒,臉上竟是訝然之色,他懸浮在雪幕裏的身軀有些猶豫不決。
思維掙紮片刻之後,他還是悄然落地,決心把這不可思議的一切弄個水落石出。
陰兵站立的那片方圓還是沒有落雪,隻剩下枯黃的秋草在冷風中打著轉兒,不時發出嚓嚓聲響,像是有無數小蛇從中穿過。
獨孤城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麵,目光如箭般監視著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握劍的手不曾鬆弛半分,神經更是繃得沒有一絲餘地。
此刻他的腦海裏,好像隻有風聲。
而就在他走到方才兮甲將軍站立的位置時,他的身體好像被一塊無形的幕布擋住,任他如何奮力向前,雙腳卻都在原地摩擦,始終未進分毫。
他下意識地揮劍砍去,卻也隻是捕風。
等到他準備斬下第二劍時,他的手突然僵住了,耳畔的風聲驟停,他能明顯感覺得到,有一隻無肉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耳畔再次傳來風聲時,他的身體已經懸浮在空中,握劍的手腕一陣酸痛,手裏的長劍也不知何時震落在地。
而他才有退意的那一刻,兮甲將軍的另一隻手也朝著他抓了過來。
那手果真無肉,與其說是手,倒不如說是一隻手形的骨架。
獨孤城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陰兵,即便是身為暗侍的他,心裏還是有幾分懼意。
害怕歸害怕,暗侍的基本素養臨危不亂,他倒是沒忘。
就在那肆無忌憚的手掌拍下之際,獨孤城卻已經掙脫了兮甲將軍的束縛,落地後一個翻滾躲到兮甲將軍的身後。
此刻兮甲將軍已經沒有騎戰馬,而他的身形卻高出獨孤城幾個頭,像是天生的巨人,讓人憑空產生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兮甲將軍在知道自己抓了個寂寞的時候,忽然變得暴躁起來,他提腳一跺,方圓以外一片風雪湧動。
慌亂之中,獨孤城看到了跌落地上的劍,剛要伸手去撿時,兮甲將軍的腳已經踩在了上麵。
而此刻兮甲將軍已經鎖定了獨孤城的位置,他沒有片刻的遲疑便朝著獨孤城一拳砸了下去。
獨孤城身子一轉,雙腳黏地,在那巨大拳頭還在半空之際,他手臂一揮,一道無形氣機便斬了出去。
撕拉的聲響裏,氣機入體,那森森白骨竟然發出皮革割裂般的聲響。
很顯然,他的腔骨已經被氣機震碎。
而這般嚴重的傷勢,卻沒能使他的拳頭放慢絲毫,依舊如一塊沒有生機沒有痛感的骨頭一般砸落下來。
獨孤城身形倉促避開,而那致命的拳頭落地之後,幾乎沒有停歇,竟又掄起砸了過來。獨孤城縱身一躍同時一掌劈出一道氣機攔截在身後,他不想戀戰,隻想速戰速決。
那白骨拳頭撞上了他的氣機,指骨一觸即爛,但是僅僅片刻,那氣機便像是遇到了無法斬破的堅硬之物,竟被頃刻碾碎。
沒了阻攔之後,那白骨拳頭一下子變得更快,僅僅眨眼的一瞬便已追至獨孤城的身後,如一樽流星錘那般向著獨孤城的後背砸下。
獨孤城回過頭,盯著他落下的那一拳,身形一邊飛快後退,手掌卻幹淨利落地橫切而過。
那白骨拳頭雖然堅硬如鐵,但那骨骼之間連結的關節卻是很脆弱,氣機一斬而過,精確地割過了指骨之間的連結處,將那白骨拳頭一分為二,指骨底以下部分悉數碎裂落地。
而那本該蝕骨的痛意卻絲毫不能影響兮甲將軍分毫,他整個身體依舊像是沉重的沙包向著獨孤城砸了過去。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裏,獨孤城雙臂交叉護於胸前,隻是感覺耳邊有狂風掠過,他便倒飛出數丈之遠。
奇怪的是那方圓以內,兮甲將軍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見。
而子衿眸子裏的星火也黯然失色,陣陣陰風宛若刀刃卷過,割得麵頰生疼。
夢語殿下也漸漸恢複了理智,她抬起頭,依稀可見的眼珠淌滿了血水,血汙之後的瞳孔裏發著幽綠的光,像是螢火蟲在裏麵燃盡光輝。
落地後的獨孤城隻是感覺心裏一陣火辣的疼痛,隨後便人事不省暈倒在地。
子衿扶起夢語殿下,倆人快速走向獨孤城,不管他們如何大聲呼喊,獨孤城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子衿看向夢語殿下,猶豫道:“殿下,要不咱們先回去再想想辦法吧!我看這樣消耗下去也是於事無補。”
夢語殿下雙眼緊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眸子裏的血水竟稀裏嘩啦地流了出來,匯成一條血線浸到地麵的積雪裏,餘溫蒸騰,白雪冒出絲絲熱氣。
子衿心裏一酸,雙手撫到夢語殿下的肩上,喃喃道:“殿下,你照顧好獨孤城,待我去會會那些陰兵。”
而就在子衿站起身之際,那方圓裏忽然晃動了起來,幅度明顯比之前要大得多,隨之而來的就是山崩地裂之勢。
轟隆聲過後,那方圓裏的地麵竟裂出無數條細密的縫隙,像是寒梅一夜綻放枝頭般銳不可當,那些如鬼魅般的陰兵再次從縫隙裏浮現出來。
領頭的兮甲將軍勒馬轉身,麵向夢語殿下,然後儀式性地下馬跪倒在地,他身後的陰兵大隊伍也齊刷刷地轉身同樣跪下。
兮甲將軍三叩頭後,拱手道:“兮甲感受到皇室血脈的召喚,特率玄甲驍騎跪迎大周皇帝陛下,聽候差遣,雖以身死,但魂歸大周,願為陛下燃盡最後一律散魂。”
他身後的陰兵齊聲道:“願為陛下差遣,萬死不辭!!!”
夢語殿下與子衿皆麵露驚訝之色。
原來是方才夢語殿下的血淚喚醒了這些陰兵的意識。
夢語殿下緩緩站起身來,傲然看向那些陰兵,一副王者的霸道形象躍然浮現,她向前兩步大聲道:“兮甲將軍聽旨!”
聞言,兮甲將軍的頭又低下了幾分。夢語殿下接著道:“著你率領玄甲驍騎現在動身攻打商洛城,天亮之前一定要打開城門!”
“謹遵陛下旨意!”兮甲將軍叩首道。
話音剛落地,他身後的所有陰兵便仿佛被縫隙吸走一般,那縫隙彌合之際皆沒了蹤影。兮甲將軍再次叩首後也原地消失不見。
夢語殿下轉身走到子衿身前,扶起獨孤城到子衿的背上,朝著大營匆匆走去。
子衿問道:“殿下,你方才為何……那般?是想到了什麽嗎?”
夢語殿下毫不掩飾道:“不知為何,我總有一種感覺,也許我並不是真正的夢語殿下,可能那個大周皇室血脈的夢語殿下並不是我,而我,隻是她的替身。”
子衿忽然停下了腳步,不可思議地看向夢語殿下:“殿下何出此言?”
夢語殿下招手示意他邊走邊聊,因為此刻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回去召集兵士,天亮之前火速趕到商洛城下,等待陰兵破城。
沒走幾步,夢語殿下便直言道:“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就是那個萬眾矚目的尊貴殿下,即便是上次與你醉酒進入夢境,被那無眼的火鳥誣賴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我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直到剛才兮甲將軍打醒了我……我不確定自己究竟是誰?但我絕不再是那個夢語殿下。”
她本想接著給他講述她經常做的那個怪夢,不過到了嘴邊她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子衿不解道:“既然殿下已經確定自己不是那個大周的皇帝陛下,為何還要這般頗於拚命的去攻打叛軍……萬一你死了,豈不是不值當?”
夢語殿下莞爾一笑:“可我現在還頂著這副身軀呀!不管我以後是誰,我都會親自擰下回春的腦袋,踩碎它。”
子衿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就因為他是叛徒?”
夢語殿下頓了頓,還是道:“他也殺死了你的雅魚,他該死,碎屍萬段都不能彌補他犯下的錯。”
子衿哽咽了一下:“那就請殿下把他的狗頭留給我,我要親自踩碎它!”
“好!”夢語殿下應了一聲。
……
回到營地,高有狐早已在中軍大帳等候,侍衛們也不知殿下的去向,他隻好坐在裏麵幹等。
子衿把獨孤城安置好並找來太醫為其療傷後,也火速趕到了中軍大帳內。
而此刻,夢語殿下已經與高有狐商量好了出兵計劃,正準備連夜拔營。
夢語殿下托付子衿與高有狐去暗中對接他們的內應祭天王子。
兩人剛出帳,子衿就忍不住問道:“有狐大哥,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不知道該不該問?”
高有狐歎了一口氣:“你我都是兄弟,還有什麽是不能問的?”
子衿停下了腳步,看向高有狐,鄭重其事道:“先前你是怎麽知道回春並沒有殺死獨臂糧掮客的?”
聞言,高有狐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煞白,眼珠子轉了一下,隨口道:“我是想獨臂糧掮客既然有那麽大的本事,回春自是不會輕易處置,一定會留著當做日後為自己效勞的砝碼。”
子衿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輕輕哦了一聲後便朝著雪幕裏走去。
高有狐淡然一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