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古怪的襲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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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州到楚州,兩百幾十裏的路,三百輕騎,狂飆突進,一日略多一點即到,星夜發於海州,到得楚州對岸, 幾乎還是星夜——天色微曦而已。

    遙遙望見,岸邊十餘人騎,中間一騎,騎士英姿颯爽,竟是楊妙真。

    此娘子“郊迎”郎君也。

    吳浩不由訝然,他傳令之後,立即結束上路, 並沒有派快馬先行報知楚州方麵啊?

    楊妙真如是說,“不盈南下射陽湖, 我曉得你必會立即趕回楚州的,在這兒等了小半夜,果然。”

    說罷,嫣然一笑。

    吳浩不由感動,伸出雙臂,將楊妙真攬入懷中,用力的抱了一抱;本還想印上一吻的,但考慮到這是十三世紀,算了。

    但楊妙真猝不及防,已是滿麵紅暈,幸好天色未大明,旁人看不大清楚。

    兩造的部下,拚命忍住,不敢笑出聲來。

    收攝心神,楊妙真安慰吳浩, “不盈不是莽撞的人,他既敢孤身入射陽湖, 自然有他的把握,他的智慧,你盡知的,所以,不必太過擔心。”

    吳浩握著楊妙真的手,望著濤濤的河水,歎口氣,“再有把握也是行險,我不是不能行險的人,端看有無必要?不盈此行,我不以為有足夠的——”打住,“算了,先不說這個了,過河罷!”

    楊妙真點頭,“嗯!”略一頓,“對了,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說的。”

    “什麽事?”

    “待不盈自射陽湖回來, 再跟你細說。”

    啊?這是什麽路數?

    吳浩微愕, 但聽楊妙真的口吻,雖曰彼時“細說”,但顯然並無此時“簡述”或“預告”之意,想來不是公事,娘子不欲此時以之幹擾郎君的心神,於是,也就不追問了。

    吳浩派了好幾撥人,守在射陽湖口,一有動靜,立即快馬回報楚州。

    一天過去了,沒有動靜。

    兩天過去了,沒有動靜。

    吳浩坐臥不寧,終於耐不住了,不顧楊妙真的勸說,自己帶了人,直奔射陽湖口。

    距離射陽湖口還有十餘裏地,遠遠便望見,一小撥人馬,迎麵疾馳而來,吳浩目力極佳,其中一人,身上雖是行裝,頭上卻是桶子樣抹眉梁頭巾,不是展淵,又是哪個?

    他大喜過望,雙腿用力一夾,拍馬迎上,大聲喊道,“展不盈!你個——”及時將“王八蛋”三字咽了下去,換成一聲驚喜交加的“唉!”

    展淵大笑,勒定韁繩,滾鞍下馬,拜伏於地,“展淵擅作主張,向大帥請罪!”

    吳浩一躍而下,急趨數步,將展淵攙了起來,上下的打量,“欸!我說,沒少了哪個部件罷?”

    “沒有!”展淵含笑,“非但沒少,還多了些!”

    “哦?”

    展淵指一指馬上的一個包袱,“多了些雞頭、菱角、魚幹——都是射陽湖的土產!”

    “雞頭?”

    “哦,就是芡實,土人之土語。”略一頓,“可是好東西!射陽湖有‘雞頭、菱角半年糧’之說呢!”

    看來,“勸降”或有成?

    “欸,不盈,我不曉得說你什麽好!”略一頓,“先不說了,回去再說!回去再說!”

    回到楚州,展淵隻喝了杯茶,風塵不洗,二人即獨對長談。

    吳浩還是先把展淵埋怨一頓,“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吳浩的焦急牽掛,盡在展淵眼裏,他何能不感動?但二人肝膽相照,生死相托,獨對之時,什麽客氣話都不必多說的,反倒含笑著微微搖頭:

    “這樣的事情,我不敢保證,一定沒有第二次;不過,這一次,冒些些風險,一定是值得的!”

    “你——唉!好罷,先說這一次!”

    展淵喝了口茶,從頭說起。

    “得報船廠被襲,我立即趕往喻口,到了一看,咦,大有古怪啊?”

    “毀了一個船塢,燒掉了三條船,這個損失,不大不小;而可怪者,一共有三——”

    “其一,我本來以為,整個船廠,必然一片狼藉,然除了那個船塢和那三條船之外,其餘的,皆井井有條,問船廠的人,說是原來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就好像除了一個船塢和三條船之外,其餘的,襲擊者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了,生怕踩到似的,豈不可怪?”

    “其二,襲擊者未搶掠任何錢帛。”

    “其三,襲擊者沒殺一個人;隻有一個船工被打破了頭,不過,傷的也不算太重。”

    “襲擊者到底想幹什麽?咱們誰也沒有想到船廠會被襲,船廠本身,沒有兵備;最近的漣水駐軍,也在七、八十裏之外,他們其實是有足夠時間,將整個船廠,洗劫一空,然後付之一炬的。”

    “問船廠的人,襲擊者何方神聖?有沒有留下什麽話?皆不得要領,隻曉得是自馬邏港上來的。”

    “馬邏港?我當時便想,莫不是射陽湖人?”

    “一回到楚州,便有一個叫做路季的鮮魚行商人投書,說有極緊要事項請見稟告;同時,隨書送了一筐蟹進來,說,這筐蟹出自射陽湖,新鮮的很。”

    “兩下裏一湊——這就有意思了。”

    “於是,我接見了路季。”

    “路季說,有人給了他一封信,請他設法轉呈通判相公——”一邊說,一邊遞過一張紙來,“喏,就是這個了。”

    吳浩接過,展開,隻見上麵寥寥數字,“拜上通判相公:誤犯虎威,竊所未安。”沒有落款。

    字很大,筆畫樸拙,猶如蒙童。

    “路季說,”展淵繼續說道,“寫這封信的,是個什麽人,他也說不好;不過,我若想見他們,他可以居中聯絡。”

    “我笑問:你店裏的魚蟹,都捕自何處呢?”

    “路季答:一向出自射陽湖的。”

    “這就明明白白了:襲擊喻口船廠的,確是射陽湖人。”

    “我便說,好!這個麵,倒是不能不見;而且,不勞他們移玉,我自己進射陽湖見他們!”

    “路季一聽,臉色就變了,”展淵繼續說道,“我曉得他誤會了,以為‘不勞他們移玉、我自己進射陽湖見他們’是要進剿的意思,乃笑說,‘你莫誤會,我是一個人進射陽湖——連個書童都不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