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接二連三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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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隊在院子裏安排了人守夜。

    大型牲口對於他們而言,乃是非常貴重的財產,侯管事安排之下,在外邊守夜的人與在屋裏休息的人各占一半,到下半夜方才輪換。

    故此外麵照料牲口的商隊夥計,一直保持著警醒,當遠處傳出人聲之時,立刻就被他們覺察。

    不過來人速度很快!

    在那黑麵漢警覺奔入殿裏時,先前還在遠處的人聲,眨眼已到了近前。山神廟外黑漆漆一片,商隊夥計眼力有限看不真切,隻覺眼前似是一晃,忽然奔出三道人影,直往廟中而來。

    那些商隊夥計立時咋呼,喝道“什麽人?!”

    有人從車架邊上掣出佩刀、齊眉棍等防身武器,緊握在手上戒備;也有機靈的,立時將身旁火把拔下來,嗖地朝著那人影晃動處丟過去。如此即可使對方忌憚,也能讓火光照亮,看清來得是什麽人。

    “放肆!”

    哐~!

    孰料,那火把惹來對方的慍怒,黑暗裏似有刀光閃過,火把尚未落地,在半空就被唰的一聲斬斷,火焰爆飛,反向商隊這邊落來。

    商隊夥計驚了一跳,連忙避開那濺射的火星。

    再看時,那三道人影走入火光中,原來竟是三個身穿皂衣的官差!

    三人中,軀體雄壯的那個手握佩刀,虎目蘊怒,張口喝罵道“你們一個個的居然敢向我們出手,要造反嘛?!”聽其聲音,顯然方才正是他出手,一刀斬斷了那支火把。

    “官爺恕罪,官爺恕罪!”

    “誤會,都是誤會,官爺請恕罪啊!”

    侯管事剛從殿裏出來,正看到自家商隊夥計與三個官差對峙的場麵,連忙口稱“恕罪”,賠著笑作揖不止。

    雄壯官差餘怒未消,也可能是想借機發作,冷笑道“你說是誤會,那便是誤會?灑家看你們一個個持刀掣棒、奸邪鬼祟,怕不是做那劫道剪徑勾當?”

    侯管事臉色一變“官爺誤會了,我們是正經行商的商隊,哪裏敢作奸犯科?方才是隊裏夥計不知事,無意開罪了官爺,我們願意立馬賠罪、立馬賠罪——”他隻道那官差借機敲詐,也不敢翻臉,打算破財免災。

    沒曾想雄關官差身後走出個人,乃是三人中頗具威嚴的中年,他也沒理兩方爭執,徑直往廟中去“行了,公務在身莫生事端!——兀那掌櫃,你也別忙活,徑自去吧!”

    雄壯官差收了刀,罵了句“算你們運氣好!”

    忙跟著威嚴中年往廟裏跑,另外一個官差無甚存在感,隻默默跟在後麵。三人走入殿內,略眯了下眼,看清環境之後立刻注意到左邊靠裏麵,正自閉目打坐的年輕道人。

    馮煜也適時地睜開眼,往這天黑了還在外邊趕路的官差看過來。

    威嚴中年皺了下眉頭,很明顯覺察到馮煜同商隊並非一夥兒,由於他們公務的特殊性,見到獨身一人的馮煜頓覺可疑。

    雄壯官差見此,立馬踏前一步,向馮煜喝問道“兀那牛鼻子,你是何人,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

    馮煜嘴角勾起戲謔笑意。

    同為官差,這家夥與藺虎當真一個天一個地,隻頭一句話,就成功地惹出他心中的厭惡。

    “貧道是過路人,自來出來,去往去處去。”

    雄壯官差愣了一下,馮煜回答了他的話,可又像沒有回答。

    頓了一下之後,他反應過來馮煜的話明顯是敷衍,怒道“牛鼻子,灑家問你話呢,你給灑家耍什麽機鋒,找死麽?!”

    馮煜失笑搖頭,眼裏的冷意都隨之散去,竟是直接無視了對方,好整以暇那般再度閉目入暝。

    從外人而觀,馮煜似是露出致命破綻。

    若那官差暴起發難,他恐怕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要傷在那官差刀下。事實自然與此截然相反,馮煜失去了與他說話的興致,也代表著耐心耗盡,若他真不知死活地出手,馮煜保證,他定會得到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所幸,官差裏並非全是此人那般無知莽撞。

    “張勇!”威嚴中年低喝一聲,讓那暴怒欲動的官差立時噤若寒蟬,“某方才說‘莫要多生事端’你聽不見麽?”

    軀體雄壯的張勇立時低頭“是,大人,屬下知罪!”

    威嚴中年朝馮煜拱了拱手“職責在身,不可不察,小道長,方才冒犯之處多多包涵!”

    這家夥說是致歉,言語卻頗為生硬。

    不過至少態度無甚差錯,故馮煜聞聲睜眼,搖了搖頭道“無妨。”

    如此輕忽,那張勇心中憤恨愈盛,偏有頂頭上司在隻得強壓火氣。倒是威嚴中年見他這般態度心中頓鬆,此人應當與他們身負職責無關,不會徒生事端了。環顧殿內,商隊人多占據了右邊。

    威嚴中年不願與之太近,故也隻能選擇左邊。

    馮煜據內,他們便選定靠外邊的位置坐下。

    山神廟荒廢了兩年,靠外的位置木門破損,隱約漏風,在冬日裏顯然有些難受。張勇數次往馮煜那邊瞅,想開口把馮煜的位置奪過來,可見上司無此傾向,剛挨了教訓的他也不敢多事。

    “三位官爺,”此時侯管事讓夥計張羅了些烤熱的肉幹、一壇酒,送到三人跟前,“些許食物不值幾個錢,卻是方才冒犯之舉的賠禮,還請官爺笑納!”

    正自啃著冷硬幹糧的張勇,嗅到酒肉滋味立時表情鮮活,然而旁邊傳來的一言,讓他瞬時泄了氣“不必了!”似是覺得自己言語太過生硬,那威嚴中年又道“你若當真有心,便將你們的柴火分我們一些!”

    侯管事知道一些官差辦事的禁忌,也沒多纏,應聲離去。

    “張勇,你去幫著把柴火取過來!”

    “哎,是,大人!”

    冬日裏若沒有一堆火,那夜晚可難熬得緊。

    自侯管事吩咐人幫著三位官差把火堆升起,分了部分柴火,殿裏再度安靜下來。

    夜,漸深。

    大殿裏逐漸響起鼾聲。

    忽地山神廟外卷來一陣惡風,往廟中灌入!

    殿內還好,破舊木門關著,風被擋去大半,隻那張勇正挨著木門破口,惡風一入,整個人被吹個正著,冷得不由自主那般哆嗦一下。

    這還不算!

    伴隨著惡風到來的,還有股腥臊刺激的氣息!

    外麵的大牲口知覺敏銳,嗅到那股氣息立即被駭得魂飛魄散,紛紛從夥計們搭好的篷布下鑽出來,“昂嗤昂嗤”地一陣亂叫,四蹄急踏,若不是被韁繩縛住,它們隻怕早就奪命而逃了!

    “驢入的的醃臢東西!”

    “這般鬧騰叫灑家如何睡覺?!若耽誤灑家大事,非斬了你們狗頭不可!”

    原本就被吹了一身冷風,如今又被外邊牲口亂糟糟的聲音驚醒,張勇怒火上湧,虎目裏滿是凶光!

    然而此時商隊卻顧不上他。

    侯管事連忙招呼夥計把牲口往殿裏趕,貨物落在外麵也顧不上了。山神廟原本就算不得寬敞,居中位置還有座神龕,如今牲口在往裏一擠,那氣味當真上頭!

    張勇怒不可遏,大步踱出,探手就往侯管事身上抓去。

    “官爺,快噤了聲罷!”侯管事臉色煞白,卻不是因為張勇之怒,“外邊、外邊有東西來了啊!”

    “什麽玩意——”

    呼——嚕~——!

    惡風再臨!

    隨著那呼嘯的勁風,山神廟外的黑暗裏,陡然響起了一聲悶雷!

    張勇那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煞白下來,抓住侯管事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可惡,那、那豈是什麽悶雷,分明是一聲獸吼!

    威嚴中年臉色同樣極為難看,抓著佩刀萬分警惕地通過廟門,望向外麵深邃的黑暗。商隊夥計都被嚇了個半死,連敞開的廟門都無人去關閉,所有人在拚命往後邊擠,都想離那廟門更遠一些,先前叫個不停的牲口,這會兒瑟瑟發抖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

    殿內深處。

    盤膝打坐入暝的馮煜,此時也睜開了眼睛。

    他眼裏浮現出幾分無奈——這一個接一個的,還有完沒完?

    勁吹的風舒緩了些。

    隻是方才那一陣風吹得太烈,原本外邊燃起的幾堆篝火,如今被吹得散開,光線愈發暗淡。別說透過火光去看山神廟之外,便是那院子都被黑暗籠罩,肉眼難以看得分明。

    威嚴中年握著刀,步履輕盈地靠近侯管事身邊,拔開震撼失神的張勇,以輕微的聲音問道“掌櫃的,你覺得外麵來的,到底是什麽?”

    侯管事驚懼與苦色交織在臉上“怕是,我們怕是遇上‘山君’了!”

    威嚴中年目光一凜,他當然知道“山君”二字代表著什麽,能得此尊稱,足以意味著那嘯傲山林的百獸之王,此時已超脫於世俗力量的極限!

    “那麽,掌櫃的,薛某請問——”

    薛姓中年官差以目逼視,沉聲問道,“當此之時,該如何應對?”

    行商走南闖北,時而也會遇上古怪的事情,口口相傳之下,這些人往往也具備其他人不知曉的一些隱秘,以及遇上類似的事情如何應對的辦法。

    侯管事歎道“山君出行巡視領地,若隻是腹饑,則投以食物喂飽,可免一死。”張勇在旁聽得此言,急道“那還等什麽,趕緊把那些牲口送出去,喂飽了它才是——”

    “住嘴!”薛官差輕叱一言,眉目間的冷色將張勇嚇了一跳,等他閉了嘴,薛官差方才回轉過來,凜聲問道“若不隻是腹饑呢?”

    侯管事咽了口唾沫,嘴唇哆嗦地道“那、那定然是要吞食幾條人命方才罷休了!”

    薛官差神色一沉,默然無言。那張勇更是驚得手足無措,唇幹舌燥。

    呼嚕——!

    先前悶雷再度響起之時,眾人方才驚覺,那聲音居然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唔,既然鬧不明白它想做什麽。”就在殿內一片死寂聲,一個清朗的聲音驀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正是馮煜,“那我出去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