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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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樓分屬朝廷的產業,占地廣闊、造景精致,多用來辦各種盛世,仰或與民同樂。

    今日因為有玉京郡主在,更是各方勢力濟濟一堂。

    喧嘩聲,

    從未有過中斷。

    而此時。

    一片無聲的寂靜朝前蔓延。

    伴隨著周甲走過,就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個無聲結界,他的附近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有的人畏懼垂首,有的人眼泛好奇,更多的則是咬牙切齒、怒意難消。

    雷霸天在時。

    為了提升周甲在幫中的地位,特意分給出一隊暗衛相贈,讓他清剿天水寨在城中的附庸。

    死後,天虎幫更是大肆報複。

    軍方在時。

    更是讓周甲負責剿殺與正氣堂有過的家族,其中不乏蒙冤受屈之人,屠門滅戶視若等閑。

    每日衝鋒陷陣,廝殺在前。

    這般下來,周甲的凶名也漸漸遠揚。

    所有人都知道,天虎幫的周長老是位殺人如麻的凶人,手中重斧不知斬殺了多少人命。

    就連今日場中來賓,也有不少視其為仇寇,但又畏懼他的實力,隻能咬著牙怒目而視。

    甚至就連吭聲都不敢。

    偌大永安樓。

    因為一人的到來,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周甲。”

    遠處的一座閣樓內,蘇家智多星蘇肅摩挲著下巴,眼神閃動:

    “這人很不好惹,三位最近還是小心一些,這幾日盡量不要離開蘇府,免得遭遇不測。”

    蘇家上一輩的出挑者並不多。

    除了已經不知所蹤的蘇惡,僅有蘇肅的修為是黑鐵中期,不同於蘇惡,蘇肅以多智成名。

    真實的實力,卻沒有多少人知曉。

    在他對麵,坐有三人,赫然是來自戮天閣的三位。

    其中端坐正中的並非蘇袞,而是那位名叫許攸孫的男子,最後一位女子名叫李春繞。

    三人同出一門,更是一同曆練,於生死間達成的默契,對視一眼後,蘇袞悶聲開口:

    “六叔何意,他還敢朝我們動手不成?”

    “哼!”李春繞冷哼:

    “所有人都知道蘇師兄要在不久之後與那雷眉動手,我們若是出事,天虎幫難脫幹係。”

    “這時候他絕不敢動手!”

    “話雖如此。”蘇肅輕歎,道:

    “但他是周甲,這個人的心思誰也猜不透,他若是突然發起瘋來,也未必沒有可能。”

    掃眼對麵,見三人不以為意,他再次開口:

    “你們有所不知。”

    “周甲性情冷漠、殘忍嗜殺,自不會沒有仇人,但他的仇人往往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就不明不白被殺。”

    “此人何時會動手殺人,沒人清楚。”

    “嗯……”

    “就連軍方的某幾位,在得罪他之後,突兀而死,雖然沒有證據,但……你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三人麵色一凝,心中也漸生凝重。

    在玄天盟試煉之地獸穀,最讓人厭惡、恐懼的一類人,並非實力強悍的之輩,而是瘋子。

    瘋狂、沒有理智,偏偏又實力強大。

    這等人的行事作風毫無規律可以,前一秒可能還喜笑顏開,下一秒可能就翻臉殺人。

    周甲。

    在他們看來就是這等瘋子。

    “沒關係。”

    許攸孫麵色不變:

    “再過幾日,內門的洪長老夫婦途經此地,我已去信,長老答應前來為師弟主持公道。”

    “屆時,諒那周甲不敢肆意妄為。”

    “那就好!”蘇肅雙眼一亮。

    他並不擔心蘇袞會輸給雷眉,卻擔心贏了後離不開石城,屆時他們蘇家也會有麻煩。

    有玄天盟內門長老在,就不必擔心了。

    即使退一步,三人到時真的‘失蹤’,責任也不在蘇家身上。

    “隻要是正大光明比武,我自不懼。”蘇袞開口:

    “屆時,還請六叔做個見證,我若手刃仇人自不必多說,即使敗了,也是心甘情願。”

    “哈哈……”蘇肅朗笑:

    “袞兒何出此言,以你的實力,又豈會敗給剛才黑鐵沒有多久的雷眉,戮天閣的本事我可是久聞大名。”

    “我聽說,你們那裏最近出現了一位練武奇才?”

    “不錯。”說起此事,李春繞美眸亮起:

    “刑師弟天賦異稟,尤其貼合我們這一脈的法門,入門兩個月,就得傳了戮天七絕書。”

    “年不滿十歲,就已證得黑鐵!”

    “不滿十歲?”蘇肅麵色一僵,心頭更是狂跳:

    “那豈不是……”

    “沒錯!”蘇袞重重點頭:

    “刑師弟極有可能是戮天閣一脈,誕生的第一位白銀!”

    白銀!

    每一位白銀強者,不論生死,都是大林王朝銘記的存在。

    三百多年來。

    誕生的白銀屈指可數。

    內門諸脈,也非每一脈都曾誕生白銀,戮天閣的功法劍走極端,雖不乏黑鐵巔峰強者。

    卻也從未有過白銀。

    這一次,

    是撿到寶了。

    蘇肅眼神閃動,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妒忌,他辛辛苦苦修行,十歲的時候怕還沒開竅。

    “刑師弟天賦異稟不假,但……性情太過冷漠。”許攸孫則是皺起眉頭,慢聲開口:

    “我見過他兩次,感覺不似生人,難以親近,我在他眼裏怕是跟一具屍體也差不多。”

    “……”蘇肅張口欲言,像是察覺到什麽,轉頭看向不遠處:

    “張兄,既然來了何不過來?”

    “叨擾了。”

    人影緩步行來,抱拳拱手:

    “在下張合,見過幾位。”

    來人相貌俊朗,年齡模糊,一身紫綢奢華中透著股內斂,渾身氣息盡鎖,不漏分毫。

    高手!

    三人麵色一正。

    “我來為你們介紹。”蘇肅起身,笑道:

    “張兄原是天水寨的人,不久前入我蘇家為客卿,張兄的分筋錯骨手極其了得,修為也是不差我分毫。”

    “這三位……”

    “蘇兄不必介紹了。”張合揮手:

    “玄天盟內門戮天閣的三位才俊,張某久聞大名。”

    “坐,坐!”

    “坐下說話。”

    周甲上樓之時,在附近候著的陳長老主動迎了過來。

    “幫主在閉關,為半個月後的比武做準備,可惜無人看好,小琅島的人已經準備讓人接替幫主之位。”

    陳長老輕歎:

    “還有一事,天水寨的一些人,加入了蘇家。”

    “我們懷疑蘇袞恰好在這個時候回來,是蘇家做的手腳,不然不可能時間上那麽巧。”

    說著,他連連搖頭。

    自雷霸天死後,天虎幫幾乎就沒有平靜的時候。

    好不容易確定了幫主之位歸屬,又鬧出這麽一出,讓年紀大的他,已經有些承受不住。

    不止他。

    天虎幫上上下下,經曆了這麽久的波折,早已人心渙散,怕是雷眉一輸,就算再有人接替幫主之位,也難挽局勢。

    小琅島實力是足夠,奈何沒有真正做事的人,到時石城怕又會重現雷霸天不曾出現時候的局麵。

    “嗯。”

    周甲緩緩點頭:

    “前輩怎麽看?”

    “以我看,蘇家是不想讓我們安穩下來。”陳長老輕捋胡須,道:

    “隻要天虎幫一直亂下去,蘇家就可趁此機會一一收攏天水寨的殘餘勢力,還有城中各種大大小小的幫會。”

    “待過上幾個月,蘇家清理完殘局,我們天虎幫就算重整旗鼓,事情也已成定居。”

    “而且現幫主相較於其父,少了份霸氣、決絕,這次即使逃過一劫,以後在蘇家的壓迫下,維持局麵怕都勉強。”

    “這樣……”周甲若有所思:

    “此事應該還有衙門參與吧?”

    “沒錯。”陳長老點頭:

    “歐陽城主心機深沉,這些年壞事我們和蘇家做盡,名聲全都是他得,可謂是一頭老狐狸。”

    “誰不知石城有位歐陽大青天,隻可惜惡人勢大,青天老爺也隻能待在衙門裏養老。”

    說著,冷冷一笑。

    很多人都無視衙門的存在,更是看不起城主。

    但歐陽沆可是貨真價實的黑鐵後期,論真正實力,足可碾壓雷霸天,在衙門一手遮天。

    這些年。

    衙門看似沒有參與各方勢力的鬥爭,但好處可是一分都沒少撈,兩家為了占據地盤往往會送上厚禮。

    這些。

    歐陽沆可是來者不拒。

    現如今,衙門也開始在石城樹立權威,憑借多年積累的名聲,得到很多百姓的支持。

    “來人止步!”

    喝聲打斷兩人的腳步。

    周甲拱手:

    “草民周甲,受郡主相招,特來拜見。”

    “嗯。”守衛點頭:

    “你進去,他不行。”

    說著,一指陳長老。

    兩人對視一眼,周甲聳了聳肩,踏步上前,推門入內。

    屋內歐陽城主已經告辭離開,僅有一身華服的郡主絮一人端坐,見他進來,示意在靠窗位置坐下。

    同時伸手一指下方,笑問:

    “周甲,下麵兩人你可認識?”

    “略有耳聞。”周甲未曾謙讓,拉過椅凳坐下:

    “青衣男子綽號千言居士,修行的功法名曰山在虛無縹緲間,運勁之法算是石城一絕。”

    “紫衣女子出身王家,王家早已破敗,不過家傳絕學玉龍劍極其不凡。”

    “兩人都是石城赫赫有名的十品高手、青年才俊,有望黑鐵的存在。”

    “確實不錯。”絮點頭,隨口問道:

    “以你看,他們兩人誰更勝一籌?”

    周甲打眼一掃,徑自道:

    “千言居士更強,但會以平手結局。”

    “哦!”絮挑眉:

    “為何?”

    “王蓉蓉劍法出眾,掌中的玉龍劍更是黑鐵玄兵,但明顯少於廝殺,不能把握時機。”周甲淡然開口:

    “而且她所修根本功法不強,全力運轉劍法之時,氣息會有一瞬間的不暢,劍法也顯出破綻。”

    “千言居士明顯看出破綻,卻數次手下留情,再加上有人評價他性情敦厚,應該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抹了王蓉蓉的麵子,最終以平局結束。”

    說話間,下方兩人舉掌對撞,各自飄飛丈餘,輕飄飄落地。

    “王姑娘劍法了得,小生佩服。”千言居士拱手開口:

    “這一局,不如平手?”

    “……”王蓉蓉明顯有些不甘,卻知道自己沒有取勝的把握,繼續鬥下去隻會折了自己的麵子,唯有冷著臉點頭:

    “也好!”

    “我們打了個平手。”

    “啪……啪……”

    樓上,絮輕擊雙掌,音帶讚歎:

    “好眼力!”

    以她的修為、境界,也能看出下方兩人誰強誰弱,卻不可能如周甲一般,隻是打眼一掃,就看的明明白白。

    這無關修為、實力,隻在武學境界。

    很明顯。

    周甲對於武功的感悟,絕非泛泛。

    實則。

    換做在幾個月前,周甲也看不分明,隻能憑以往的經驗分析兩人的勝負概率,看不懂具體的細節。

    而今。

    經由天慧星悟法的數次感悟,他把數門武技盡數領悟,一法通則萬法通,修為實力雖未增加,眼力卻突飛猛進。

    一如曾經的延法大師,自身僅是黑鐵,卻連白銀強者都要稱呼其為師。

    不過前人的教訓也要謹記。

    悟法、道果雖好,卻不能直接提升自身的修為,就如延法大師,雖然武學境界超然,修為卻不高。

    甚至因為太過耗費心力,拖垮了肉身,壽不過七十就早早過世。

    周甲可不想落得對方這般下場。

    自身的修為,才是根本。

    “在下童貫,不知哪位朋友願意指教一二?”

    說話間,下方院落裏又有一人躍出,此人五短身材,手持大號流星錘,眉宇間盡顯淩厲之意。

    “我來!”

    一人持棍衝出,二話不說揮棍罩落。

    今日郡主在,眾人心知肚明,自然想好好表現,混個臉熟也是好的,一時間下方兩人各展絕學,鬥得精彩絕倫。

    “童家流星錘,八十一路擎天棍。”周甲眼神閃動,腦海裏自然而然浮現下方兩人的招式變化:

    “流星錘剛柔並濟,兩個重錘遠攻近守,錘頭上有尖刺,達數百斤,揮舞之際概莫能擋,威力可謂不凡。”

    “擎天棍又名生死棍,三寸生、七尺死,握於生死之間,發力回擊得機得勢,與步法搭配,丈許之內精妙絕倫。”

    “好!”

    輕讚一聲,他淡然開口:

    “生死相博,兩人不分伯仲,此即比武,當流星錘勝算更大,但擎天棍底蘊深厚,更容易成就黑鐵。”

    他話語不多,但字字點評犀利入骨,直入要害。

    絮起初迷茫,不明所以,經其點撥,瞬間明悟過來,就像是撥雲看日一般,一切都盡在雙眼之中。

    這種盡在掌握的感覺,讓她美眸大亮,恨不得周甲多說幾句。

    下方比鬥之人變換,各種武技依序施展。

    軟鞭、長刀、寶劍、赤手空拳……

    但不論何等武技,乃至源術,其根本不變,五雷斧法大圓滿的周甲,一眼掃過,隨口兩句都鞭辟入裏。

    這也讓絮美眸閃爍,心情激蕩。

    “曾聽人言,當年的延法大師隻是看過他人鬥法,就能把那人的武技來路一一說出,甚至點撥一二,讓其更上一層樓。”

    “本以為隻是謠傳。”

    “現今看來……”

    她深深看了眼周甲,道:

    “方知世間果真有此等神人。”

    “郡主過譽了。”周甲垂首:

    “不敢當此讚,我隻是見得多些而已,比不得聖佛。”

    說話間,他眉頭微皺,側首朝著下方某個閣樓看了一眼,閣樓裏,蘇肅正自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