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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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千米開外的土丘,仆固瑒伏在地上,看著遠處太原那高聳的城牆,長長籲了一口氣。薊州軍調撥出五千輕騎,日夜兼程,終於來到太原城下。隻要能夠拿下這座堅城,打開回紇人南下的通路,仆固家就等於在漠北有了立足之地。想到這裏,仆固瑒向身旁的將領問道:“馬匹可準備好了?”有人答道:“都準備好了。”太原作為大唐的北都,城池堅固,又有河東軍駐守,倘若僅僅隻憑數千騎軍,仆固瑒清楚,是萬萬不可能拿下的。當年,安祿山起兵叛唐,第一個攻打的堅城便是太原。他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拿下了北都太原,靠的就是提前在城中埋伏了一隻數百人的精兵,然後抓住太原留守,最後兵不血刃的取得了勝利。自從那次變故之後,北唐對於城池的管理,尤其是其它藩鎮在城池中的臨時駐兵,有了極為嚴格的條令。除非有皇帝的聖旨,否則藩鎮軍隊,不得逗留、借道城池。所以,仆固瑒無法像安祿山那樣,在太原提前安插自己的親信,隻能退而求其次,利用計策詐開太原的城門。太原留守鄧景山,身為河東節度使,在平定河北叛亂之中,曾經立下了赫赫戰功,但傳聞此人有個毛病,就是好貪小便宜,甚至連兵卒軍餉,都想著法子克扣。仆固瑒知曉這一切,故而從薊州軍中挑選了上千匹戰馬,就說是為了答謝當年河東對於仆固家的支持,特意趕來贈馬。然而實際上,在那些戰馬之中,不僅馬倌是薊州兵假扮,甚至還有全副武裝的士兵,藏在馬腹之下。此時,眼見作為贈禮的馬匹,被趕到城下,仆固瑒的心,頓時吊到了嗓子眼。如果鄧景山上套,打開太原城門,那麽馬群中的士兵就可以趁亂衝進城中,不用多久,隻要能支撐上一刻鍾,就可以使得薊州大軍入城增援。馬群在城門處逗留了大約一會兒,在一陣沉寂之後,太原的城門慢慢打開。看見這一幕,仆固瑒險些樂的要從地上跳起來。待馬群全部進入太原的甕城,仆固瑒心中大定,從地上爬起身來,衝上馬匹,對手下的將士們大聲喝道:“上馬!速速入城!”聽著耳旁傳來的喊殺聲,薊州輕騎一路疾馳,終於抵達了太原城門之下。薊州軍的先鋒,率先衝入城門,進入太原的甕城。緊接著仆固瑒和一眾將領,也進入城中。剛一進城門,仆固瑒就察覺出不對勁來。在城外可以聽見太原城內殺聲震天,但是甕城之中,卻看不見任何打鬥的痕跡,甚至連一個守卒都看不見。仆固瑒本想要駐馬停留,呼喝大軍停下,但無奈前鋒衝的太快,已經接近了太原內城的城門。就在薊州軍前鋒靠近內城的城門時,異變突生。內城上吊起的閘門,突然放下,數名躲閃不及的騎兵,被砸的血肉橫飛。無數弓弩手爬上城牆,對準了甕城中的薊州軍,開始搭弓射箭。在一陣陣宛如飛蝗一般的箭矢之中,仆固瑒一邊躲閃,一邊向麾下士卒大聲喊道:“退到城外!”然而,戰場混亂,有不少傳令兵死在箭雨之中,仆固瑒的命令根本無法傳開。二十息過後,城牆上的弓弩手停止了射擊。戰馬被射殺、僥幸逃過一劫的仆固瑒,抬頭向城樓上看去,吃驚的發現,那上麵除了河東軍,居然還有朔方軍的旗幟。仆固瑒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怎麽也想不通,朔方軍為何會出現在此地。朔方節度使孫阿應,以及河東節度使鄧景山,此時一起出現在城樓上。孫阿應手中拿著一封聖旨,向校場中的薊州軍喊道:“聖上早就知曉薊州叛亂,故而在此設計圈套,隻等你們來送死!”仆固瑒聞言,口中喃喃說道:“這不可能。”孫阿應又說道:“識時務的,現在就放下兵器,束手就降!”薊州軍的一眾將領,紛紛看向仆固瑒。仆固瑒抬頭望去,隻見太原的城門外,朔方軍的騎軍已經殺到,城外的薊州兵,在朔方軍和河東軍的合力絞殺下,死傷無數,大部分人已經喪失了抵抗的意誌,跪地投降。看到這裏,仆固瑒閉上眼睛,拋下了兵器,又對周圍的將領們說道:“某定策無方,連累了諸位……如今大勢已去,再戰已然無益。”見仆固瑒放棄抵抗,薊州軍的一眾將領,紛紛跪地,乞求活命。城樓上的孫阿應,見此形狀,冷哼一聲,下令道:“將所有叛賊捆縛起來,再押往囚營,等候發落!”一旁的河東節度使鄧景山,拱手賀道:“孫都護,這次你立下了大功。”孫阿應:“此番能夠得勝,並非我的功勞,而是全賴陛下料敵先機。薊州、平州、營州等地,由販茶而起,勾連回紇,陛下早有耳聞,從前沒有去動他們,是不想打草驚蛇。”鄧景山轉了轉眼珠:“既然抓到了叛賊,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孫阿應:“陛下在給我的聖旨中,已經做了交待,吾等隻要收留俘虜,在此靜等便是,自然會有人來處置他們。”半個月後,封常清和範吉年,趕到了太原。走進囚營,封常清看著死傷慘重的薊州軍,心中吃驚的同時,也不禁感歎皇帝料事如神。在囚營的內室,封常清見到了這次叛亂最關鍵的人物——仆固懷恩。相比從前的意氣風發,仆固懷恩如今麵色頹喪,身體虛弱。他心中清楚,仆固家闖下了大禍。郭子儀和李光弼分別帶走了北唐的主力部隊,安西和北庭的精兵距離涼城太遠,無法施以援手。如果仆固瑒這次真的偷襲太原得手,那麽回紇人就可以率領大批騎兵,自雲州南下,進入平原地帶。等到了那個時候,大唐百年的基業,或許會因為仆固一家,而徹底崩潰。看著站在麵前的封常清和範吉年,仆固懷恩先是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當年,河北叛亂,同羅部族自西京叛賊,北寇朔方,我的大兒子仆固玢寡不敵眾,被敵人俘虜。他假意降敵,又尋機逃了回來。當時,我知曉他心向大唐,但依然當著三軍的麵,斬了他的首級,為的就是維護仆固家的忠名。可惜時至今日,一切努力終究成了泡影。”封常清看向仆固懷恩,沉聲道:“仆固家在平盧等地,與官員、將領結黨營私,勾連回紇,甚至暗殺錦衣衛,你身為仆固家主,難道不知?”仆固懷恩:“我當年攻伐範陽,又血戰博陵,再率領數千輕騎,深入敵後,攻下齊州。但是,我卻萬萬沒有想到,立下如此功勳之時,我的家人卻在後方,闖下了如此大的禍事。”封常清加重了語氣:“這其中的種種,你當真不知?”仆固懷恩苦笑搖頭道:“事情發展到了今日的田地,即便我說不知,又有何用?”封常清直起身,和範吉年對視了一眼,接著說道:“封某從前是安西判官,倘若安西軍中,有人膽敢通敵,甚至還敢暗殺朝中禁衛。夷其九族,毀其族譜,平其祖墳,再將此姓氏列為大惡之姓,世世代代傳其罵名!”封常清每說一句,仆固懷恩的身體就微微顫抖一下。當這些話說完之後,封常清沉默了良久,突然說了一句讓仆固懷恩聽不懂的話:“然而,陛下的想法,我卻怎麽都不懂。”仆固懷恩聞言,抬起頭來。一旁的範吉年,清了清嗓子:“仆固懷恩,接旨吧。”看著範吉年拿出的聖旨,仆固懷恩跪下來,顫抖的接過,又渾身戰栗的打開。一字一句的看完了聖旨,仆固懷恩先是不敢置信的張大嘴巴,接著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小心翼翼將聖旨收好,仆固懷恩朝向西邊,跪伏在地,將頭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口中哀聲說道:“陛下再造之恩,罪臣無以為報,唯有生生世世為奴為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封常清皺了皺眉頭,向仆固懷恩說道:“仆固家犯下如此大罪,陛下過分寬仁,隻下旨誅殺罪首,卻開恩饒過了協犯。這一決定,封某心中是反對的。從今往後,仆固家的一舉一動,陛下雖然未提,但朝廷會百倍戒備。”說完,封常清轉身,丟下一句話:“封某在太原會逗留三日,接下來將押著你,去往平盧……至於後麵如何清理門戶,便是你的事情了,莫要令陛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