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義氣為先的草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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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了餘德利後,曹誌強就按時下班,並讓自己目前的專屬司機張前進,繼續開著那輛拉風的雪鐵龍cx20,帶著自己直奔曹麗麗的居所。
當這兩拉風的掀背轎車來到曹麗麗的學校,立刻就引起了一些放學孩子的豔羨。
雖然都是一群小學生,而且這時候的國內也沒有時尚概念,但不妨礙大家對美好事物的欣賞。
不得不說,雪鐵龍cx20這款車呢,單純論外形,在此時的國內確實是最美轎車,沒有之一。
哪怕是現在大街上已經出現的神車皇冠,論外形之拉風時尚,也不如這輛法國血統的雪鐵龍cx20掀背轎車。
而且這輛車是純粹進口,此時國內數量還不多。
雪鐵龍cx20真正開始變多,那還得是八三年中旬,大量雪鐵龍cx20成為出租車之後,才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也讓京城百姓第一次熟悉了雪鐵龍這個品牌,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然而,雖然這輛雪鐵龍cx20汽車非常拉風,但依舊隻能在小學大門的門口停下,不能繼續往裏開了,因為看門大爺不讓進。
這也很正常,這個時代的中小學,普通外麵的車輛是不能隨便進的,管理同樣很嚴格。
可是曹麗麗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是教師家屬院,此時都是在學校內部,想要進去的話,必須通過學校大門。
學校也有個後門,但一般不開,那屬於消防通道。
然而,似乎是看門大爺的語氣不好,所以他不讓進,但張前進卻來了脾氣,非要進。
“行了老張,你在這等著吧。”曹誌強及時對張前進道。
“我把人帶出來,你好好呆著,別跟人家大爺起衝突,人家也是職責所在。
別因為人家脾氣臭點就暴脾氣,都不容易,要尊老懂麽。”
一聽曹誌強這麽說,張前進才悻悻的點頭,算是答應下來,但他看那位大爺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善。
而看到張前進這幅樣子,曹誌強嘴上沒說話,心裏卻有點犯滴咕。
曹誌強知道,張前進現在這樣,是因為之前受了牛淑芬的氣,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張前進這些人,過去雖然因為幹個體戶的緣故,手裏有了點錢,但在社會上卻一直飽受各方白眼跟刁難,屬於社會地位很低的那種人。
越是這種人,往往越是敏感,很可能你瞅他一眼,他就覺得你看不起他,然後跟你幹架。
這當然也是因為各種原因造成的,無非就是出身問題,學曆問題等等等等。
總而言之,八十年代初的個體戶,要說有錢是真有錢,所謂的萬元戶,基本就是說的這個群體。
但這個群體呢,偏偏又是典型的有錢沒地位,不但一個普通掃大街的可以看不起他們,就連各個有關部門,也時不時的找他們麻煩。
甚至是,他們但凡事業做大一點,稍微炫耀一點,或者財富露了白,往往立刻就遭到各種打擊。
比如那個年廣久,就因為曬錢的事兒,差點再次被抓進去,而原因麽,就是因為他雇傭工人數量太多,違反了個體戶條例。
要不是這個“傻子”驚動了某位老人,讓那位老人家把下麵報上來的情況壓下去,那位年老哥此時估計又要被抓進去了。
問題在於,年廣久是出名在外,還驚動了那位老人,有了那位老人的親自點名,才逃脫一劫的。
但起頭跟年廣久有著雷同情況的個體戶,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此時的個體戶想要擴大經營範圍,賺更多錢,無非兩種方法。
要麽,就買通當地高官,讓當地高官罩著自己,讓自己做生意的時候睜一眼閉一眼。
要麽就不明著雇人,而是建立一種類似互相合作的模式,比如李有福跟張前進過去那種批發商與零售商的關係,死不承認彼此之間是雇傭關係。
第一種找保護傘的情況,多是在地方城市,越偏遠越容易,越靠近京城越難。
至於第二種情況,也有很大的風險,有關部門隻要查到你有錢,想找理由總能找到。
而且第二種情況呢,往往還要應付各個社會大哥,做生意都是偷偷摸摸,搞的自己就跟黑幫一樣,一點也不輕鬆。
但凡能洗白,他們肯定樂意洗白,但因為長期以來的固有觀念,一直沒人樂意接納他們。
當然了,如果按照正常驅使,再有一年,也就是八四年之後,他們這些人就能解開枷鎖,揚眉吐氣了,但至少在目前,他們還處在一種黎明前的黑暗那種狀態下。
要不是因為這樣,曹誌強也不會那麽容易就收編李有福跟張前進,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帶資加盟,而且還幹勁十足,感激涕零。
比如這輛雪鐵龍cx20掀背轎車,就是李有福的愛車,平時都舍不得開,可這次為了表現誠意,他親自帶隊去外地開拓事業,卻把這輛車主動送給曹誌強,還搭上一個張前進當司機。
張前進也是心甘情願給曹誌強當司機,因為他覺得給曹誌強當司機,比當個體戶更有麵子。
至於賺錢,張前進當然不會少了,畢竟他跟李有福一樣,也算是第一批投奔曹誌強的“元老”,而且也是帶資加盟,還是銷售部副主任。
按照曹誌強之前指定的分成比例,銷售部銷售出去的每一種貨物,張前進這個副主任都能吃到分成。
雖然張前進的分成很低,但隻要量上去了,數字依舊可觀。
從某種程度講,張前進已經靠著抱曹誌強的大腿,成了一種食利階層。
也就是說,張前進其實不用再整天起早貪黑擺地攤了,他隻需要伺候好曹誌強,坐穩紅光出版社銷售部副主任的位子,那根據之前曹誌強親自簽署的合同,張前進就可以躺著賺錢。
賺錢方麵,張前進不愁了,那他就需要一種更高追求,那就是友誼跟尊重。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來看,張前進現在已經滿足了生理跟安全的需求,接下來他需要的,就是社交需求跟尊重需求。
如果張前進還是過去那種個體戶,那他撐死還是隻能在那個圈子裏混,想得到更高層次的尊重,那是不可能的。
但跟著曹誌強就不同了。
曹誌強現在好歹是一家大出版社的社長兼總經理,還剛被任命為紅光機械廠三產辦的副主任,負責管理機械廠所有的三產,是妥妥的位高權重。
張前進此時雖然實際上來講,還隻是個合同工,連個工人身份都不算,但外人不知道啊。
外人隻會看到他現在是曹誌強的司機,隸屬於紅光出版社這樣的大單位,自然就會認為張前進也很牛逼。
這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了。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領導司機可不單純是個司機,那同樣代表心腹的意思。
有了這個認知,那身份地位的提升,可不是一星半點。
想當初,棒梗為啥牛逼?
不就因為他給部位領導開車,是領導的司機麽?
身為領導司機,誰敢不高看他一眼?
就連魏大軍那種社會大哥,見了棒梗都得低頭哈腰,因為惹不起。
同樣道理,張前進現在對外打的旗號,是出版社社長的司機,那自然跟過去的個體戶身份完全不同。
別的不說,至少他爹媽看到自己,再也不沒皮沒臉了,見到鄰居啥的,也可以昂首挺胸了,很多大姑娘小媳婦見了他,都有笑模樣了。
那種被人尊重的感覺,他這輩子都沒體會過,哪怕他過去有錢的時候都沒有過。
也正因為這樣,他反而十分感激曹誌強,因為是曹誌強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人生,讓他可以變的像個人。
所以,一旦看到有人對曹誌強不利,他下意識就產生主辱臣死的念頭。
當初張前進之所以跟牛淑芬起衝突,被牛淑芬噴了一臉,其實都是他自己多嘴,而他之所以多嘴,也是下意識為了維護曹誌強。
曹誌強事後才知道,要不是曹誌強之後立刻跟牛淑芬起了衝突,還很快就出現李廠長擺酒當和事老,並且牛淑芬酒後失德搞破鞋,那張前進其實是想偷偷報複牛淑芬的。
按照張前進的說法,他打算半夜偷偷跟著牛淑芬,然後等沒人的時候,從背後一刀子捅過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這讓曹誌強一陣後怕,心想這家夥竟然也是個狠人,而且三觀有問題。
當然,後來曹誌強才知道,張前進的想法在這個時代來講,是真的很正常,也並非是三觀有問題。
相反,三觀有問題的其實是曹誌強,他的觀念其實一直停留在二十一世紀初,從來都沒真正的深入這個時代的市井。
這個時代的市井氣是什麽?
那真的是草莽氣息濃厚。
尤其是京城這邊,很多人為了一個承諾,或者為了一個義氣,真的敢豁出一切,鋌而走險!
張前進是這樣,李有福是這樣,包括金秀英,甚至是傻柱,他們本質上都是受這種草莽文化的影響。
這種有些血色的草莽氣息真正消失,那還得是改革開放深化之後,大家都開始拜金了,那時候才逐步沒了這種草莽文化。
所以,有些事情在曹誌強看來可能很可笑,可在張前進這些人看來,那是很嚴肅的一件事。
就比如牛淑芬,她當眾噴了張前進一臉不要緊,張前進能忍,但張前進認為牛淑芬不給曹誌強麵子,那就是主辱臣死,那他就要為主分憂,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大不了最後出事兒了,他出去自首。
這跟張前進之前在機械廠保衛科的拉胯表現,完全是兩個極端。
要不是曹誌強知道那都是真的,完全想不到這兩者會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
直到後來,曹誌強問過了陳家邦,才得到了真正的答桉,知道張前進為何會有莽撞跟膽小這兩種氣質。
原來說白了,這不過是一種心靈寄托,或者說,是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特殊文化。
就好比陳家邦,他也是這種人,隻是他忠的是李廠長。
為了李廠長,他可以豁出去這條命。
想當初,六十年代起風後,國內很多知識分子遭到大災,導致很多傳統文化受到嚴重打擊。
社會上的某種文化暫時消失,必然要有一種新的文化跟風氣崛起,填補那份空白。
草莽氣,就是那個時代野蠻生長起來。
什麽小混蛋,什麽大院子弟,都是這種風氣下的一種具體表現。
具體而言,就是這群人看澹生死跟金錢,但卻對義氣看的很重。
什麽是義氣呢?他們的認知很模湖。
基本上呢,就是誰尊重我,誰拿我當兄弟,或者誰對我有大恩,那我就士為知己者死,為了這份義氣,可以拋頭顱灑熱血,生死看澹不服就幹。
想當年,小混蛋各種打仗,大部分都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撈錢,而是為了給所謂的兄弟出頭。
還有當年小混蛋的主要對頭,也就是那群大院子弟,他們之所以跟小混蛋作對,說白了也是為了個義氣跟出頭。
雖然現在這些人長大了,為生活所迫,變的老實了,但骨子裏那股子草莽氣還在,隻是被壓製了。
平時,他們可以懦弱,也可以卑微,可一旦有人點燃了他們心中的那股草莽之氣,瞬間就能變一個人。
那個時候的他們,已經不在乎自己了,而是在乎那所謂的義氣。
很顯然,曹誌強的所作所為,還有他骨子裏那種平等待人的作風,贏得了張前進跟李有福這些人的認可。
李有福還好,他跟曹誌強接觸其實不多,更多是被曹誌強的手腕跟大餅所折服。
張前進就不一樣了,他跟著曹誌強的時間比較長,又體會到當曹誌強司機所帶來的身份上的變化。
而且他也是最明顯能感受到,曹誌強沒有看不起他過,從來沒對他呼來喝去過。
這種骨子裏的尊重,他看得到,體會得到,隻是平時不會表達,也沒機會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因此,張前進其實很想找個機會證明自己的價值,或者說報答曹誌強的知遇之恩。
牛淑芬事件,本來是張前進的一個機會。
他當時被牛淑芬唾麵自幹的時候,心裏就發了狠,要跟對方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可惜曹誌強後麵的一係列動作太快,讓張前進失去了這個報恩的機會。
最特麽可笑的是,他後來還把這事兒一五一十跟曹誌強說了,而且是得意洋洋的說,以為曹誌強會更看重他。
殊不知,當他把這事兒說出來之後,曹誌強不但不看重他,反而嚇了一跳。
這特麽就是個瘋子啊,跟金秀英也不遑多讓。
金秀英好歹被自己關進籠子裏,拿夢想之類的玩意兒忽悠住了。
可這個張前進不一樣,他就是個定時炸彈。
曹誌強又想換了他,又怕換了他,離開自己遠了後,他又闖禍。
所以思來想去,曹誌強還是決定把他放在自己身邊,不為別的,就為了看住他,別給我搞事情。
同時,也正是因為張前進的情況,讓他對收編個體戶的想法產生了一絲絲動搖。
他覺得,如果那些個體戶,此時大都是這種不服就幹的草莽,那今後收編的時候還真得小心。
別好處沒嚐到,先惹一身腥。
“我再強調一遍!”害怕出事兒的曹誌強再次叮囑張前進,“我妹妹住裏麵,而且在裏麵上學,別給我惹事兒,就老實在車上呆著,不準找那個大爺麻煩,他主動找你麻煩你也給我忍著,這是命令,聽到了嗎?”
“知道了。”張前進嘿嘿一笑,“放心吧總經理,不,社長,我一定聽從指揮,保證給您麵子,保證不在這揍他!”
“什麽在這,以後也不許!”曹誌強一瞪眼。
張前進一皺眉:“以後他要是自己跌倒啥的,那不能怪我吧?”
“少跟我貧!”曹誌強看了看那個看門大爺,又低聲對張前進道,“我還不知道你,又想回頭偷偷打悶棍吧?我警告你,趁早收起這想法,多大點事兒,至於麽?”
“哼,誰讓他狗眼看人低。”張前進一撇嘴。
“行了。”曹誌強道,“人家不是刻意針對你,是對所有人都這樣,別給自己貼金。還有,以後跟著我,脾氣收著點!
咱以後身份不同了,做事兒也不一樣了,別動不動就掏刀子提棍子。
要學會用腦,用腦懂麽?”
張前進想了想:“就像對付牛淑芬那個臭娘們一樣?”
曹誌強點點頭:“差不多,總之就是遇事兒多用腦子,咱現在是文化人了,文化人耍流氓,啊呸,文化人做事兒,必須得有講究,不能再動不動打打殺殺,那太掉價!”
“這我懂了!”張前進點點頭,“您放心,我保證不跟那個看大門的起衝突了,保證安安分分,行了吧?”
曹誌強再次拿手指了指張前進:“給我記住你說的話!”
看到張前進再次點頭,曹誌強才搖搖頭,然後下了車,主動給看門大爺一個進出憑證,外加五塊錢。
有了那個憑證加五塊錢,看門大爺才放曹誌強進去。
看到這一幕的張前進,輕輕撇撇嘴,對看門大爺眯了眯眼:“死老家夥,拿著雞毛當令箭,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