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曹誌強就在電梯間裏追上了正在等電梯的於媛媛。

    “媛媛姐……”

    “別說了，什麽都別說！”

    眼睛通紅的於媛媛對曹誌強搖搖頭，然後就隨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繼續站在原地等電梯。

    一看於媛媛這個樣子，曹誌強也就不再說話，就站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等電梯。

    很快，電梯來了，門一開的瞬間，於媛媛就衝了進去。

    曹誌強則連忙跟上，也跟著進了電梯。

    進入電梯後，於媛媛就對電梯小姐道：“一樓，謝謝。”

    一身製服的電梯小姐看了一眼於媛媛，又看看曹誌強，沒有第一時間按樓層，反而皺著眉頭，用一口帶粵語味道的普通話，對著於媛媛道：“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要不要我幫你叫保安？”

    說到這，電梯小姐再次警惕的看了看曹誌強。

    曹誌強連忙兩手一攤，苦笑著搖搖頭道：“別看我，不是我欺負的，我隻是她弟弟，怕她出事才跟來的，我……姐，你說句話啊！再不說話，我就要被當成流氓了！”

    於媛媛一愣，然後對電梯小姐搖頭：“不是他欺負我，他，他真的隻是我弟弟，擔心我才跟來的。”

    “真的？”電梯小姐狐疑的再次問了一句。

    “是真的。”於媛媛抹抹眼淚點點頭。

    電梯小姐這才笑了笑，然後按了一樓。

    不一會兒，電梯到了一樓，重新開門。

    此時電梯小姐對於媛媛道：“客人，到一樓了，還有……”

    略微一頓後，電梯小姐一臉堅毅的對於媛媛道：“小姐，木管發生什麽事情，都要堅強，眼淚是最木用的，要挺住啊！”

    於媛媛愣了愣，然後對那個電梯小姐點點頭：“是，多謝你了。”

    電梯小姐又對曹誌強道：“靚仔，多幫幫你阿姐啊！”

    曹誌強也一愣：“啊？哦，是，知道了。”

    一看曹誌強點頭，那個一口粵味普通話的電梯小姐，這才點點頭，笑著關上了電梯。

    經過那個粵味普通話的電梯小姐這麽一打岔，於媛媛的情緒被有效緩解了，但還是不想跟曹誌強說話，就悶頭往外走。

    走到大門口，才發現外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起了雨。

    這場雨不大也不小，就是個中雨的樣子。

    一看外麵下雨了，曹誌強就道：“姐，要不您先在這等等，我讓司機過來，開車送您回去？”

    於媛媛深吸一口氣：“不用！”

    說完，於媛媛猛的衝了出去。

    “姐！”曹誌強喊了一聲，“別啊，你回來，好歹你等等，我去拿把傘給你啊！”

    喊了兩聲，發現於媛媛根本不停腳步，曹誌強無奈，怕她出事，隻好也跟著追了出去。

    追出去沒多久，就看見於媛媛衝進馬路，然後一輛摩托車正從旁邊開過來，眼看就要撞上於媛媛。

    

    於媛媛嚇傻了，呆呆的站在路邊看著那輛摩托車，絲毫也不知道閃避。

    曹誌強大急，立刻加快腳步衝過去，千鈞一發之際，猛的拉住於媛媛的胳膊，然後猛的往自己懷裏一拉。

    就這一拉，緊急刹車的摩托車擦著於媛媛的後背，直接竄了過去，差一點就撞上於媛媛，也差一點因為下雨路滑而摔倒在地。

    好在摩托車的騎手操控得當，左腳一撐地，再一扭車頭，這才沒有摔倒。

    緊接著，摩托車上的騎手停好車，然後下了車，一邊往這裏走，一邊破口大罵：

    “不長眼還是想找死？麻的，突然從路邊竄出來，特麽活膩歪了？自己想死也別害老子啊！給我過來，這事兒你們打算怎麽了？”

    曹誌強拍了拍驚魂未定的於媛媛的後背，輕聲道：“別怕，有我。”

    說到這，曹誌強把渾身發抖的於媛媛拉到後麵，對著冒著雨水怒氣衝衝走過來的摩托車手澹定的道：

    “我說哥們兒，差不多得了，你又沒事兒，別沒完沒了。而且要真有事兒，真撞了人，也是你的責任更多。

    現在你也沒啥問題，趕緊走人吧，別找不自在。”

    那個男摩托車手一歪嘴：“幼嗬？想的挺美啊？差點害死老子，就想這麽完了？沒門！”

    曹誌強皺眉道：“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掰扯，你要再不走……老張！”

    隨著曹誌強最後的一聲老張，後麵突然出現一個拿著一把沒開的傘，同時還穿著西服的中年男子，正是張前進。

    原來，張前進一直在酒店大堂等著，看到曹誌強跟於媛媛同時出現後，他很有眼力勁的沒跟過去。

    隻是等曹誌強也衝出去之後，他才拿著一把傘跟著衝了出去。

    不過，雖然張前進帶著傘，卻沒開傘，就在後麵跟著曹誌強。

    跟班嘛，就要有跟班的自覺。

    說起來，張前進早期就是跟班，後來他跟的那個老大進去了，他才自己幹個體戶，所以對跟班這個活兒也算門清。

    理論上講，張前進跟楊安全是一種人。

    隻不過楊安全的家境更差，性格更老實，而且當年被下了鄉，回來後隻能去幹三輪。

    張前進則家境稍微好一點，性格更靈活，當年僥幸因為年齡最小的緣故，留在了京城，所以後來就去幹了個體戶。

    但不管怎麽樣，作為一個沒在體製內討生活的人群，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飽受白眼，從小就特別會看眼色。

    當然，曹誌強其實早就知道張前進在大堂等著，追於媛媛到大堂的時候，也早看到張前進了。

    隻是當時曹誌強主要心思都在於媛媛身上，加上知道張前進會跟過去一樣悄悄跟上，所以才沒打招呼。

    但這次，曹誌強發現有人要不講理了，他就開始召喚張前進了。

    嗯，不是曹誌強怕打不過對方，而是曹誌強不想動手。

    開玩笑，瓷器哪能跟瓦片碰！

    曹誌強現在好歹也是個堂堂的著名詩人，兼出版社社長，已經屬於有社會地位的人了。

    更何況，這是一九八三年，暴風雨前的寧靜期。

    要是這時候跟人在街頭打架，問題可大可小。

    當然，曹誌強叫張前進出來，也不是真的讓張前進跟人動手。

    他隻是想要讓對方認識到雙方人數上的差距，要對付知難而退。

    果然，看到張前進突然出現，那個還罵罵咧咧走過來的摩托車騎手腳步一頓，然後警惕的看向張前進。

    “哥們兒！”主動來到曹誌強跟前的張前進對那個中年男子咧嘴一笑，“趕緊走吧，別找不自在！”

    那個騎摩托車的中年男子一皺眉：“你誰啊？這有你什麽事兒？”

    張前進搖搖頭，不再廢話，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刷的單手打開。

    由於張前進是背對曹誌強跟於媛媛，又是在自己胸前耍弄匕首，所以隻有前麵的那個摩托車手看到了，曹誌強跟於媛媛並沒看到。

    一手打開匕首的張前進對那個摩托車騎手笑了笑：“哥們兒，都是誤會，既然大家都沒事兒，又下著雨，就這麽算了，好吧？”

    那個摩托車手看了看張前進放在胸前的匕首，又看看張前進的滿臉笑容以及他那一身西服。

    終於，他知道自己碰上硬茬了。

    於是也賠笑道：“也是，都是誤會，誤會。”

    說完，他倒退了幾步，看到張前進沒有追上來的意思，連忙跑到還沒熄火的摩托車旁邊，匆忙騎上摩托車，一掛擋一扭油門，轟的一下就跑了。

    等那個摩托車騎手離開了，張前進才收起匕首，重新放入懷中，然後轉過身，對曹誌強笑道：“社長，好了。”

    緊接著，張前進雙手把雨傘送上：“還有，你們還是打個傘吧，著涼了可不好。”

    曹誌強點點頭，接過雨傘，轉身對雙手抱臂瑟瑟發抖的於媛媛道：“媛媛姐，沒事了，別怕。”

    說到這，曹誌強一下撐開傘，擋住於媛媛的頭頂，絲毫不顧自己還有半邊身子在傘外。

    於媛媛一邊發抖一邊道：“我，我……謝你了，誌強。”

    “謝什麽。”曹誌強微微一笑，“你是我姐，都是應該的。”

    緊接著，曹誌強道：“姐，天這麽黑，還下了雨，要不然，你就別亂跑了，我這就送你回去吧。”

    說到這，曹誌強轉身對張前進道：“老張，把車開過來，送……”

    “等等！”於媛媛連忙打斷，“我，我不回去！不要！”

    曹誌強一頓，然後繼續對張前進道：“去把車開過來吧，我在這等你。”

    “是。”張前進點點頭，左右看了看，然後就獨自跑開了。

    張前進一離開，於媛媛連忙把雨傘向曹誌強那邊挪了挪：“誌強，你打吧，別淋壞了。”

    曹誌強幹脆緊貼著於媛媛的身側站好：“我們一起吧，這樣就可以了。”

    於媛媛身子一顫，然後就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了。

    就這樣，曹誌強跟於媛媛肩並肩的站在一起，然後曹誌強撐著一把傘，跟於媛媛一起，在雨中靜靜的等待張前進把車開過來。

    似乎覺得這個氣氛有點怪，於媛媛開口：“你，你不用管我的，我，我沒事的。”

    “還說沒事？”曹誌強扭頭不滿，“剛剛要不是我，你就要被一輛摩托車給撞飛了。”

    於媛媛雙手抱臂，繼續低頭不說話了。

    看見她這幅被雨淋濕，還一副垂頭喪氣的可憐樣子，曹誌強暗歎一口氣：“姐，這麽晚了，你不回家的話，打算去哪兒？”

    “啊？”於媛媛一皺眉，“是啊，我去哪兒……”

    很快，於媛媛想明白了：“這樣吧，你送我去醫院吧，我去醫院宿舍住。”

    “醫院宿舍怎麽能行。”曹誌強搖搖頭，“平時也就罷了，你現在身上都淋濕了，宿舍那邊也沒有換洗的衣服跟洗漱用品，你怎麽過夜？”

    “沒事兒。”於媛媛勉強一笑，“醫院有護士服，我可以換護士服的。”

    “那洗澡呢？你怎麽洗澡？”曹誌強問。

    “不用洗澡。”於媛媛道，“淋的不是特別厲害，加上現在也不是特別冷了，我，我回去用毛巾擦擦就行了。”

    說到這，似乎意識到在一個男人跟前說擦身子的事兒，於媛媛又害羞的低下頭。

    好在現在天黑，又下著雨，所以曹誌強沒看到於媛媛的臉紅。

    曹誌強歎口氣：“姐，幹脆，今晚你先別去醫院了，那休息不好。

    這樣，先去我住的那家北平飯店，我給你單獨開個房間，你在裏麵洗個熱水澡，再睡個好覺，好好休息一陣。

    回頭我給你姐打個電話，讓她把你要用的衣服送來給你，你明天再回去，如何？”

    “不用了。”於媛媛搖搖頭，“怪麻煩的。”

    “這有什麽麻煩的。”曹誌強道，“開個房間而已，對別人來說或許挺麻煩，對我來說就是個小意思。

    好了，別說了，就這麽定了！你就聽我這一回吧，姐！”

    一聽曹誌強這麽強硬的說這番話，於媛媛沒來由的從心底湧起一股暖流。

    這股暖流的出現，讓於媛媛之前的失望傷心難過跟痛苦，都忽然不翼而飛。

    剩下的，隻有砰砰亂跳的心動，以及一種她也說不上來的，又害怕又期待的忐忑。

    於媛媛此時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她隻知道，她不想拒絕曹誌強，也拒絕不了。

    似乎聽他的話，可以讓自己倍感安心。

    似乎看於媛媛一直低頭不說話，曹誌強還以為對方不樂意，用沉默來反抗，於是再次勸道：“姐，你就聽我這回吧，姐，你說話啊？”

    “嗯！”於媛媛點點頭，“就聽你的！”

    一聽於媛媛同意了，曹誌強這才鬆了口氣。

    與此同時，曹誌強心中還在吐槽：“我容易麽我，為了這個幹姐姐，真是操碎了心，什麽活**，說的就是我啊。”

    沒過一會兒，一輛漂亮的雪鐵龍cx20掀背轎車駛過來，正是張前進開的那輛車。

    轎車過來後，曹誌強先拉開後車門，打著傘讓於媛媛上車，這才自己上了副駕駛。

    一上車，張前進就問：“社長，去哪兒啊？”

    曹誌強一邊拿出手帕擦頭，一邊對張前進道：“去北平飯店！”

    張前進眼珠一轉，嘿嘿一笑：“沒問題！您二位坐好了！咱這就走著！”

    說完，張前進沒有立刻掛擋開車，反而先打開了卡帶式車載放音機的播放按鈕。

    隨著張前進的這一按，鄧麗君的歌聲立刻從車載揚聲器裏流了出來：

    不知你從哪裏來

    也不知到哪裏去

    我們偶然相識

    就從這天起

    不知你為誰而來

    也不知幾時歸去

    我們一見如故

    陌生變知己

    ……

    在悠揚的歌聲中，張前進這才微笑掛擋，輕輕一踩油門，讓車子在這劈裏啪啦的綿綿細雨中，緩緩的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