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寧梔說完，霍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首先，他不得不承認，寧梔的話沒錯。

    聞君退位在即，摘星樓祭司之位花落誰家成了整個基地都在關注的事。

    祭司之位事小，摘星樓一脈傳承的術式事大——那是眼下人類能和異族抗衡的最有效的武器。

    麵對血族的幻術，刨去物理武器外，隻有摘星樓的術式可與之一戰。

    摘星樓對於異族的威懾力，遠非軍團和槍支彈藥可比——這也是四大基地之中隻有承星基地從未受到過異族襲擊的原因。

    繼承聞君的術式，意味著成為各方負責人乃至各大基地眼中最厲害的對抗異族的武器。

    隻是摘星樓地術式從來都是單脈傳承，聞君選擇聶蒼蒼，除非聞君改變主意，不然隻有聶蒼蒼死，傳承之書才會選擇下一任主人。

    聞君顯然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所以眼下各方勢力都盯著摘星樓的情況。

    盡管如此，在博弈家眼裏，聶蒼蒼也不是最合適的合作夥伴。

    各大基地內部形式複雜，合作夥伴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實力，還有其背後所牽扯的勢力。

    聶蒼蒼前者未必合格，後者完全不合格。

    就個人實力來說，聞君先生說她有天賦，可這個天賦到底有多高，她和聞君之間的差距有多大，沒人知道。

    她的實力是個未知數。

    就他那個識人無數的老爹評價，就聶蒼蒼眼下的表現，她距離聞君還差一大截，就算繼承聞君的術式，超越聞君的可能性也不大。

    至於她背後的勢力……她背後有什麽勢力？

    聶蒼蒼背後一無所有。

    眼下這個情況，和她結盟，並不是明智之舉。

    可魏家……

    “魏家？魏家還不如聶蒼蒼。”當時說起承星基地的形式，提起魏家，他老爹一臉嫌棄，“就姓魏的那眼界，能穩住魏家現有的地位就不錯了，還做夢想往上爬？讓他爬遠點。”

    霍家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魏家放在結盟的考慮範圍內。

    所以麵對魏霜的投懷送抱，他無動於衷，配合著她逢場作戲。

    他沉默，寧梔就安靜地喝果汁。

    她微微低著頭，臉頰一側落下幾縷頭發，擋住了霍也得視線，讓他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她是來替聶蒼蒼尋找合作夥伴的，而且開門見山直接找上他……

    在她的盤算之下，霍家是聶蒼蒼可以選擇的最合適的合作夥伴。

    聶蒼蒼自己肯定不會做這些，所以她來替她做了。

    霍也抿著酒，將酒杯放在吧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寧梔看也不看他，專心致誌地喝果汁，似乎她要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了。

    霍也揉捏著眉心，主動開口:“你希望我選擇聶蒼蒼的原因是什麽？”

    他這麽問。就是認同了寧梔剛才的話，承認霍家不會選擇魏家。

    杯裏的果汁見底，寧梔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推到邊緣，眨巴著大眼睛看霍也。

    看懂她的意思，霍也長呼一口氣，拿起杯子重新給她倒了一杯果汁。

    寧梔滿意了，心頭的鬱氣也散了些，把魏霜片成生魚片的欲望也不是那麽強烈了。

    “你們霍家想要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霍也稍作思考，笑得漫不經心，“像我們這樣的家族追求的能是什麽？自然是家族繁榮，步步高升。”

    “霍家已經是承星基地最強勢的家族，更上一層樓，也不外乎如此。”寧梔道，“說實話，你們霍家能夠維持現在這樣的局麵，該感謝聞君先生。”

    這是實話。

    因為聞君是聖人，在權力上，沒有自己的私心和欲望，他獨立在各大家族之外，又微妙地製衡著各大家族的勢力。

    “如果聞君先生選擇某個家族，如今站在這個位置的就未必會是你們霍家了。”

    霍也坦率地承認:“你說得對。”

    “那你為什麽不選擇聶蒼蒼？”寧梔問。

    霍也一愣:“什麽？”

    “聶蒼蒼是聞君欽定的繼承人，她背後無權無勢，又有聞君先生自幼教導，她成了觀月祭司，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因為聶蒼蒼會和聞君一樣，成為獨立於各大世家、但又能巧妙製衡他們的存在。

    她不屬於任何家族，所以也不會依附於任何家族。

    聶蒼蒼繼承祭司之位，意味著承星基地會維持現狀。

    霍也恍然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維持現狀，意味著霍家的地位不會有任何改變，依然是基地四大家族之首，最強大的存在。

    “你們爭來鬥去，拉下聶蒼蒼，捧某個家族的人頂替聶蒼蒼的位置……你猜，那個人會站到哪家？又會推舉哪家？”

    霍也搖頭，笑:“某家，為什麽不能是霍家？”

    “可以呀。”寧梔道，“頂替聶蒼蒼的人是你們霍家人的話，也並不影響我解決魏霜。”

    霍也這次是真的愣了。

    他一直以為，她說了這麽多是想說服他，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之中給聶蒼蒼支持，讓聶蒼蒼無驚無險成功繼位。

    誰知道，她就這麽輕易地說出繼承人出自霍家也沒關係，隻要不影響她解決魏霜，她根本不在乎繼位祭司之位的人是誰。

    該說的都說了，寧梔一口氣喝點果汁，起身告辭。

    “我走啦，打擾你了，拜拜。”

    他心裏有事，點頭應了，送她到門口。

    女生走到門口，再次回頭看他，輕聲道:“霍少，樹大招風，盛極必衰……這道理，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沒等男人回話，她轉身走了。

    電梯門合上，女生的身影徹底被隔絕在視線之外，霍也看著電梯上不停變化的數字，久久沒有回神。

    樹大招風，盛極必衰……

    耳邊回響著女生離開前說的話，他呢喃著重複幾遍，嘴角溢出一抹無奈的笑。

    這丫頭說得無所謂，最後還是想讓霍家助聶蒼蒼一臂之力啊。

    ……

    魏霜喝多了酒，被傭人扶回房間後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她成了聞君先生最鍾愛的學生，得到先生親手指點，被先生欽點為祭司之位的繼承人……

    所有人都捧著她，誇讚她，她風風光光地登上祭壇，成為基地萬人敬仰的摘星樓主人。

    什麽聶蒼蒼，什麽寧梔，什麽霍也，都成了她腳下踩著的爛泥，哭著喊著祈求她的垂憐。

    哈，哈哈哈……還有什麽事能比這更讓人心神舒暢嗎？

    即使在夢裏，女人也不禁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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