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暗交鋒飯桌上的你來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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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知道,謝玄英擅長『射』箭,然而很不幸,他之前的每次『射』箭,她都因為各種緣故,從沒看清過。
但今天,她看到了另一個『射』手的本事。
挽弓、搭箭,最也就一秒鍾,她的視線捕捉到了他的動,大腦卻還沒有處完信息,眼睜睜地看著箭矢疾馳而出。
而後,一隻大鳥掉了春可樂的麵前。
它還是個好奇寶寶,看天降碰瓷的,剛開始嚇一跳,往旁邊走了兩步,等看清是隻大鳥,就湊過瞅,腦袋歪來歪。
程丹若才反應過來,拍拍它的脖子,讓它安靜點。
謝玄英投來關切的眼。
她微不可地搖搖頭,心想,個下馬威,倒是粗暴簡單很。
前麵,已經有兩個大漢笑著打馬上來,用生硬的漢說:“聽說有貴客來,我們想為客人準備最新鮮的獵物。”
謝玄英麵『色』不改,客客氣氣道:“好箭法。”
然後瞟眼地上的野雁,說,“僅此一隻,恐怕不美。本官隻好禮尚往來了。”
說著,拿起掛馬鞍旁邊的良弓,抽箭搭弦,同樣瞄準了天空的雁群。
弓弦鬆開,箭矢疾馳而出。
又一隻大鳥掉了下來。
春可樂抬起頭,大大的眼睛裏寫滿『迷』糊:為什麽,天上,會掉鳥呢?
冬夜雪埋頭吃草:少怪。
“好箭法。”對方麵不改『色』地誇讚,“大人、夫人,裏麵請。”
他輕鬆掉轉馬頭,引著他們穿過前方的人群。
程丹若仗著自己戴著帷帽,大膽觀察他們:胯-下的馬都很強壯,完全看不出夏季的疲乏,身穿皮袍,偶有袒『露』手臂和胸膛的人,手搭腰的刀上,『色』都很嚴肅。
鼻端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路不長,大概五十來米就到了。
迎接的人下馬,用漢語說:“謝知府到了。”
謝玄英掃過周圍,矯健地下馬,伸手來扶程丹若。
她上下馬還不熟練,需要人攙一把,自然沒有拒絕,握著他的手下來。
靴子踩到草地,濕濕潤潤的。
程丹若摘掉了帷帽,交給柏木。
她今天一個丫鬟都沒帶,免出狀況。
“歡迎。”雲金桑布自帳中出來,親自來迎接,“謝知府,久聞大名。”又朝程丹若點點頭,含笑道,“又麵了,程夫人,很高興你能來。”
“夫人盛情邀,自當從命。”程丹若不卑不亢地答,順便瞥了眼角落裏的甘珠兒。
看來,甘珠兒就是黃金部族的人。
“請進。”雲金桑布邀請他們一行人進。
謝玄英朝李伯武等人了個眼『色』。他今天帶了二十個護衛,都是好手,全部交由李伯武安排。
李伯武微微點頭,做了個手勢,自己和田北跟隨入帳,其他人都帳外侍立。
大帳很開闊,最上首的中位置,擺著一張華麗老虎皮,案幾塗以金箔,十分華麗富貴,是雲金桑布的座位。
下手的第一個位置,坐著另一個外表粗獷的男人,同樣是絲綢袍子,身份顯然非同一般。
程丹若猜想,他應該就是韃靼王的長子宮布。
穿著袍子的侍女引著她和謝玄英,下手的另一個位置坐下。他們麵前同樣擺著一張矮幾,是藏八仙的圖紋,坐具很矮,而且是雙人座位。
程丹若坐著還好,但謝玄英就有點嫌小,虧官袍寬大,看不出小動。
她不由微微彎起唇角,輕輕握牢他的手。
謝玄英捏捏她的手心。
隨後,方才迎接的和『射』箭的兩人也隨之落座。
謝玄英嘴唇翕動,低聲提示:“阿爾斯楞,布日固德。”
她頷首,記住了兩人。
壯碩且『毛』發旺盛的是阿爾斯楞,『性』格看似豪爽,而方才『射』箭的,且眼犀利的是布日固德,都人如其名。
他們倆落座後,還有若幹部族首領坐下,姑且不論。
雲金桑布先用漢語說:“今天,謝知府與程夫人能賞臉赴宴,我十分高興,證明我們與大夏的友誼堅固,牢不可破。”
然後,又用蒙語說了一遍,並道,“上酒。”
侍女們執了酒壺上來,為眾人斟酒。
程丹若發現,酒具是銀製的,酒『液』是淡淡的『乳』白『色』。她朝侍女笑了笑,同樣舉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比上次的酒淡一點,大概十來度。
瞥眼謝玄英,他麵不改『色』地喝完了。
番姿態,讓因為試探而緊繃的氣氛逐漸緩和。雲金桑布讚賞地看著他:“謝知府豪氣,倒叫我刮目看。”
宮布不等謝玄英開口,便接冷笑:“真豪氣,怎麽喝杯酒還帶兵刃?怎麽,怕我們埋伏了人,一聲令下,衝出來把你們『亂』刀砍死?”
他咄咄『逼』人,謝玄英卻『色』如常,平靜道:“刀名為繡春,乃是禮器,上衛禦駕,下察百司,佩此刀來,是本官對金光夫人的敬重,畢竟——”
他掃了眼座的人,短促地笑了笑:“身為順義王妃,尋常兵刃,焉可加身?”
韃靼王歸順後,大夏按照慣例,將其封為順義王,金光夫人自然位同王妃。
所以,番翻譯一下就是:親,帶把刀,是對你的尊重哦,畢竟其他刀不方便砍一個王妃呢。
“你敢?”阿爾斯楞拍案起身,好像馬上就會衝過來把人撕成碎片。
謝玄英冷冷看過,不語。
程丹若放下酒杯,輕輕一聲響,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她開口:“不是禮尚往來嗎?你們開個玩笑,我們也開個玩笑,不要生氣啊,你們難道開不起玩笑?”
布日固德陰冷道:“不好笑。”
“彼此彼此。”她說。
空氣安靜了一瞬,眾人都把視線投向了雲金桑布。
她仍然掛著親切的笑容,麵上不分毫不悅:“玩笑好不好笑,取決於是不是會成真——既然我們不會埋伏人,殺兩位一個措手不及,想來謝知府的刀,也不會真的架到我的脖子上。”
頓了頓,又笑,“我部誠心內附,與大夏永為君臣,點玩笑,永遠隻會是一個玩笑。”
她說著,舉起酒杯:“我敬二位,兩次互市頗為成功,是謝知府的功勞。”
畢,將酒一飲而盡。
謝玄英不不跟著又喝了一杯,跟著起身敬她:“承蒙夫人邀,我與內子倍感榮幸。”
程丹若也陪飲一杯。
氣氛緩和了下來。
開始上菜。
酸『奶』、『奶』皮、餡餅、煮野菜。
程丹若考慮了一下,酸『奶』論上沒問題,但天氣麽熱,還是放棄酸『奶』,吃了『奶』皮和餡餅,菜類分辨了一下,發現是蒲英,也可以食用。
謝玄英餘光瞥過,便也沒有碰酸『奶』。
一頭羊拖了上來,現殺現烤。
血腥氣混著烤肉的香氣,醞釀出一種奇怪的氣味。
程丹若莫名想起了手術室的味道,不由好奇地看了兩眼。
宰羊的人也有意炫技,一把刀手裏拋來拋,好像隨時有可能飛到誰麵前,割斷喉嚨,就如他對羊做的那樣。
程丹若安靜地看著,他避開關節和血管時,微微一笑,仿佛鼓勵。
無疑讓不少人失望了。
李伯武後頭,隱蔽地翻了個白眼:你剖人我們夫人都不會變『色』,何況剖羊。
嚇唬誰呢。
另一邊,雲金桑布也道出次宴請的真正目的。
“六月互市兩日,七月三日,是否太倉促了一些?”她問謝玄英,“幾日,我也詢問過大夏的商人,他們都很遺憾,時過於倉促,許東西無法運到,豈不可惜?”
謝玄英當然不會說,我們是防著你們招兵買馬呢。
他事辦道:“接下來,百姓要忙秋收,行商貿之事,有誤農耕,還是不開的好。”
雲金桑布問:“秋收之後呢?初冬季節,草原並不是太冷,我們還能進行一次互市。”
謝玄英道:“冬日水幹,要及時清河道,加固堤壩,興修水利。都關乎來的糧食,夫人當明白,不可因小失大。”
“我就聽不懂了。”宮布適時黑臉,扮演反派角『色』,“與我們做交易的,不都是商人嗎?從來不是種田的人。”
謝玄英不慌不忙,道:“大同連兵『亂』,民不聊生,百姓拋田遠逃,田地裏隻有野草,可沒有糧食。要度過漫長的寒冬,就必須讓商人南下買糧。”
大同什麽情況,韃靼指不定比朝廷還要清楚,缺糧一事從來都不是秘密,也就無所謂忌諱。
他看向宮布,鋒芒暗指:“此事,大王子應該很清楚才對。”
宮布不善於口才,一下問住,不由憋悶:敢情還是他們的錯了?
“原來如此。”雲金桑布一臉恍然,好像完全聽不懂,然後自顧自往下說,“那麽,和官府做生意呢?”
她笑了笑:“謝知府,我們談一筆生意,如何?”
謝玄英也無異『色』,平淡地問:“夫人想談什麽生意?”
雲金桑布沒有馬上答,而是做了一個手勢,讓侍女端上烤好的羊肉片。
新鮮的羊肉片成薄薄的,火上一烤,撒上調料,香令人陶醉。靠近門口的幾個部族首領,已經經受不起誘『惑』,拿著刀叉起一塊,送進嘴裏咀嚼,胡子油膩膩的滿是晶亮的油水。
哪怕是部族首領,平時也很少吃到活羊烤的肉。
他們隻吃死掉的馬、牛、羊,有時候,肉已經微微腐敗,吃起來有股怪味,可誰有條件挑剔個,全都不浪費吃了。
而活羊烤出來的肉完全不同,鮮嫩汁,一吃就停不下來。
但謝玄英無動於衷,隻是靜靜地看向雲金桑布。
雲金桑布就輕輕歎了口氣,漂亮的眉『毛』皺起,『露』出一絲淡淡的哀愁。
她無疑是個美人,哪怕身著異族的服飾,樣貌也與中原不同,可美是共通的,美人的歎息,也格外人牽掛。
宮布一臉關切,立旁邊當侍女的甘珠兒,也滿臉不忿。
“如謝知府所,我部的飲食,仍然以火烤為主。”雲金桑布道,“我們狩的獵物,養大的牛羊,隻能用樣的方式烹造。”
她用食匕叉起一塊羊肉,放進嘴裏咀嚼:“今天為了招待貴客,我吩咐他們宰一頭活羊,但絕大數時候,我們隻能吃死掉的畜生。謝知府吃過那些老病的牛羊嗎?它們的肉,又幹又硬,別說老人和小孩,哪怕是成人,吃起來都很費勁。”
謝玄英道:“大夏境內,也有食不果腹的百姓。他們沒有東西吃的時候,不要說死掉的畜生,連土都會吃,最後活活撐死。”
“我讀過你們的一篇文章,‘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雲金桑布道,“謝知府既然知道百姓之苦,就應該能體諒我的苦心。”
他問:“我不懂夫人的意。”
“我希望,我們的族人也能吃上柔軟的食物,寒冷的冬天,能有熱水喝,熱麵餅吃,老人能夠吃到柔軟的湯餅,孩子能喝上溫熱的羊『乳』。”
雲金桑布看向他,緩緩道,“我希望,大夏能夠允許我們交易鐵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