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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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深沉,帳中傳來低低的喘息。
    沉香的餘韻混合著汗水,淹沒在波瀾起伏的錦被之中。
    許久,**才歇。
    程丹若被他摟進懷中,濕漉漉的肌膚貼合,好像長在了一起。她又熱,又黏,可很神奇的,一點都不想推開他。
    怪不得《還魂夢》裏寫,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著實高妙。
    他的胸膛規律起伏,心率逐漸平緩,她伸手撫摸他的手臂,一下一下,沿著血流的方向。
    謝玄英在她滑落掌心時,驀地收攏五指,抓住她的手。
    “若若。”他輕輕叫。
    程丹若:“嗯?”
    “沒什麽。”他摩挲她的指根,牢牢扣住,“我去弄水。”
    “等會兒吧。”她渾身鬆弛,不想動彈。
    冬季嚴寒,閉門過節,不是待在炕上看閑書,就是下棋玩鬧,偏偏她要為李禦醫守孝,二月才解禁。
    隨後她就開始了被喂肉的日子,不方便的日子就塞甜點,吃得有點飽,常常出現“醉肉”的醺意。
    謝玄英感受到了她的放鬆和親近,抱緊些,手有一下沒一下撫她後背,掌下依舊瘦骨嶙峋,單薄得可憐。
    “一個冬天怎麽都沒長肉?”他不太滿意。
    “慢慢來。”程丹若貼住他的胸膛,“我好多了。”
    沒有檢查,看不到各項指標,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變化,睡眠變深,胸口的脹痛感減少,也不容易被風吹草動驚醒了。
    戀人撫摸親吻促進了激素的分泌,假如能做內分泌檢查,她的激素變化一定很明顯。
    但謝玄英將信將疑:“是嗎?”
    她想想:“我腰圍應該長了小半寸。”
    養了一個冬天,不是牛就是羊,體重沒長太多,但出現了軟軟的小肚子,是脂肪特有的手感。
    這無怪乎古人都喜歡圓潤的身材,脂肪多,意味著災難之下活得更久。像謝玄英這樣多肌肉、少脂肪的體型,隻有貴族家庭養得出來。
    “還是要安心養才好。”他遲疑一刹,提及正事,“趕路艱辛,不如我先去,你慢慢走。”
    程丹若道:“行李肯定走得慢,留人跟車吧,反正我肯定和你一塊兒走。”
    謝玄英換了個姿勢,和她麵對麵,正色道:“丹娘,我並不懼怕去貴州。”
    他年輕力壯,貴州也是大夏所轄之地,艱苦歸艱苦,卻不是不能忍受。隻是,他不想她再吃苦,卻屢屢事與願違,心裏如何好受。
    程丹若領會到了他未盡之意。
    沉默少時,道:“之前你和我說,不是每個妻子都要生兒育女,現在我也想告訴你,不是每個丈夫,都必須給妻子安定富貴的生活。”
    她看向他,“再說了,女人要的也不是榮華富貴,是陪伴、尊重、包容、體諒、理解……”
    “是嗎?”
    “嗯。”
    帳中重歸靜謐。
    程丹若撫住他寬厚的背:“別苛責自己,你已經足夠好了。”
    今年,謝玄英才二十三歲。在古代,很多人在他這個年紀,還在讀書科舉,三十歲前能中進士,都算是了不起的。
    但他道:“可我還是毫無選擇。”
    假如陛下問起,他一定萬死不辭,假如父親提前招呼,他也亦無不可。
    然而,他隻是被通知了結果。
    君臣父子,從來如此。
    程丹若默然。
    少頃,謝玄英起身:“就
    這樣吧。”他深吸口氣,按下野心,振作起來,“我去弄水,你早些睡,明兒起來我就寫謝恩折。”
    一麵說,一麵下床倒了水,擰好帕子給她擦拭。
    天冷,程丹若蜷縮在被窩裏,被熱毛巾擦得毛孔舒張,清爽舒服。這也是她喜歡他的一個地方,喂飯後還記得擦嘴,冬天貼貼也不嫌麻煩。
    給她清理完,他自己也簡單洗漱,兩人換好舒適的寢衣,依偎著躺下。
    呼吸徐徐平穩。
    程丹若枕著手臂,打量他黑暗中的輪廓。
    沒有光源,就少了美貌的加持,此時此刻,他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普通男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她身邊,好像睡著了。
    但她知道他沒有。
    遲疑一刹,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胸口的起伏停頓一刻,他翻身,將她擁入懷中,下頜抵住她的頭頂。
    程丹若抱住他的腰。
    然而,這姿勢不是特別舒服,她挪近,把大腿擱在他的腰間,手臂正好貼住他的背。
    謝玄英猶覺不足,直接托起她,更緊密地貼靠自己。
    如此一來,她的重量徹底被轉移到他的身上。
    程丹若感覺到了有所依靠的安全感,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洪流中的高樹,就算短暫放鬆,也不會被水流帶走。
    而謝玄英擁著她,她的存在支撐起了他的身軀,情緒不再下墜,後背是她纖細的手臂,明明皮膚微涼,卻讓他覺得,心口不再是一片冰冷。
    月色微明。
    他們支撐著彼此,平靜地入睡了。
    *
    次日,程丹若睡到八點鍾起床,得知謝玄英已經起身一個多時辰。
    他不止照常晨練過,連早飯都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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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她梳洗好,吃過早餐去前頭二堂處,他已經搞定了奏折:“你看看。”
    程丹若一麵感慨他過人的精力,一麵接過,艱難閱讀。
    奏疏的內容很簡單:
    聽到朝廷的任命,我誠惶誠恐,像我這樣才能貧乏的人,能得到陛下您的重用是祖宗保佑啊。我別無所求,隻希望自己像祖先一樣,為大夏的江山做出微薄的貢獻。
    感謝皇帝陛下對我的信任,感謝陛下願意給我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我感激涕零無以為報,一定在貴州好好辦差,絕不辜負您的期望。
    當然了,意思是這個意思,但文采斐然,大片的比喻和典故,花團錦簇。
    “如何?”謝玄英問。
    “富麗有餘,真情不足。”程丹若一針見血,“別人就罷了,以陛下對你的了解,怕是能讀出怨望。”
    什麽叫怨望?
    臣子對皇帝做出的不利己的決定,而心懷不滿,被叫做怨望。假如口不擇言,或是寫了書信落於文字,被統治者發現了,指不定就是殺頭的大罪。
    怨望,為官者的大忌,也是抨擊政敵的有力手段。
    扶蘇當年被殺,用的理由也是“怨望”——“日夜怨望,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
    謝玄英知道利害,倒吸口冷氣:“當真?”
    他拿回來,自己讀了兩遍,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這篇奏折寫得太好了,也太冷冰冰了。
    他趕緊重寫了一份。
    這回,用詞就直白抒情許多:
    得知陛下讓我去貴州,我既驚喜,又擔心。驚喜於您對我的信任,擔心西南事關重大,我能力有限,誤
    了朝廷的大事。但我也知道,我不能一直活在您的庇護之下,多年來,您對我疼愛有加,雖然我才能不足,亦希望能有報君之時。
    所以,我一定會盡全力完成朝廷的指派,盡快平定貴州的騷亂。您能夠將這份重要的差事交給我,我倍感榮幸。
    我這輩子的誌向,就是像祖先一樣,為君主驅馳,輔佐您安定天下。
    如此,不管有多少危險,我也絕對不會退縮。
    程丹若道:“好多了。”
    反正,中心思想就是一點:別說是去吃苦,哪怕是讓人去死,也得感激涕零,滿懷感恩地謝過帝王,讓自己有這個榮幸被選中送死。
    謝玄英鬆口氣,封好布帛,打算盡快遞上去。
    “新知府大概兩三日後就到,我們的行李收拾得怎麽樣了?”
    程丹若說:“差不多,但之前打算回京城,現在去貴州,得精簡一二。”
    “人呢?”他問,“之前說讓爹娘來贖,都怎麽樣了?”
    “小鵑的哥嫂來贖了,小燕的娘沒了,爹娶了後娘,月錢都被要走,她娘的墳都不肯修,她就不打算走了,小雀的爹沒了,娘改嫁到別人家,叔叔家倒是肯要,隻是窮,回去怕又被賣一遭,也算了。小鷺命最好,她娘手巧會織毛衣,家裏日子好過,想把女兒要回去,一塊兒織毛衣掙錢。”
    她平淡地說出幾個小姑娘的命運。
    謝玄英問:“那這兩個你要帶走嗎?”
    “回京城的話,帶走也無妨,去貴州還是算了。”她道,“我打算讓她們去生民藥鋪,不管是做灑掃,還是熬藥跑腿,終歸是門差事。”
    生民藥鋪,是她春天新開的一家鋪子。
    地段不好也不壞,地方不大不小,就是尋常藥鋪的樣子。她邀請李必生坐館,每年給他五十兩銀子的工錢。
    之所以給固定的銀錢,而非給獎金,主要還是因為這個藥鋪估計賺不了錢。
    這是她規定價格的平價藥鋪。
    什麽藥材,多少錢收,多少錢賣,是她參考了大同的市場,取了較低數。雖然薄利,可也不會虧損——自互市開後,全國各地的商人都湧到了大同,帶來大量的貨物,天南海北,應有盡有。
    交通一旦發達,物價必然下降。
    且這家藥鋪不賣人參、靈芝、燕窩之類的昂貴藥材,隻賣最尋常的藥,一副副明碼標價。
    為了保證藥鋪正常運轉,她還在周邊買了地,以田養鋪,力求正常運轉。
    而其管理者,她詢問了自己的陪房。
    兩戶人家中,一家三口的那戶,念在大同的義學便宜,想讓兒子讀書,脫籍成良民,故而願意留下,打理藥鋪和田產。
    如今再把小燕、小雀兩個丫頭一道送去,人手應該不缺了。
    對此,謝玄英也沒什麽意見。
    他隻是道:“原想著回到京城,把幾個丫頭小廝的婚事定下,如今隻好拖一拖再說。”
    程丹若也頭疼這事。
    柏木、鬆木這一批小廝,今年已經老大不小,身為主家,自然要給他們婚配,而丫鬟中,梅韻已經二十多了,喜鵲也不小,竹枝、竹香已經十七,總不能一直做二等丫鬟。
    “總要他們自己看對眼才好。”她思忖道,“我看這樣,我同瑪瑙說一聲,讓她透個信出去,這一路上,別的不提,說說話見見麵卻是無妨。”
    丫鬟、小廝是奴婢,談不上男女大防,隻要不胡來,覷空相看一二,算不上什麽大事。
    謝玄英可有可無:“依你。”
    “好。”暫且擱置了婚配
    難題,程丹若又犯愁,“麥子帶不帶呢?”
    他問:“想帶就帶走。”
    “南北方的氣候差別太大,人猶且水土不服,何況是貓。”她猶豫道,“它們不會說話,疼了也不能說,何苦折騰?”
    謝玄英道:“你不想帶?”
    程丹若不吭聲。
    養了小半年,把麥子送人,還怪舍不得的。
    可再想想,古代人出門都難,何況貓,不如留在府衙,和兄弟姐妹捉捉老鼠,看管糧倉,安穩地吃官家飯。
    謝玄英看出了她的不舍,道:“貓性子獨,不想跟著你,在家也會出走,想跟著你,自然會跟上來,任由它自行抉擇吧。”
    他說得有道理。
    “也好。”她應著,心想,麥子是不是一隻熱愛旅行的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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